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中国day3:东兴市——峒中镇

总是这样,无论当时经历了什么,当事情结束后,一切都被会记忆粉饰,那些疼痛的过去会被剔除,只留下美好的东西,以供回味。第一次踏上新219国道,便被它给来了个下马威,接下来的路会怎样?天气会好起来吗?没有人知道。

清晨像往常一样,被雨水惊醒,我收起湿漉漉的帐篷,坐在公共厕所墙边的屋檐下开始写作,天蒙蒙亮,远处城市的灯火渐渐熄灭,北仑河口上的渔船在多雾的河面上游动,马达声隐约传来,又被风吹散。风摇动着棕榈树的叶子,想要让它屈服。温度降了下来,有点秋天的凉意。

天色渐明,我也草率的完成了自己的日记,打点好行李,去厕所洗漱,这时候广场上的游人多了起来,清一色的中老年人,分不清他们是当地人,还是游客,有些会和你闲聊几句,语气冷冰冰的,有些用疑惑的目光看你。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旅途岁月,我已经习惯别人的目光。很多时候,别人怎么看你无所谓,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自己。

离开营地,我又转回了大清国钦州1号界碑,只有几十米远,昨天寅夜造访,没能拍一张清晰的照片,也许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就折返重新拍了张打卡照。大清国已经亡了一百多年,这块石头依旧保持着完整的质态守护在这里,看着那些朱红的字迹日渐陈旧,被岁月所腐蚀,像是一个时代被遗忘。让人伤感的是,这个世上什么都不长久,生命、政权、爱与恨、占有与失去,富贵与贫穷,一切的一切都短暂的存在于我们的生命历程中,最后被时光吹散,让人铭记的也只不过是那么几个英雄故事,最后故事都会被遗忘。对于时光,我总是由衷的敬畏,乃至害怕,因为它是无法战胜,不能消灭,无法安抚,终将失去的。这一生我们唯一肯定的事情是,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我们都会死去。那么还有什么好执着的呢?

离开界碑,一路向西,沿着防洪堤走来,天气昏暗,乌云的结界无法被打破,冷风吹在身上,秋天的感觉愈盛。随着国境线的接近,一条栅栏竖在路边,栅栏外的北仑河口沼泽地里是绿中带红的红树林,那些浅水里种满了幼苗,对岸越南人竖起的国旗历历在目。紧邻着国境线慢慢走进东兴市,城市有些冷清,17年和我一起骑行的小伙伴送了我一个驮包寄在了东兴,我要去拿走,便跟着地图走去。行走在这个边境小城,我多希望街边能有一家卖包子馒头的小店呀,可是清一色的粉店,连面条都少有,这让我一个北方人觉得痛苦,因为于我而言,只有馒头才能把饥饿感驱逐出身体的血液里,给胃带来最质朴的满足。无可奈何,只好吃份米粉,取回驮包,打点行李。

这时雨又下了起来,装上驮包,用起来并不习惯,也许是没有装好,驮包边角总是搅在车轮钢条上,无可奈何,又卸下驮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继续行路。

雨小了,渐渐的停了,只是风依旧吹的很紧,而且我总是逆着风前进。新219国道还有个老名字,叫做沿边公路,路紧邻着边境线,北仑河到了山林中,河水变得碧绿如玉,走在路上,可以看清对面越南人的小村落,以及一段段河流中停泊的越南渔船。道路坎坷难行,因为道路在加宽重新修建,老路要么坑坑洼洼,像是望远镜中月球的表面陨坑,要么附满泥泞,因为这一代多是黄土,整条路一样望去,像是条黄色的围巾。只是走上去却湿滑难行,腿上,车子上,甚至是脸上,慢慢的被溅满泥污斑点。

到达里火边民互惠市场之后,泥泞似乎结束了,因为疫情的缘故,边境关闭了,市场冷清,什么都没有。继续行走,开始了漫长的环山上坡,天气阴沉,风狂乱的吹着,道路两边是幽深的丛林,湿漉漉的叶子泛着幽暗的光,远山层层叠叠,被雾气笼罩着,虽然是下午四点钟,看上去天空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了光,沿途只有偶尔往来的车辆声,以及风穿过丛林的呼啸。我独自走在这里,因为好久没有骑车的缘故,这漫长的上坡骑起来是在艰难,双腿和膝盖都开始疼痛,在微暗的密林公路上,我的心也渐渐烦躁不安,这种烦躁更加深了旅途的孤独。随着海拔的升高,林中湿气越发重了,先是水雾迷漫,接着便是蒙蒙细雨,细雨渐渐稠了,侵润的身体冷热交加,虽然汗水一刻都不曾停止溢出毛孔,但是冷风冷雨带来的寒气像古埃及法老的裹尸布一般裹在身上,挥之不去。

爬不完的坡,停不下来的雨,幽黑的丛林,连山溪从石缝中流淌下的洁白细流和空寂的鸟鸣声,都在撕扯着我颤抖的灵魂,为什么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我自诩的勇气全都消失不见,有一种毛骨悚然的畏惧在灵魂里滋生。是怕密林深处窥视着我的捕食者们吗?还是一个灵长类动物本能里对于幽密丛林与生俱来的畏惧?其实我明白,使我恐惧的不是环境本身,这样的环境只是释放了我内心深处被暗暗压抑着的恐惧,对于没有归宿旅途本能的反应。假如翻越这座山峦之后的某个小镇会有我的一盏灯,那么这些恐惧将不复存在。与其说这是我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毋宁说是对一场没有归途的旅程所缺少的安全感。无论多晚回家的人,都不会恐惧,只有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才会在旅途的不如意中心神不安。

雨虽然不肯停歇,但是翻过马鞍坳之后,终于迎来了下坡,我已经顾不上寒冷,虽然灵魂和肉体都在瑟瑟发抖,但是我依旧飞驰在环山弯道上,被上坡压抑许久的自行车,终于在登上坡顶那一刻释然了。我小心翼翼的飞驰着,释放着上坡所带来的负面情绪,六七公里的下坡一会儿就走完了,到了那涯村小学对面,我停在了一个小卖部门前,买了桶泡面,小卖部老板帮我烧了壶开水,吃完之后精神也恢复了。这时已经六点多了,天空更暗了,原本打算在这里扎营,但是想想这一路的寒冷,怕不洗个热水澡会感冒,便又想赶到镇上,找家旅馆洗个澡。加之旅店老板告诉我这十八公里都是平路,又使我更加坚决的想要抵达峒中镇。

出发之后有一段下坡,可是过了9999公里里程碑之后,便开始缓慢的上坡了,坡度缓和许多,小店老板告诉我沿途都有路灯,然而这些路灯好几里才有两座。

黄昏终于离我而去,夜幕降临,山林活了起来,鸟鸣声和风声相互应和着,演绎出我不愿聆听的曲子。枯燥的黑夜,我打开手机,放上响亮的摇滚音乐,在那些歌手近乎咆哮的歌声里,我也变得勇气百倍,周遭的环境不再影响着我,路边村落温暖的灯火也不能使我留恋,我自由的摆脱了另一个懦弱的我,行走在没有星星的夜空下。

熬过了上坡便是下坡,一路的下坡,我终于来到了峒中镇,这时已经八点半了。边境小镇略显陈旧。走在狭窄的街道,沿途商店和路边摊小贩还在忙碌着,为生活点燃一盏盏灯。我找了个小旅馆后,身体里的疲惫和疼痛又复苏了。躺在小旅馆破旧的床上,纵然整个房间充斥着湿漉漉的潮味,也觉得身心都舒展开来了,说不出的舒服和满足。这一刻才明白,再好的睡袋,也比不过一条破旧的被子,再美好的旅途,对于安逸的人而言,也不如家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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