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火的飞蛾

    每个青春都有数不尽的故事,懵懵懂懂间总想和世界上的所有人分享每一丝喜怒哀乐,大抵是碌碌无为的灵魂太过孤单。可惜,可怜的人往往不够好命,只能选择一个人慢慢品味,在心里将苦辣酸甜皆尝个遍。

    我的大学室友召米,自毕业便也随着就业洪流不知所谓的去了一个工程单位,并不是喜欢,也说不得讨厌。人向来面对选择都进退两难,于是随波逐流,有时候也将无能为力说成顺其自然。

    离家渐远,离梦渐远,去时那火车像怕他反悔一般,连停站的时间都短的可怜,一路向西疾驰开进了大漠之间,每一秒似乎都刻不容缓,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点儿。

    就在一切都趋于平静的时间,他许是安稳太久,突然起了波澜,毫无预兆拿着辞职申请出现在老板门边,然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钢筋混凝土的包围圈,头也不回又上了一列迷途的车。

    我是在之后的一个多月,才收到一条短信,内容简单明了,“A市”。当即便匆匆的订了火车票,赶去A市。那时,他已经又在筹备着另一次离开。

  晚上八点,我准时晚点一个小时。车站里没几个人,刚出站台就见他穿着单衣瑟瑟索索的在风里跺脚,瞅见我老远的扬起手招了招又赶紧缩回口袋,我刚答应,他也不管,扭头就走掉了,我只能心里骂句王八蛋,赶忙追上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个狗,欠了老子三千块,我怕你死了我钱就没了。”

    他推着他的二手自行车,气力哐啷的声响太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笑了一下。

    “你那个钱……嗯……过……过阵子再说吧,你要觉得不放心我车也压给你。”

  “快滚!谁稀罕你那破车!废话少说,吃什么我请客,可饿死我了。”

  “走吧,小酌几杯,我请客。”

  我大惊“照你和我借钱的速度来说,你不应该还有钱生活!”我警惕的朝周围看了看,“老实说你是不是吸毒了,还是传销了?”召米一脸黑线的瞥了瞥我,没说话自顾自的走了一段路,突然开口“这里坡真陡”

    我面无表情“你本来在办公室里”

    “这里工资好低”

    “你本来在办公室里”

    “这里天气真冷”

    “你本来在办公室里”

    “可特么她不在办公室里!”

    “……”

    我一下子通透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一团乱麻,也不想尴尬,顺嘴胡乱的和他扯“这下好了,你他妈也不在办公室了。”

  “我来这里一个月了,半个月前,谁也不知道,我在这头,她在那头,每天忙忙碌碌,有空我就去待在学校门口,虽然一次也没有看到过她,但也挺满足……你说,扑火的飞蛾……是不是一定就死的很惨?”

    “这……这和它扑火有关系吗?”

    “有啊,会死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它一定是个智障”

    召米出奇的没有瞪我,欲言又止,过了会儿,笑着说了句“可能因为它就是飞蛾吧”

    我和他走过被霓虹灯装扮绚烂异常的树,刺眼的高亮广告牌,灯火通明的街边小店。在没有车来往的几个瞬间,我突然觉得,这好像是座死城,城里的一切东西都在孜孜不倦一丝不苟的运转着,但整座城却只有两个人,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每天循着自己的路线,在这小城里来会穿梭,不会相遇,互不相干。   

    在斑驳的城墙边上,一溜昏暗的路灯下只有一个烧烤摊孤零零的摆在那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着,显得有些落寞。

    我们过去坐下,要了些烤肉。召米一瓶接一瓶的喝酒,也不言语,我实在忍不住问他“那后半个月呢?”

    他顿了顿,如释重负的放下手中的酒瓶,长出一口气“你他妈终于肯开口问我了。”

    “后半月的某一天,我还是没有忍住,去找了她。自此之后的十天,我如愿的过上了心里温习过无数遍的生活。循着不远处大学朦胧的铃声早起上班,穿过条条街道随着车水马龙下班,打开房门总见她在逗狗。琐碎的生活,街边人来人往中闲庭信步,路上毫无预兆的大雨,诊所里无甚作用的点滴,被江风模糊的笑靥和低语,嬉笑怒骂,点点滴滴。这阵子,我一度以为活在远方的诗里,但终究是我会错了意,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清楚大概是这样的结局,只是不愿扰了梦中的兴致。”

    看着他摆在脸上的情绪,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明明知道结局,何苦还顺着剧本演下去?”

    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猛的灌了几口酒,重重的顿下杯子,“一起走走吧,来这么久,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风景,难得今天有人陪。”

    我想,信你个鬼,怕是你早就在心里把一草一木看了个遍。

    晚上十一点钟,两个人醉鬼一般,提着酒瓶穿梭在小巷大街,他似乎早有预谋,像是循着一些脚印,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慎之又慎。总算这里24小时营业的小店也不少,手里的酒没有断过,好像也不是他说的那么冷。

    三两个人,四五辆车,无家可归的狗,似雨夹杂着风的落叶……七拐八拐便到了江边。

    “这里,你来过很多次了吧?”

    “如果梦里也算的话,那倒不假。”

    “近在咫尺为什么要去梦里?”

    “因为忙碌的人向来顾不上看路边的风景。”

    “那现在呢?”

    “现在我要出去看看了。”

    “挺不错的,别的地方也有……”

    “但是我舍不得!”

    他突然打断我,尽管是在江边寒冷的夜里,他声音照样温柔的似冬日暖阳。

    “说实话我来这里还没有好好看过山,也没有好好看过水。”他抬手揪了两片柳叶,轻轻的捻着,“但是这里的一切东西都似乎长久的在我心底过,我曾经可能在这里生活过好多年,也不知道是哪辈子。错综的巷子,零落的小雨,清晨叫卖的吆喝,夜晚水中流连的灯火……”

    他越说越小声,渐渐的再听不到了。我在想,每段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像一颗颗易碎水晶球,散发着举世无双的光辉,被一根根线吊垂危危的悬在两人间,两方欢喜自然而然,一厢情愿只能扯断绳子,碎一地的薄情堪堪。

    路灯下,瘦弱的少年站在河堤上,眉眼带笑,风吹着单衣猎猎的响,他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远处辉煌庞大的城市,看着在城市上缓缓流动的江河,想把一切都揉进眼睛里。

    “你准备去哪里?”我问的小心翼翼。

    “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要依山傍水,不能太热,冬天有雪,可以出去玩,在河上滑冰,到了春天,冰破开,水是温的,可以涮涮脚丫子。”

    “你特么不是疯了吧?”

    “这不是我想的地方,但我想的是找到它,不疯魔不成活嘛,管它呢,此心安处是吾乡呗。”

    “为什么不试着再去挣扎一下”

    “没必要,只要大家相安无事不就都很好吗。”他无所谓的说,牵强的笑了笑。

    “想哭就哭吧,不丢人。”

    他摆摆手,“该哭的早哭过了,没必要,有什么好哭的,我就是,就是有点舍不得而已,嗯,没什么别的,反正都这样了。”

    突然想到三毛的一句话:“我在想,飞蛾扑火时,一定是极幸福快乐的。”

        第二天早上,召米又上了远行的火车,没有让我送他,也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只带了几件衣服,还有他老旧的笔记本,托付我了一只狗,说是帮忙养着,将来会回来带走。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爱情以及称不上爱情有始无终的感情都不是一帆风顺,个中滋味,尽皆不同,深情不见得就会被买账。 而年少的心,总归太瘦弱,承受不住沉甸甸的感情。一面死命挣扎不愿放弃,一面用力的扎着自己一刀又一刀,直到放弃。一路走过,越发坚强,伤痕累累。有些人舔舐伤口依旧相信别人,有些人摸着伤疤默默保护自己。

    有些感情的发生,总让人生死相许,哪怕再来一次,哪怕知道结局,也似飞蛾扑火,波澜壮阔。

    愿所有的感情都有始有终,愿所有的爱人都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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