张九龄坐在沙发上,看着原本说临时有事不过来的陶阳,带着师父的儿子郭麒麟一起进门。路过他坐的地方,跟那帮人熟络的招呼。
从地五的赌场大厅,到顶层的套房。张九龄默默的跟在那帮人身后,行尸走肉一般,凭借身体的本能移动跟随。进屋后也不上前,就只自己随手带上门,坐在稍远的沙发里,看人别人说笑打闹。
他的一只手插在兜里,手指捏着个小巧的药盒,用的力道都快把金属的小盒子捏变形了,却还是隐忍着没有拿出来。
“你跟我说有事,敢情就是接大楠去了?这你藏什么啊?大家一起去多好?”孟鹤堂对陶阳没提王九龙回来的事表达了不满。
“别…”摘了帽子的王九龙自己抓了两把像是在哪儿拼过命的一头乱毛,摆着手拒绝:“陶老板跟我家小表哥一起去机场,已经闹出不小的动静,你们一起去?孟哥,九良,你们俩好歹也是公众人物吧?再捎带上谢爷?我们怕不是回不来了吧。”
那边被点名的几个公众人物纷纷表示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张九龄的眼睛微微眯着,脸上好像带着些浅浅的笑意。他看似无意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手指紧握成拳,青筋隐约浮现。额头上更是渐渐凝出一层薄密的汗珠儿。这些无一不在向大家提示他在忍耐着什么。
王九龙这次离开前后有一年还多。这一年里,张九龄没得到过一点与他有关的消息。
意料之中。
王九龙对待张九龄,向来是狠的。手狠,心也狠。但张九龄并不怪他,毕竟曾经自己那样对他,他不这样反倒是会让自己不安。
想到这里,再看着他在不远处和大家谈笑风生的脸,张九龄就觉得那股痛感,一次强过一次。
用力抿着的嘴唇渐渐失色,他在濒临崩溃的边缘轻起身,刻意闪躲着,直奔卫生间。
关上门,就好像能把所有人的欢笑和谐关在自己世界外面一样。他用力拨下门锁,双手抵着洗手水池,吐的天翻地覆。
来自胃部的绞痛让他的呕吐都显得无力。生理泪水涌出眼眶,他带着泪痕抬眼,在面前的镜子里清清楚楚看到一张红了眼底的脸。
“自作自受。”他咧开嘴笑,说出的话却恶狠狠的直接冲向镜子里的自己。他颤抖着手指拿出衣兜里的小药盒。打开,翻转,盒子里的小药片尽数滚落在水池里,顺着大开的水流直接被冲刷进下水道去:“能救我的药,早被我自己作没了。”
“看到没,张九龄。生病是应得的,没有药,你活该被疼死才对。毁了唯一能救你的药,安心的,去死吧……”他嘴里说着恶毒的话,面上却勾唇笑着。他红着眼睛流泪,带出的鼻音却轻软甜美。
张九龄约莫从半年前开始定期去心理医生那边报道。连续的失眠和神经性胃痉挛折磨得他形销骨立,和以往那个活泼有趣的小黑胖子简直判若两人。当听到医生告诫他要放松心态,多去一些热闹欢乐的地方,来帮助自己抵御负面情绪的侵袭时,他笑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我照管一家大型游乐场。全年无休,到处都是孩子和恋人的甜蜜欢笑。被这些幸福围绕的人,竟然会得抑郁症。这真是我这些年听到最好笑的段子了。”
他按时上下班,合理运动,科学饮食。生活过的精致而且规律。可还是在一个月后拿到两瓶药。一瓶是在他晚上失眠时帮他入睡的,一瓶是在他实在忍不住胃痛时,帮助他缓解的。但,安眠药没有用,解除痉挛的药也只不过让他更依赖自制力以外的方式而已。他拒绝吃药,于是,失眠和胃痛变本加厉。
“这真是个让人头疼的恶循环。”他捧起水洗了一把脸,拉开门出去时,险些跟迎面走来的谢爷撞个满怀。
“我还说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你了。”谢金拍着他肩膀笑着。
他也笑笑回应,不动声色的把自己从身高193的大辈儿压制下脱离出来:“师爷,天儿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他们那边,您帮我带句话吧,我就不进去了。”
“等会儿。”谢金抬手看了眼表,皱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回去。今天就都在这里歇着吧。又不是没你的房间。”
他说话的时候,张九龄略微低头,藏起那个凄苦的笑。他哪里还有房。原本自己跟王九龙公用一间套房,两人感情好的连次卧都用不上。现在他却连进屋的勇气都没有。
“不了,”他说:“我刚接个电话,游乐场那边有点事需要我回去一趟。”他撒谎的时候根本不眨眼睛。
单纯如谢爷,根本没什么防备,就被这个小自己两辈儿的小黑小子给骗了。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动作,就看到张九龄已经急着朝外走去。
“大概是真的有事需要忙吧。”谢爷转过身慢悠悠走,心里这么想着,就被一声沉闷的坠响打乱思绪。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才走了不几步的张九龄跪跌在那里,蜷着身子,却努力着想要起身。
“九龄!”谢金一惊。发挥他的大长腿技能,三四步就跨到他跟前,蹲下身子去扶。那高调的嗓门也惊动了屋里正在聊天的其他人。
李鹤东是在听到谢金叫声之后第一个冲出来的时,九龄已经彻底昏了过去。接着就是一样长了一米九多身高,一米二多腿长的王九龙。
“九龄儿!”王九龙的嗓音没有谢金通透,却因为扎满了惊怕的情绪而有些钻耳朵:“叫医生!”说着他一只手扣着张九龄的双腿膝窝,一手环过他的肩背,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吼出的话里带着以往没有的惊慌无措:“快。”
转身时,一脚踩扁了那个原本装在张九龄身上的药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