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梦华

      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是很有趣儿的一本书，之前看高晓松介绍的时候就说要看一看，但一直耽误了。最近因读《清明上河图密码》，才一睹真颜。

      我非常喜欢此书对市井之记载，繁杂而又生动，仿佛不是在读史料，书页间浸透着的是先辈们生活的气息。这气息是那样的真实，又是那么的珍贵，虽然隔了近千年，我依稀能看到那个玉宇琼楼、车马喧嚣的汴梁。

      北宋汴梁之繁华，是当时世界之最；开放之程度，也只有现今可比。千百年来，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没有更迭。到了北宋，不仅各坊之间没有了栅栏，夜市更是繁华无比——直至三更尽，五更复又开张。那夜市之中，茶楼酒馆，勾肆饮食，哪怕是如今也是可比的——比如燋酸豏 、猪胰 、胡饼 、和菜饼 、獾儿 、果木翘羹 、香糖果子之类 ，还有群仙羹 、假河钝 、白渫齑 、货鳜鱼 、假元鱼 、决明兜子 、决明汤齑 、肉醋托胎衬肠沙鱼 、两熟紫苏鱼等菜品。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

      到了冬季，虽然寒冷无比，又有风雪阴雨 ，夜市却不会停，更有红丝水晶脍 、煎肝脏 、蛤蜊 、螃蟹 、胡桃 、泽州饧 、奇豆 、鹅梨 、石榴 、漓理 、糍糕 、团子等饮食不胜枚举。这其中有好多物什儿我是见也没见过，更别说品尝了。这令我对北宋人民的生活刮目相看，在我的印象中，我国封建王朝时期的人民可以说是极不自由的，去哪儿都要官府的凭证，自由贸易更是异想天开。可是这北宋汴梁之开放，当真是堪比今朝。

      孟元老对汴梁之熟悉，对百姓生活之了解也令捧卷人欣喜不已。

      元宵佳节，坊巷间繁盛热闹，车马犹如流水。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涌向火树银花的街道。市面上有卖玉梅 、夜蛾 、蜂儿 、雪柳 、菩提叶等物，是不是叫人一下子想起了辛弃疾的“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之佳景呢？不仅这些，还有卖鹌鹑骨饳儿 、圆子 、水晶鲙 、旋炒栗子 、银杏 、汤鸡 、段金橘 、橄榄 、龙眼 、荔枝等吃食，真是让人眼花缭乱。令我惊诧的是，那时的汴梁竟已有了“防儿童走失系统”！每一坊巷口都设有棚子，以防相失，以引聚之。这不是和我们现在节日里武警官兵辛勤值班是一样的嘛！我国人民的智慧真是令人佩服至极！要知道汴梁当时富华甲天下，人口已逾百万，如此开放的管理，城市也是井井有条，贸易繁荣，人民安居乐业，着实是当时世界之最。

      春天到来，汴梁的人们又争相出门踏春去了，百里内的园圃、寺院等地，均无空闲之地，一时间莺歌燕舞，万花争出。真真儿和今天一模一样，一到春季，压抑了一整个寒冬的人们全都解放了。到了端午，花巧画扇 、香糖果子 、粽子 、紫苏 、菖蒲 、桃 、柳 、葵花 、薄叶 全都上市了。人们铺陈艾草，悬于门上，缝制香包，然而现如今，我们也只剩下吃粽子这样的环节了…

      六月，暑夏时节，街边皆用青布伞遮阳，莴苣笋 、芥辣瓜儿 、义塘甜瓜 、卫州白桃 、南京金桃 、水鹅梨 、金杏 、小瑶李子 、红菱等瓜果数不胜数，更令人惊奇的是，汴梁此时已有了降温消暑的冰淇淋了。此书记载“冰雪惟旧宋门外两家最盛 ，悉用银器 。”更有凉粉、团子等夏季饮食，还有那些没听过的沙糖菉豆 、水晶皂儿 、鸡头穰 、细料馉饳儿 、麻饮鸡皮 、成串熟林檎 、江豆栗儿 、羊肉小馒头 、龟儿沙馅等物。到底是都城，汴梁人的饮食真是丰富多彩啊！

      七夕来临，都中又一次红纱碧笼，金珠牙翠，车马盈市，罗绮满街。小孩子们都穿上新装，手执新荷叶，姑娘们呢，铺陈瓜果、酒炙、笔砚、针线，焚香列拜，谓之“乞巧”。到了中元节前几日，市井上都是卖冥器纸钱之物。寻常人家扫墓祭祖，官家则祭军阵亡殁 、设孤魂道场 。

      到了立秋日，满街都是卖楸叶的 ，妇女和孩子们都剪成花样佩戴。之后瓜果梨枣都上市了。光是枣儿就有好几种：灵枣 、牙枣 、青州枣 ，毫州枣等。到了中秋，都城的店铺都开始卖新酒了。螯蟹、石榴 、漓勃 、梨 、枣 、栗 、孛萄 、弄色枨桔 ，皆新上市 。权贵们赏月饮酒，百姓们也连宵畅饮，欢度中秋。及至重阳，人们又纷纷登高赏菊，各色粉面蒸糕遍布集市，好不热闹。

      因为汴梁冬季苦寒，冬日无蔬无果，立冬之前，无论是宫廷还是寻常百姓之家，都开始储存菜品。一时间汴梁城车载马驼，充塞道路。有关冬至，此书载道：“十一月冬至 。京师最重此节 ，虽至贫者 ，一年之间 ，积累假借 ，至此日更易产衣 ，备办饮食 ，享祀先祖 。官放关扑 ，庆贺往来 ，一如年节 。”这令我想起前段时间中央关于国家传统节日的新闻。现今社会是国际化、多元化的社会，但是西方节日的“入侵”，也并没有带来真正的西方文化，就像圣诞节不再是基督徒的节日，而是商家用来造势的噱头了，也成了情侣间相赠礼物的由头。正统的节日也变了味儿，再没了节日的初衷。读《东京梦华录》，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我们先辈们有意思的生活。或许这些都是最简单的，但我认为我们连最简单的也失去了。

      东京梦华，梦华东京。靖康之耻后，曾经的辉煌和壮丽全都烟消云散，帝后被俘，宗室被禁，宗庙尽毁，臣民流离。汴梁的繁华都成了一场华丽的梦。有谁还记得汴梁的春风，汴梁的花香？他们都记得。生活在都城的人们都记得。梦终究是梦，是梦总要醒，可是造梦者不愿醒来，偏安一隅，声色依旧，基业渐毁。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汴梁一梦，梦已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