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潜入夜

  月黑风高夜,落影萧萧叶。

  夜猫踏着瓦片行走在一间又一间屋顶上,可很奇怪的是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身轻如燕,这是轻功练至大成的体现。

  后方的房屋越变越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树木。

  森林里树木年长,每一颗都很健硕粗壮,枝繁叶茂,月影斑驳。

  野兽出没,生人勿近。

  它们只觉得头顶被一阵风掠过,抬头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翻过这座山,夜猫来到了临海镇。

  不同于小山村,哪怕入了夜,大城镇还是灯火通明,街巷上人来人往,叫嚷声也如浪般起伏。

  夜猫没有融入这喧闹的夜市里,依旧踏着屋檐潜入夜色里,来到了聚宝屋。

  这是镇上最大的藏宝阁,坐落在小镇的最西边,不论是拍卖还是运输,人们都会选择这里。

  夜晚停业,少了人烟,但能看到有一队队的巡逻员不间断的在游走,安全措施做得很到位。

  夜猫蹲在树枝上,眯着眼,皱了皱眉。

  两片眉毛弯成了八字形,显得有些可爱。

  月色渐渐被云雾遮盖,时间成熟了!

夜猫不再等待,如一只离弦的利箭,陡然而至。

  哒哒哒三下,三记手刀砍在后颈处,这落单的三个人全都昏死过去,夜猫把他们拖到灌木丛中,拿着钥匙闪身进入了藏宝楼。

  重重的机关对她形同虚设,一瞬间便到了七楼。

  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形台子,玻璃罩子里倾斜着一柄黑色的短剑。

  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天丛云。

  幽暗的环境里,夜猫看到一根根纤细的银线布满了整个楼层,触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便会有上百种机关触发杀死冒犯的人。

  智取是不可能的,这里的精密程度已经被做到了极致,想要窃取这把剑九死一生。

  夜猫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当决定做这一行的时候她就想到要把生死放在脑后了。

  更何况又不一定会死。

  这是她对自己的自信。

  她的脚掌在地上弯成了一个很奇特的角度,然后整个人就冲了出去。

  噗。

  夜猫的心咯噔一下,银线断了,她的速度不慢反快,一拳砸碎玻璃握住了天丛云,下一刻冲破了窗花,像一只猫一样,不论从多高的地方落下,总会很轻盈的落地。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一瞬之内,万道利箭凭空射出,如暴雨。

  我们都抓不住风。

  钟鸣声长响,惊起林中鸟扑棱展翅。

  无数人在集合上涌。

  现场一片狼藉,天丛云不见了!

  恰好云走了,白月光洒过破碎的窗户,照亮了人们的脸,月光如雪,他们的脸似霜。

  夜猫已经逃到了森林里,她怀抱着天丛云,回首望向聚宝屋方向,她的眼里一滩红色,就像玛瑙一样稠密。

  没有回村子里,她一瘸一拐的到了森林深处,这里有一条小溪,泉水奔腾凶猛,就像抓捕她的人在狂奔。

  溪边站着一个人,带着斗笠,看不见脸。

  “我要的东西拿到了吗?”

  夜猫递过天丛云。

  “酬劳呢?”

  他接过天丛云,果然是天下第一盗贼,永不失手。

  这可是神器啊,多少价都不为过。

“你出个价吧。”

  “一两。”

  他有些难以置信,多少人愿意散尽千金换取这把剑。

  夜猫笑了笑:“荣华富贵太沉重,我只要吃饱住好就行。”

  “那你为什么好好的要做贼呢?”

  “女子无才,又该怎么谋生,况且我只盗该盗的。”

  斗笠下,他的表情有些沉默,袖中待出手的匕首渐渐退去了力道。

  夜色中,两个心思各不同的人完成交易后便分道扬镳。

  ……

  天色还是有些昏沉,处于晨昏交替之间。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有人还在梦乡熟睡,有人却已经抹黑起来劳作。

  夜猫受了重伤,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她经受了毒气、暗器的袭击,哪怕她的轻功在高强,可依旧躲不过布下的天罗地网。

  她的眼还红着,衣服遮盖之下是她的皮肤被几根细小的银针插入体内,毒气导致血液不流通,经脉变得黑紫。

  她脚步依然轻盈,不想惊动任何人。

  可还没等她进入房间,房门就被打开了。

  是外婆。

  该沉默还是偶遇?

  这可比行窃重宝危险多了,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万种解释。

  “死丫头,不睡觉起这么早干嘛!”

  “还不回去睡觉!”

  “喔...”

  夜猫像一只惊慌的兔子跑进了房间里。

  外婆嘴里碎碎念,急着赶早市,没管夜猫为什么这么早出现在外面,推着卖煎饼的小车就走了。

  外婆的布鞋很破旧,背有些佝偻,小山村到镇上的路途遥远,外婆走不动。

  她说,走不动也要走啊。

  夜猫透过窗户看到外婆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她多想时光也这样慢些走。

她也存了一些钱,只是不知道还用什么方式来给外婆,外婆不该再这么辛苦了。

  自幼与外婆相依为命的她,想要让外婆过上好的生活,可是自己却走上了行窃的道路,想来外婆知道会难过吧。

  不可说与如何说,这是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

  晨光微熹,夜猫处理好了内伤,把该做的家务做完后便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看着太阳爬上了山。

  在山里生活就是有着一点好处,可以清楚的看到日出日落。

  当阳光铺满大地的时候,黑暗都会被驱散。

  夜猫眯着眼,金粉洒在她的睫毛上,就是一挂星河。

  她的睫毛不经意的抖了一下,林中冲出了许多人影,穿着官服,配着长刀。

  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我已经清掉了所有痕迹!

  哪怕心中浪潮汹涌,可她表情还是很平静,谁会承认自己是贼呢?

  没有证据的逮捕都是暴行,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外婆,外婆找不到自己该会多慌乱?

  前脚才出聚宝屋,后脚又回来了。

  夜猫有些后悔接下这一单。

  破烂的现场早就被收拾干净,迎接她的是天下第一名捕,天重。

  她没想到闻名天下的名捕会是这样年轻,明眸如水,温润如玉,明明就是一位举世无双的公子,怎么能和战功赫赫的大捕头联系在一起。

  “我们沿着乌沉香的痕迹找到了你,你有什么解释吗?”

  “不是我。”

  没有过多解释是因为她想不出任何解释。

  “大人,要不要押她到官府?”

  天重挥了挥手:“不必了,她不是贼。”

  众人皆惊,明明乌沉香到她家就断了路径!

  “剑早已被我找回,就在楼上放着。”

  此话一出,众人再惊!

  这是什么情况?

  不愧是天下第一名捕,没有他抓不到的贼。

  莫不是他监守自盗,上演了一出自导自演?

  人们心思各异。

  天重带领众人上了七楼,天丛云静静地躺在圆台上,平静中透露着神秘。

  “剑已被我找回,她一个弱女子,不可能是盗神。”

  “那该如何解释她家存有乌沉香的痕迹。”

  “昨夜我紧跟盗神,他甩不掉我,他在这个山村被我逼到走投无路,最终只能弃剑而逃。”

  夜猫心里跟明镜似的,盗神就是她自己,天重这个故事编的也是有水平,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呢?又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里?

  “姑娘,让你受惊了,带你到这里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昨晚深夜你可看到陌生的人影?”

  “我一直在房间里睡觉啊。”

  “这把剑已被蒙内一位神秘的人物买下,不容有失,如果你发现有可疑的人物请尽快向官府禀告。”

  “我一定会的。”

  “皇土之下无暗影,阳光普照,万物显形。”

  天重说了一句振奋人心的话,众人昨晚的阴影都被驱散,一时之间人们不再纠结盗神的问题,在厉害的人物也只能在黑暗里苟且偷生,总有一天他会被抓到,然后就地正法。

  夜猫在一旁也只能陪着笑,天下无贼!

  出了聚宝屋,夜猫一眼就看到了外婆!

  外婆站在门外,充满了焦急,手里还拿着煎饼的靶子,显然是看到夜猫被官府的人带走,连摊子都没有收拾就跑了过来,奈何被拦在门外进不来。

  夜猫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外婆了,奔到外婆的身前掺住外婆。

  “囡囡!怎么回事,你怎么被这么多人围着?”

  外婆一紧张就会叫她的小名,夜猫安慰外婆道:“没事的外婆,我只是协助他们做一些调查。”

  “可是...可是怎么会弄得这么大阵仗?”

  “放宽心外婆,我们回家再说。”

  “好好好,咱们回家,回家。”

  归家的路途慢且长,外婆走了这么这么长的山路,才开张就又收摊回家,钱赚多少无所谓,重点是外孙女要好好的。

  夜猫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让外婆这么担心,她想起了小时候,是外婆牵扯着她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

  外婆的身子并不健康,经不起折腾。

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要去做贼,虽说盗亦有道,她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可终究是见不得光,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不该在继续下去了,她只想陪外婆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

  京城。

  天重带着天丛云回京了,这是异域皇帝送给天子的礼物,不容有失。

  他没有进入皇宫,却进入了囚牢。

  天重被绑在木架上,满是伤痕。

  “师傅...”

  “你还有脸叫我师傅?”

  “我费尽心机联系上盗神雇他窃取天丛云,你为什么只带回了剑却没有抓到他?”

  “盗神的轻功已经臻至化境,我根本追不上他。”

  “还在狡辩!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会不知道你的武功几何?”

  “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交代出盗神的线索,国法无情,为师不想见到师徒两隔的场景。”

  天重不语,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明亮的双眸。

  师傅对他真的很好,教授他武艺,虽然练功的日子很枯燥,师傅很严厉,可严师出高徒,师傅对他的期望很大,他也没有辜负师傅的期待,成了名扬天下的大捕头。

  天重从小就是个孤儿,师傅亦如父,师傅膝下无子,他应该成为师傅的骄傲,只是在那个夜晚,林间小溪月光下,夜猫打破了他平静的心海。

  爱是什么?他不明了。

  编出谎言布局,天丛云是献给蒙内大寇的至宝,夜猫接下这一单就是不想让这把神剑落入杀人如麻的恶鬼手中。

  明知此行生死不知,她却来了,不求富贵,但求问心无愧。

  如果这都算贼,那天下皆贼。

  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罢了。

  爱生于破晓之前,那就活该被黑暗吞没吗?

  我是兵你是贼,所以就注定没有结果。

  若是个普通人,我想爱会大声说出口。

  海鸟和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就是意料之外,人世间最苦的应该就是未说出口的爱,死于腹中,尝尽心酸。

  天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这样做值得吗,为此付出生命。

  我们都把犟叫做固执,谁又能明白固执也能叫坚持。

明日午时,斩首。

  天色是忧郁,云上洒下了一把遗憾,雨水混着血水流淌,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一名孤寂的老人躺在竹椅上,一瞬之间他就奔溃了,白发苍苍,心之丧丧。

  法不可违,那就活该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在国法面前,感情显得多么脆弱,无力。

  院子雨落下,他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溅碎的是二十多载的光阴。

  远方的小山村里,那个单纯的姑娘不会知道有个人为了她死了,她不会接受到那才萌芽的爱,她把一切都告诉了外婆,从此金盆洗手,靠着攒下的银两,她和外婆的生活终于过得好些,外婆不用再辛苦了,她会陪在外婆身边,陪她度过往后的日子。

  ……

  月亮被托了上来,黑夜是谁的面纱。

  夜猫喜欢这空旷的夜空所以才叫夜猫,黑夜带给她的是宁静与憧憬。

  天丛云只是天丛云,但我爱你却是我爱你。

  我们的爱都在悄悄着,润物细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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