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张钰童的父亲名叫张康,年轻的时候在外地做生意,赚了一些钱回来后开了一个小超市,逐渐做成了连锁。
张钰童死后没多久,他就和陈湘兰离了婚。儿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尤其是嫌疑人还是自己的续弦。在张康的心里,儿子的死跟他识人不清脱不了干系,所以满心亏欠全用在做儿童慈善上,在报纸上偶尔还可以看到他的名字。
联络了张康,听说在十五年之后发现自己的儿子,这个即将步入中年的男子几乎是立刻赶到了警局。
因为尸体上可查的线索已经被凶手毁坏的差不多了,所以张康没能认出自己的儿子——或者说,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十五年前就死了的儿子,为什么今天又死了一次。
程文修从张康这里取走了一些头发拿回去做DNA比对,易子阳在阁楼另辟出的会客室给张康录笔录。
会客室并不大,大概只有12平方左右,三角形的屋顶衬的它的实用面积更小一些,好在天窗透亮,光线极佳。
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拼接的图片,窗户下是正对着的两张灰白色皮质沙发,方方正正的玻璃茶几坐落于中间,上面摆放着一套简易的玻璃茶具。天花板没有办法装吊灯,只在沙发一侧放置了一个朱红色的落地灯。房间边角阳光能够照射得到的地方摆放着一盆大型针叶植物,墙上用白色刨花板打造了简易的百宝阁,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一些精美又不怎么值钱的工艺品。
会客室的陈设完全是任翊飞调过来之后一个人张罗的,据说那个在文物稽查大队工作的邵鸿锦出了不少力,任宸羽看到他就窝火的嘴角眉心都抽搐,总觉得如果不是邵鸿锦那几年的推波助澜,任翊飞断然不能是现在这种散漫的样子。
却忽略了一丘之貉的本质是物以类聚。邵鸿锦着实冤。
“张先生,请坐。”易子阳在沙发的另一面坐下,用茶壶烧了壶茶替他倒上。“今天找你来,除了认尸之外,还想问一问关于你儿子张钰童的事情。”
张康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盯着他们两个,有些精神恍惚:“……那个人真的是童童吗?”
“张先生,你先平静一下。”易子阳微笑看着他。“我们只是还原了死者的面部,是不是您的儿子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要等DNA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才知道。”
易子阳的笑容一向有治愈作用,温暖而且似乎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张康心神不宁,端着茶杯猛喝了一口茶,却因为太烫而洒了一身的水。易子阳赶紧抽出纸巾帮他擦拭干净。一阵慌乱之后,张康的心里反而平静了一些:“你们想知道什么?”
易子阳问道:“你能确定十五年前死的那个孩子确实是你的儿子,张钰童吗?”
“当然。”张康对这一点坚信不疑。“自己嫡亲的儿子,父子连心,我不可能认错的。看到他的尸体的那一瞬间,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灭顶之灾一样。”
易子阳又问道:“孩子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张康又补充了一句:“童童三岁那年病死的。”
“什么病?”
“早衰。”
早衰?
“可以说得具体些吗?”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生了孩子之后,我爱人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一天比一天显得苍老,身材变的瘦小好像提前进入六十岁,头发也逐渐的脱落。我带她去了很多地方拜访名医都没能治好她。医生说这种情况叫早衰,医学上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式。就在我夫人去世之前,她拉着我的手说这是遗传,是诅咒……后来她就老死了。”
遗传?诅咒?
易子阳眉头微蹙:“她曾经跟你提起过这方面的事情吗?我是说……遗传或者诅咒方面的。”
张康摇了摇头:“在她去世之前,我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
易子阳却隐隐察觉出不对劲儿。
人在弥留之际,说出的话一定是他心中最惦念的、最在意的,就好像许多老人去世之前,残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见自己久未谋面的儿女。张钰童的生母在去世之前留下这么一句话,肯定是她深藏在心里、惦记了许多年的。
“可不可以请你好好回忆一下,从你们认识到现在,有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我跟我爱人是在一次文物展上认识的,当时她正在很专心的看一对图腾。我还记得那对图腾上分别刻着青龙和白马。我后来又一次想起来,问过她为什么会喜欢那对图腾,她只提过是关于某个已经消亡了的氏族的。”张康慢慢回忆道,“其实我夫人身上奇怪的地方有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母和家人,可是我和她结婚以来,一直过的很幸福。我也问过她的家庭情况,可她总是说,我爱她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易子阳心中的怪异感愈发浓烈了。
“真的一个亲人也没见过吗?她也从来没有说漏嘴过?”
张康摇了摇头。
一个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处处透着神秘和诡异的女人。
一个应该死了十五年却意外复活的孩子。
易子阳觉得他好像陷入一个巨大的麦田怪圈里面。
“那你和陈湘兰是怎么认识的?”
张康笑笑,带着自嘲。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陈湘兰跟我的妻子,长的异常的像。我从来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长的这么像的人。可是她们完全是两种气质。”
也对。据张康的说法,他的妻子如此神秘,陈湘兰却是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圈的女人,气质不一样也很正常。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长的相似却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吗?
“遇到陈湘兰的头一天晚上,我梦到我妻子,她说她想念童童,不知道童童过的好不好。我是个男人,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童童。结果第二天我就遇到了跟我夫人长得相似的陈湘兰。我想,这大概是注定的吧!只是没想到……”说到这儿,张康不免悲戚。
看得出来,他对于自己的夫人,还是异常的思念。
和陈湘兰离婚了之后,听说他也没有再跟任何女人有进一步的交往。
“在童童出事前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张康摇了摇头。
“我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家。所以不太清楚。”
“那有没有听陈湘兰,或者童童跟你说起过呢?”
“我跟陈湘兰其实没什么话说。大概是我心里面惦念着我夫人,刚开始对陈湘兰的期望很高,结果完全是两个人的缘故吧!我不太能接受她。出去做生意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面对她,所以很少打电话回家。”
看来从张康口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虽然有些失望,可易子阳也知道一个案件的调查过程不可能一帆风顺。
“好吧,张先生,如果想到什么,请你再跟我联系。”易子阳关了录音笔,说道。“DNA的比对结果出来之后,我们会马上跟你联系。”
“谢谢。请你们尽快破案。”
送走了张康,易子阳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便喊上了任翊飞,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
电视上正在播报整点新闻。
有牛人用三句话概括我国几十年间的新闻内容:前10分钟,我国领导都很忙;中间10分钟,我国人民都生活得很幸福;最后10分钟,世界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点了两碗面,两碟凉菜,等餐的时候,任翊飞问道:“子阳哥,从张康口中打听到什么有用信息了吗?”
“大部分信息都和我们掌握的差不多。”易子阳说道,“不过我对张钰童的生母倒是多了几分好奇。对了阿飞,你那个在文物稽查大队工作的朋友,对于一些少数民族的文化了解吗?”
“你说鸿锦?”任翊飞笑了笑,“他自己就是活文物。你想打听什么?”
“你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在中国的少数民族中,有没有哪一个民族是以青龙和白马做图腾的?”
“我发信息问问他。”
趁着任翊飞编辑信息的时候,易子阳的视线便放在了电视新闻上。新闻已经进入了后十分钟,主持人面无表情的播报着国际新闻。
“……位于M国的唐人街内,一家全球知名连锁酒店于昨晚发生枪袭,导致十人受伤,三名华籍游客死亡……”
新闻上传来枪袭后的伤亡人员画面,而记者也在采访中国城的负责人。
M国唐人街,总占地约100平方公里,华裔人口目前已超过40万。二十世纪初,从古老的中国漂洋过海而来的叶姓家族,连带着包括管家、内院、账房等一共百来人,在M国落地生根,一出手便是最赚钱的黄金生意。
随着百年来不断的扩充,越来越多的中国、新加坡、越南人的加入,俨然已经形成了国中国局面。如今的唐人街便由从叶家分离出来的四大家族共同管理着。
然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一点,便是不管如何分离,叶家始终占据着唐人街帝王的位置。
上届的管理者,叶启饶于五年前宣布让位给自己的孙子,可是这个传说中的孙子却从未在大众面前出现过,神秘的很。
这次的事件,因为牵涉到国际友人,所以这位年轻的掌权者终于在镜头前露面了。
任翊飞给邵鸿锦发完信息,抬头就看到易子阳专注地盯着电视,神色间有种说不出的……纠结?
他扭头去看电视,中国城年轻的主人戴着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但还是能看到他面具下高挺的鼻梁和抿成一条线的双唇,不苟言笑的样子莫名严肃了几分。
即便是在身材高大的中东人里面,他也算高,能看出摄像机微微上扬的角度,衬得下巴更加锐利,宽阔的肩膀带来巨大的压迫感,连采访他的女记者都似乎有些紧张,采访的问题说的磕磕巴巴、语无伦次,也是心疼我国的翻译人员,竟然听明白了。
大抵就是对于这次的袭击事件怎么看/打算怎么处理/牵扯两国外交,会不会和当地政府合作之类的。
对方始终双唇紧抿,不发一言。最后大抵是被逼问的急了,突然勾起了嘴角,右手食指搭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然后就看到本来正对着他的话筒瞬间移出了镜头。
任翊飞见他的次数不少,可也不算多,就有些不确定,扭过头来看着易子阳,结结巴巴地说道:“子、子阳哥……这、这不是……”
向来宽容待人的易子阳竟然破天荒地冷哼了一声:“你认识几个姓叶的!”
任翊飞忍不住在心里痛哭。
嘤嘤嘤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是我啊!
没有人说过生气的易子阳很可怕吗!
天要亡我!
大哥!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