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岁数上来了,该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啦。
纵观整个地球,也就数印度的瑜伽,日本空手道,韩国跆拳道在中华大地比较出名。然而这些东西都不适合我,我只能在太极拳和广场舞之间选择。
唉,四十出头,让我去跟大妈鬼混,似乎沾不到什么便宜,于是我选择太极拳。
你们可能不知道,太极拳也分流派,并且价格不菲,尤其是在主城区。而我是一位以文字煮酒的不入流写手,孔方兄自然不多。
所以我把目光瞄向了下面乡镇,我这么做,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相信高手在民间。
我决定认认真真地学习,假如文字这条路走不通,以后靠太极拳忽悠下一批大妈跟着自己,也许能割点韭菜。
我坚信文人吃饭只是为了活着,而不像其他行业活着只是为了吃饭。
我说干就干,立马通过各种关系联系太极拳老师。网络社会就是好,我很快就联系上了一个在海滨小镇医院上班的太极拳传人,当地人都叫他董师父。
他这个人重缘份,重感情,重传承。他有读过我的作品,说他们医院有一个大夫是我的粉丝。
我在某写作平台杂七杂八的粉丝有四五万,却不知道粉丝也是一种价值存在。此刻,我决定利用粉丝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少收一些学费,毕竟我的作品没有一家出版社能够相中,囊中羞涩。
“董师父好,既然这样,这个周末我就想去你那儿一趟,你能帮我把粉丝约出来吗?”
“我们是同事,也是师徒关系,新人学拳,他作为大师兄肯定会跟你见面的。”
“太好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加我微信,我给你发个定位,到时间来吧,我们团队每个周末聚集一次。”
“好!”
周末,我驾驶着新买的不仅喇叭响,别的什么地方都跟着响的二手车呼啸在海滨大道上。打开车窗,任凭海风粗鲁地梳理着我那已经退潮的刘海,我的心情涡轮增压,动力澎湃。
横跨五座大桥之后,我终于到达了那个叫十里海岸的小镇。
我在医院里见到了董师父,以及粉丝大师兄,董师父交待一句就去照顾病人了。科室里只剩下我跟大师兄。
“你就是村头愚农啊,久仰久仰。”
果然是练过太极拳的,我的手被大师兄摇晃得好痛。
“哪里哪里,我写得很差的。”
“你这是否定我的眼光还是恃才傲世?”
我为了把手尽快从他手里挣脱,我不得不违心地应付。
“可能是我的作品比较符合你的胃口吧,看来我的作品还是有一定市场的。”
“就是嘛!”
大师兄用力地摇了一下我的手,然后又对着我的胸口锤了一拳。我赶紧后腿半步,趁机把手揣进口袋。
“好好学习太极拳,好好创作短篇小说。在这里我罩你,晚上跟我在医院值班,住宿费都给你省了。”
听到这句话,我好希望自己是一个小青年,那样我肯定能高兴得跳起来。但我马上就觉得心有不安,因为我是单亲家庭长大,从不喜欢跟别人睡同一张床,哪怕对方是个女人,所以我到现在还单身是有原因的。
“大师兄你等一下,请问值班室是几张床?”
“当然是两张床啦,你不知道医生有洁癖呀?”
“呃…”
(2)
我立马为我那扭曲的心理感到羞愧。
“发什么愣,第一次学拳,晚上要吃拜师宴的,你得买单。”
“冒昧地问一句,学费贵不?”
“董师父没收过我们一分钱,他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品德,文化和意志力。”
“怎么学习太极拳也要有学历?”
“这你就不懂啦,太极拳有很多理论性的东西,理解起来很难的。不过这一点肯定难不倒你,毕竟你是一位作家!”
什么,大师兄说我是作家。粉丝就是这么无脑疯狂?真要是这样,以后我一定会尽量回复他们的留言。
(3)
董师父为人低调,白天工作,晚上教拳。
下班以后,我们来到了一家叫老杨饭店的普通门脸。以后我才知道,这家饭店是我们周末聚会的协议饭店。十来个人三百元包桌,饭菜管够,其中还有一半是海鲜。
席间,董师父当着所有徒弟的面问了我几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问,你为什么要学习太极拳?
答,我想拥有一个好的身体。
问,你学完太极拳以后打算做什么用?
我觉得这是个问题,变得有点犹豫。
大师兄赶紧接话。
答,发扬光大。
其他人也有附和。
答,造福人类。
董师父赶紧结过话茬。
“我只希望他不要惹是生非。”
我连忙点头称是。
吃完拜师宴,我跟着董师父来到了拳场。大师兄亲自上阵演示陈氏大架太极拳,刚柔相济,快慢结合,感觉他的身体棒极了。
“今天你第一次来,就先看看他们练,他们结束以后,你就跟着大师兄去睡觉,下次来我亲自教你。”
“谢谢董师父。”
我一把抓住董师父的手,我觉得这一身遇到他太有福气了,没想到他的手指像五个泥鳅长在他的手掌上。
瞬间从我的手心里溜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手就像一只卤鸡爪被他反握在手心,任他摆布。
“文人的手就是细腻啊!”
看不出来,董师父不光手里给我一个下马威,嘴上面也没留情。我赶紧狡辩。
“还是能逮住一只母鸡的。”
“哈哈…”
“哈哈…”
(4)
练拳结束,我跟着大师兄来到值班室,值班室的隔壁就是值夜班医生睡觉的地方。我陪他喝了一些浸泡着蒲公英的开水。
“大师兄,挺懂得养生啊。”
“岁数大了,是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了。”
“大师兄,皮肤保养挺细腻啊。”
“什么呀,天生丽质罢了。”
“哈哈…”
“哈哈…”
学习太极拳的人都这么乐观吗?
喝完茶,他去旁边开水房,打了半盆洗脚水。
“我有洁癖,更闻不了脚臭味,怕你有脚气,赶紧洗洗脚。这个盆是新盆,以后就是你专用洗脚盆。对待大作家要客气。”
还没等我反驳,他又拿了一个手提桶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把一个旧盆从窗户扔到了下面的垃圾桶。
“盆也没坏怎么扔了?”
“怕你新盆用旧了容易混淆,还是扔了吧。不过你放心,明天就有拣破烂的来把它拿走。”
我的太极拳之旅貌似一切顺利,可是就在睡觉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分歧。
“你是大师兄,你睡新床吧!”
“客随主便,你睡新床。”
我仔细看了看,这两张床,大小是一样的,也就没有再推辞。
两年下来,我的太极拳突飞猛进,可是有一点困惑。就是大师兄老跟我说,我半夜里会挣扎。
我这才想起来,我有好多次感觉到半夜里有人掐住我的脖子,我根本不好喘气,好大一会儿,一口痰憋出来,才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这两年师父总夸我打得好,进步快,在团队里渐渐地挤掉了大师兄的地位。因为我理解到位,勤学苦练,那些师兄弟有什么不懂的也时常跟我探讨。
加上我的酒量大,吃饭的时候,大家跟我互动,我来者不拒,所以我在团队的地位与日俱增。
最让我觉得惊讶的是,师父竟然在酒桌上说我现在打得最好,基本可以出师了。
而大师兄每次都表现得从容淡定,我丝毫没有觉得像电影里放的那样,大师兄和主角为了争宠产生矛盾。
但是我每次练完功,一躺上床怎么老做同样的梦,还是让我想观察一下大师兄半夜的反应。按理说他绝对不会陷害我,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5)
按照计划,洗脚睡觉。我趁大师兄上厕所之际,偷偷地用冷却的水,吞服了两小包苦咖啡——提神!
然后假装睡觉,看看大师兄半夜到底会不会梦游啥的。
好不容易坚持到半夜,医院里路灯的光芒在我们的窗口恍惚。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大师兄在床上也挣扎得厉害。
然后他慢慢地坐起来,嘴巴里还念念有词。
“你为什么要害我。”
“你给我滚。”
……
他一边说,一边向我的床走来。我们的床不过相隔两三米远。
我能够看到大师兄的身影摇摇晃晃,每走一步,地面上都会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咔…
咔…
……
我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原来我每天做噩梦被人掐脖子就是大师兄干的事,看来下个礼拜我不用来了,我得把这个地位还给大师兄。
我有在书上看过,正在梦游的人,不能叫醒他,否则他会产生严重的精神疾病。此刻,他已经站到了我的床边,大师兄举起双手,我知道那是一双青筋突兀的练家子之手。
他的眼神空洞,面部表情挣扎。
他的手离我的脖子越来越近,他的腰身倾斜的幅度越来越大,我悄悄地憋着一口气。
不看不要紧,看了他那双手真的能把我掐死。我的心脏突突个不停,后背开始冒汗,感觉活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机会,我宁愿跟广场舞大妈后面鬼混。谁知道,大师兄的手在离我脖子一尺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开始端详我,时不时地还摇摇头,那表情由挣扎渐渐地变得不可思议。
然后他就缓慢地转过身向自己的床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
“很好,今晚很好。”
然后我们一觉到天明。只不过下个礼拜我就找了一个借口,说工作忙,以后都不一定来了。
师父也表示理解,只是叮嘱我离开团队也别荒废。
(6)
就这样我自己单独练了大半年,发给师父的视频,师父却觉得我有几个地方需要调整,建议我再去一次。说什么我离开这段时间,其他人进步都很快。
我最后考虑去,就是晚上不喝酒,然后连夜开车回来。
只不过我到医院那里,并没有看到大师兄,听师父说大师兄住院了,原因是耳朵突然聋了一只。
微信群里,大师兄听说我过去了,还单独私信我,晚上睡觉小心,他每次都担心我。
怎么回事?
大师兄莫名其妙地耳朵聋了一只,他不让我睡旧床,还说每次都担心我,难道他没有害过我。
为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这一晚上我买了几包咖啡,打开灯,一夜不睡觉看看。
练完拳,我照样洗完脚上床,只不过这一次是上大师兄的床。临上之前,我仔细观察了大师兄床上一切物品的摆放位置,用手机拍个照片,明天起床完璧归赵。
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打开写作软件进行创作,我觉得这些东西写下来也许能吸引一些人的眼球。前提是他们能坚持看到这儿。
半夜,咖啡喝完。坚持到凌晨两点,我实在困了,脑袋开始半梦半醒,有一只耳朵隐隐作痛。
旁边似乎传来一种声音。
“扎死你…”
“扎死你…”
喝了咖啡还是有效果的,我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哪有什么声音,只不过背后汗涔涔的。
我又一次想起大师兄白天发给我的短信。
“我很担心你。”
结合他和我以前发生的事,我越来越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也许问题就出现在床上。
于是我翻开大师兄的床铺进行排查,果然在床垫子的下面发现了一个被针扎在耳朵上的玩偶。
我再掀开我的床铺,同样也发现一只玩偶,只不过脖子上面系了一根红布条。
我当时脑海里就有一些画面闪过,也许大师兄得罪过什么人。这个人请什么道士做法了。
这种情况,我好像在什么小说里看过。于是我赶紧拔掉一只玩偶耳朵里的针,解开另一只玩偶脖子上的红布条。
然后一阵小跑,把这两只玩偶扔进了厕所。我一离开厕所,就听得厕所的放水声响起,那两只玩偶应该被冲进了下水道。
(7)
返回休息室,整理床铺,一夜酣睡到天明。
奇怪的是,当天中午大师兄的耳聋症突然不治自愈,医院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他的主治医师有没有得到提拔我不清楚,反正大师兄说会诊的专家多少天也没弄清楚。
再一次周末相聚,我刻意观察大师兄的睡眠,他很快就睡着,并且脸上荡漾着层层满足。
当我再跟他聊起曾经梦游的事,和为什么担心我的事时,他记忆犹新。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睡觉都差点挣扎着死去,都是我半夜起床帮你摇得安静下来,多数情况下,你会吐一口痰。”
但是我没有把床下有东西的事告诉他。只是没过几天,听说跟他产生过节的那个医生酒后驾车冲到路边的水沟里不慎溺亡,死亡地点在一个下水道出口,身边还漂浮着两只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