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坠入大海》第十四章

书北冥/绘

放暑假时,白翀想去周泽笑家玩,云柔却是说什么也不去。

以前云柔虽然嘴上说叶之、云贵他们偏心,从小到大只偏爱于其他哥哥姐姐,不待见她这个幺女,但该回娘家的时候还是会回的。可自从云齐去世后,她突然就不回了。

相反,白翀却很喜欢去周泽笑家串门。每次都拾掇得体,整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感。

云柔有时气不过,忍不住私下小声跟白曦月姐弟俩念叨:“你看你爸回去的时候,你幺舅妈可殷勤了,又是换衣服换裤子的,又是忙着泡茶做饭。我带你们回去的时候你幺舅妈该干啥干啥,怪没那么热情周到,有时候连杯白开水都懒得倒,拉起个脸,连个好脸色都没得。”

“还有那次也是,你幺舅妈说了个啥话来着,意思就是说我们娘儿仨都全靠你爸爸,说的好像我们奏是懒干饭的样。这么多年来我一分钱也没舍得给自己花过,我一天里里外外、拼死拼活地干,也不比她干活干的少啊!在她那儿倒一文不值了。”

虽说白曦月也只是听听,但云柔如此抱怨也并非毫无根据,连她这个小孩子都能感受到两者之间的冷热差距,更何况是一个大人呢!

周泽笑喝醉酒也总说:“云齐死之前就一直说白翀你为人仗义、宽厚,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然他为啥生前总爱找你来喝酒呢!还能有啥,你人好嘛!”

还总当着白翀他们的面说:“月月要攒劲了,你看你爸爸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地在外面闯荡,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那都是为了你们,你们要争气,以后好好孝敬你爸爸。”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的说在了白翀的点上。

白曦月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微笑着,静静地听着,佯装不经意地看着他们的神色。

白翀神色流露出的不值得依然能够刺伤她。

其实,白曦月有时也会担心她们会把白翀抢走。

毕竟,周泽笑和云心都长的高高瘦瘦,颜值也很好,再加上云心和云伟他们嘴甜,能说会道,只要一见面就哄的白翀喜笑颜开。

反观白曦月,长的跟个丑小鸭似的,还嘴笨,不讨喜,白翀打从心底里不待见她,自她生病喝药后,还总被周泽笑明里暗里的说胖。

白曦月很敏感,她似乎觉察出了这其间的一丝微妙,但从始至终都沉默着。

那天,白翀带着白曦月姐弟俩,还有云心、云伟一起去河边钓鱼。

云心笑靥如花地看着白翀,“姑父好帅啊!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年轻的是你们啰,姑父老了哦!”白翀嘴上虽然如此说,但他心底却很开心。

“姑父说滴哟!才三十来岁的人,年轻八轻的就说自己老了,总要给人家留条活路嘛!”云心道。

“那……呵呵呵……”白翀一边笑着一边雄赳赳气昂昂地拿着钓鱼竿继续往前走。

云伟抬头看着白翀的头发问道:“姑父,你头发天生就是这种波浪卷儿还是烫的啊?”

“这一看就是自然卷嘛!你看月月的头发也晓得嘛!”云心道。

“嗯,我这头发一直都这样。”白翀应道。

他一直都以这一头波浪卷的头发引以为豪,每次出门都会喷些保湿油好好拾掇拾掇。

云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我以后也去把头发烫卷。”

白翀看了看,“你这头发好好的,把它烫卷干啥呐?”

“好看嘛!”云伟说道。

“你这头发乌黑亮丽的,就够好看了嘛!莫烫,烫了对头发不好,你这自己天生的多好嗳!”

“姑父你这套衣裳穿到身上也好看,你自己买滴呀?”云伟道。

“你幺姑给我买的!”白翀道。

“幺姑眼光好哦!”云心道。

白曦月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场面,就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只是一个透明的、无关紧要的、多余的人,她才是那个外人。因为除了没有好脸色,白翀还从未如此和颜悦色地对待过她。

云心和云伟把白翀哄的心花怒放。

他们长的好,嘴也甜,所以白翀喜欢他们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不喜欢漂亮东西、听漂亮话呢?更何况,白翀喜欢这种被人吹捧、被人簇拥的优越感。

白曦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乖乖地听着,默不作声地跟着。

最后不知怎的,白翀挥动鱼竿,鱼钩却挂在了白曦月的眼皮上,白翀拉也拉不动,却听见白曦月哇哇叫了起来。

“诶?”白翀愣了一下,扭头看着白曦月问道:“哪门了啊?”

“呜呜……莫扯,鱼钩挂到眼睛上了。呜呜呜……”白曦月很害怕。真是好巧不巧,鱼钩偏偏就勾到她眼皮上了。

他们都觉得很惊奇,一边笑着一边朝她走过来。

白翀呵呵笑道:“这鱼钩哪门(怎么)就勾到眼皮上了哦?你站也站的千翻,哪个(谁)让你站到这个地方滴?”

白翀试图将鱼钩取下来,奈何鱼钩有倒刺,加上又是勾在上眼睑沿上,白曦月疼的眼泪直流,生怕一不小心就扎进眼球里了。

白翀弄了好久才将鱼钩取下来,“好哈(吓)人!多危险啰!就差一点点。你站也站的怪,要站就站远些嘛!”

他们说说笑笑,都觉得被鱼钩挂住眼皮这件事情十分新颖。

白曦月懒得管他们,一个人头也不回地闷声往回走。

“算了,不钓了,今天天气也不太好样,估计也不好钓。走,回去。”白翀笑着收好鱼竿,打消了继续钓鱼的念头。

每当白曦月想起这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感觉自己就像开了挂,若是鱼钩再离近一点点,她的眼睛就要毁了。

回去时,周泽笑已经换了身衣服,好好拾掇了一番,在厨房忙活,张罗着做饭。见他们去而复返,不禁问道:“不是听你们说要去钓鱼嘛!哪门那么快就回来了?”

“月月眼睛皮子被鱼钩勾到了。”云心道。

“嘿!那是哪门搞滴噎?”周泽笑说道。

云心径直回屋去了,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件比先前还漂亮的衣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细腻无暇。

她很漂亮,就像一只美丽又骄傲的白天鹅。

周泽笑私下也说过一次,她夸云心鬼机灵,说云心知道自己的优势是漂亮,也知道怎么去利用这一点,说云心陪她出门办事,该说漂亮话时,云心就毫不含糊的笑着说漂亮话,该流泪卖惨就流泪卖惨,免得外人觉得他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办事效率也高了,说这个世道没点心机不好过活。

如果说云心是美丽的白雪公主,那白曦月可能就只是一个衣着朴素无华、长相平平无奇的女仆。就连白曦月自己也觉得说的一点也不妄自菲薄。

白翀他们很少给她买衣服,出门上学有一套就足矣,在家穿的破破烂烂也无所谓,所以她的衣服很少,即使有,也都是云心穿剩的、不要了才给她的。

许是因为没衣服可穿,所以即便是穿云心穿剩的,她也蛮喜欢的。

白翀他们也不说啥,反正都是不要了的,让她穿着也没事儿,刚好也省了买衣服的钱,何乐而不为。

云心走进厨房,“妈!我给你帮忙!”

“我不要你给我帮忙,你出去陪你姑父他们。”周泽笑嚷嚷道。

“我给你打个下手嘛!”

“我要你给我打个啥下手?专门换了新衣裳,莫在这儿献殷勤,假勤快。哎呀!出去出去,莫站到这儿碍事。你要给我帮忙就去外面把那一堆葱给我剥了。”周泽笑说着便把云心赶了出来。

云心只好蹲在厨房门口老老实实地剥葱。

门边靠墙放着一把已经泛旧的皇宫椅,白翀走过去坐下,白曦月姐弟俩也跟着蹲在旁边帮着云心一起剥葱。

“姑父,你说我这件衣服好不好看?”云心嫣然含笑,抬头看着白翀撒娇道。

周泽笑在厨房听见,忍不住调侃道:“哎呀哎呀!少在那儿臭美!你换了件新衣服不就是想让你姑父夸你漂亮嘛啥子哦!”

白翀听着呵呵笑开。

周泽笑接着说道:“还说要帮我煮饭,我让你剥个葱你都还要你姑父他们陪到你剥。”

“姑父那是心痛我嘛!再说了,姑父又不是外人。”云心眉眼含笑。

快要剥完时,白曦月才注意到云心的衣领很大,露出的肌肤雪白如玉,内里,一览无遗。

云心已经十六七岁了,长相美艳,身材高挑,肤如凝脂,白皙胜雪,就像刚刚成熟、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粉嫩欲滴的水蜜桃,甜美芳香,诱人采摘。

白曦月正想着该如何提醒,却不经意间看见了白翀直勾勾的眼神,白曦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禁微微蹙了蹙眉,紧接着,白翀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极其自然地收回了视线。

这时,葱已经剥完了,云心起身把菜拿进厨房。她想帮忙,却被周泽笑轰了出来,“哎呀!你快出去陪你姑父他们,这里我国人(自己)看着办。”

云心一出来就趴在白翀的背上撒娇,她双臂圈着白翀的脖子,嫣然一笑,“姑父!看来我长高了呀!都快赶上你了。”

“长高了好嘛!姑父都老了。”白翀道。

“姑父还这么年轻帅气就要说自己老了……”云心道。

两人有说有笑。

周泽笑进屋拿东西路过时,看到云心黏在白翀身上,有些不悦地斥责道:“你一天有点女娃子样子看看,都那么大的人了,还一天到晚的黏到你姑父。”

“他是我姑父诶又不是外人,要是外人我也不这样哦!”云心道。

“那你也要注意点分寸嘛!都是大姑娘了诶,还要我一天说你。”

周泽笑说完就进屋了。云心也跟着进去了。

白曦月看了看白翀,他站在门前,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白曦月正准备收回视线,却无意间发现他裤子微微隆起了小帐|篷。

那是一条卡其色男士休闲裤,版型宽松,并不是那种紧身的。

那时白曦月并不懂,但是她却瞬间想起白翀和云齐他们看的那些电影,想起带着眼镜的曹文安,想起听诊器冰凉的触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就好像有些厌恶,有些恶心,有些反感,有些抵触,更多的却是失望。

她的爸爸啊,不该是这样……

这也导致之后有时白翀看她的眼神,她都觉得很恶心。

离开前,白翀给了云心六百块钱,让她上学自己买些好吃的。因为那时云齐已经不在了,家里全靠赔偿金和周泽笑一人撑着。

那时,白曦月一直在想,白翀那么喜欢云心、云伟他们,他会不会不要他们娘儿仨了?

虽说女孩子要大大方方的,但白曦月觉得白翀每次看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有些排斥,他的眼神就好像在审视着一件商品,审视着她有没有胸,有没有屁股,身材够不够匀称,体态够不够优美,能不能让人产生欲望、心生愉悦。

因为在他看来,儿子的作用是将来要养老送终的,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既然给她花了钱,就不能是个赔钱货,可她长的丑,身材也毫无看头,是个男人都对她提不起兴致,她以后的人生也就那样了。

所以白翀越是看她就越是生气,到最后就皱着眉头,嗤之以鼻,不愿再多看一眼。好像她就是一个脏东西,废物垃圾般的存在。

他那种嫌弃的、憎恶的眼神,白曦月始终都忘不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打量着一件货品,不够美观的卖不好价钱,就得廉价处理,得赔本。而白曦月就是他眼中那个连猪都不如的赔钱货,没胸、没屁股、没脸蛋、没本事,脾性也不讨人喜欢。

而她之所以会觉得恶心,大抵是她看到了他那支棱起的小帐篷,看到了电影中污秽的画面,感受到了听诊器冰凉的触感,眼见了他把别人家的漂亮孩子捧上天、把别人家的丑孩子贬入泥,还有从小到大他对她的态度和看她的眼神……

他让白曦月觉得,不优秀的孩子,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连活着都是一种罪过。

她从小到大都被他们“待价而沽”,优秀、听话了就会对她好一些、亲昵一些,反之,就活的越发水深火热,就得时时刻刻看他们的脸色过活。

白曦月有时也会想,如果她长成云心那样,是不是……白翀就不会那样待她了?

可不知为何,白曦月却从未嫉妒过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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