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周记：入厨记

父亲一个人帮我照看涂涂，难以在饮食上照料精细。

有余力的工作日早晨，我会早起，给孩子摊上两个鸡蛋饼，煮一锅五谷糊糊。涂涂起得早，喜欢在厨房看妈妈做饭，打开橱柜看看米面，拉拉抽屉摸摸调料。个子太小看不到台面，就让我抱着，看灶上的火，锅里翻炒的菜。蒸汽旺的时候，把小手放在嘴边吹吹，说，“烫”！

鸡蛋饼已是涂涂熟悉的早餐了，他站在我身边，仰着头看我如何把胡萝卜切成丁，看我把鸡蛋磕进碗里，搅进面粉和水，搅成糊，再把花生油烧热，面糊倒进去后在油温下成型，飘出香味，这时他抱住我的双腿，往身上蹬，待到被抱起，他就指着锅里，说，“饼”。

时间若再充裕一些，我会再做出午饭，炒一点番茄肉酱，中午拌面吃。番茄、瘦肉、洋葱都切成丁，切一点葱花和姜丝，上锅炒成新鲜的酱汁，留与爷孙二人。

此时我带着心满意足去上班，时针刚刚指向七点，先生已去开车等我。如此开始的一天，让人平心静气，留给孩子的饭食令我觉得安心。

我清醒地察觉到，为孩子做饭，是为他提供食物本能的延续，不同的是热量来源由我的身体转向了直接来自自然界。我察觉到为他准备一粥一饭时的心情，与哺乳时并无二致，认真，平静，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呼吸。

为孩子提供食物，是人之为母的天性。凡经历怀胎生子的女性，大多会经历长胖的过程，上帝安排母亲们无法自控地给身体囤积脂肪，以积蓄能量，为孩子提供最初的饭食，温热的，有对生命的热情与珍爱。十七个月来，我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口腹之欲，体重自然下降了许多，上天为了孩子的天然积蓄，被心甘情愿的操持与日复一日的亲养消解掉了。

周六的一整天几乎都在厨房，母亲带来了鲜美的鸡枞菌，根茎上都是新鲜的泥土，清洗了许久，一半炸制成鸡纵油，一半煮汤。午饭过后，开始为涂涂做小馒头与肉丸。

胡萝卜和紫薯蒸熟，分别压成泥以备用。腰果、夏威夷果、核桃仁、杏仁儿两把，用擀面杖擀碎，扫进碗中备用。面粉一斤，奶粉四匙，白砂糖少许，酵母加水溶解，和入面中。面粉加水后，先呈絮状，再揉才成光滑的面团，一分为二，一半加入紫薯泥，一半加入胡萝卜泥，分别揉匀。爸妈陪孩子玩，我在厨房揉面，听蒋勋讲沈从文，想起《边城》，好像能够闻到水畔的青草气，听到河边傍晚的流水声，看到一个正值最好年龄女孩在渡口等爷爷。

    蒋勋讲到湘西河边吊脚楼里的女人，已为人妻人母，为生计做皮肉交易。丈夫从山里赶来拿钱回去养家，恰巧遇到水手上门，丈夫就回避，事后他的妻子很高兴说可以多带一点钱回家。中国老百姓总相信“好死不如赖活”，生活到极难处，也不愿壮烈寻死，而是得过且过。沈从文先生自己也是充满韧性的活着，没上过大学，却在大学里教书，后来被下放，就专心研究文物，出研究专著。在苦难面前，中国知识分子说，此时当是修行时。在每一段境遇里，做好每一件事，我以为这是对生命的珍视，也是对自我的尊重，无法善待人生的所有遭际，实际上是无法善待自己。

    揉好面，搓成长条，均匀切成小块，夏天发面很快，只消一个小时，小馒头们就长胖了。上锅，开火，猛火一刻钟出锅，黄紫两色，得二三十个。涂涂吃了两个，我也跟着吃了两个，全家都吃了，果仁儿与奶的香气馥郁，在厨房一下午，我劳有所得，品尝到了最新鲜的美食，看着最爱的人们吃我的手作食物，女儿、妻子与母亲的三重角色，都在这一锅奶香馒头里了。

    吃完饭照例带涂涂出去散步，奈何天气太热，只遛了一小圈就折返。近期涂涂要适应新的生活方式了，睡觉很晚，我和先生都尽力陪伴他，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足够的耐心，不计报偿的，希望他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