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北京的第一个周末,随朋友参加了一个饭局,地点在京郊的一栋大别墅内,在场有很多北京文化圈里的前辈,他们大多是60后、70后,不说功成名就,但至少小有名气,在圈子里有一席之地。
门外,不断有豪车开来,停下。席间,大家谈笑风生,相互介绍:这是某某导演,某某画家……但一顿饭下来,我几乎没说什么话,闷声埋头吃肉。
从大别墅出来,我买了杯10块钱的奶茶,回到了拥挤的群租房,恍惚之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还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我在想,他们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嘛呢?在挤地下室?在不顾一切追寻着自己的文艺梦?而我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又会在干嘛呢?会成为一名资深媒体人吗?某一天,我会超越他们的成就吗?
事实上,我不太相信自己,我甚至已经很久都没有思考过,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在行业内取得怎样的成就,或者说,我在逃避思考,不敢想得太远。
工作的这一年多以来,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受,这个时代似乎对年轻人不太友善。
越来越穷的年轻一代
前不久,有个70后的前辈充满同情地跟我说:你们90后真是最惨的一代,岗位饱和,就业难,竞争激烈,升职难,升了职,加了薪,又能怎样,还是买不起房。
可以说,70后赶上了买房最佳时机,80后踩着尾巴,90后彻底绝望,要想买房,只能向天再借500年。
有人可能会说,就你们这帮年轻人矫情,贫穷与迷茫都是暂时的,哪一代年轻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不过,最近麦肯锡的一项研究报告可能对这种说法啪啪打脸。
这份研究报告的名称是《比他们的父母穷,发达经济体收入停滞或下降》,麦肯锡对全球25个发达经济体进行了研究,结果显示,年轻人普遍收入比父辈低,并且这种贫穷不是暂时性的,他们会在一生中的每个阶段都比父辈穷。
英国《卫报》2016年公布的一份类似调查报告中称,“80后”、“90后”是欧洲社会中“受益最少的群体”。30年前,欧洲年轻人的收入高于平均工资水平,但现在许多年轻人的收入比国家平均工资低20%。退休工人的工资却在不断上涨。
英国首相特蕾莎·梅在她的就职演说中也提到:如果你是年轻人,你将发现拥有自己的住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难。
的确,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各国都相继度过经济高速增长期,提供给年轻人的机会越来越少,上升通道越来越窄,财富越来越集中。
虽然这些研究并没有涉及到中国,但我想很多年轻人都有这样的感觉,那就是一代比一代穷,除了经济增速放缓之外,在中国,高房价成了压倒年轻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我的一个姐姐X为例,她83年出生,职业中专毕业后,18岁就到深圳打拼。
那时候,机会多,X通过努力在深圳立稳了脚跟,2010年成了家,买了房,当时只花了100多万。
对于小镇青年来说,能在大城市立足实属不易,X完成了从底层到中产的跨越,她是我儿时的榜样,我妈总是告诉我,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将来像她一样,去城里生活。
后来,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可等我毕业时,那套房子已经涨到了近400万,即使我付出相同的努力,也很难像X一样,顺利在大城市立足。
麦肯锡那份研究报告扎心之处在于,它揭示了一个令人忧伤的现实:我们不只会穷一阵子,我们可能会穷一辈子,我们不是自我感觉惨,我们是真的很惨。
生存以上,生活以下
年轻人是真的绝对贫穷吗?那倒不一定,这种贫穷其实是相对的。
日本社会学家三浦展在2007年出版了一本轰动日本的书《下流社会》,他提出一个大胆的观点,中产阶级将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阶层:下流阶层。
这个“下流”并非字面意思的无耻下流,而是指阶层的向下流动。下流阶层可以理解为夹在底层与中产之间的阶层,跟底层相比,下流阶层不愁温饱,但还达不到真正的中产阶层的标准。
在书中,三浦展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中产阶级分崩离析后,跨越到上流社会的人凤毛麟角,但从中产坠入下流的却大有人在,日本的年轻一代就在经历着集体性的阶层下坠。
而这种下坠还不仅仅指收入低下,更在于沟通能力、生活能力、工作热情、学习欲望等全面下降,可以说,是对全盘人生的热情低下。
在书中看到这里时,我不禁浑身一凛:对全盘人生的热情低下,这不就是所谓的“佛系”吗?
可见,我们很可能正在经历着与日本年轻人相似的轨迹:买不起中产标配的房子、车子,过不上所谓的体面生活,但还不至于落入底层,温饱倒是不愁,还吃得起10几块的盒饭,买得起100多的秋裤,总体来说,生活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如果按照现状继续发展,我们这一代中的大多数或许终将成为底层以上,中产以下,生存以上,生活以下的下流阶层。
小穷即安
人们常说“小富即安”,我想我们这一代应该是“小穷即安”,“佛系”也就是在这种不尴不尬的状态下流行起来的。
但“小穷”是真的“安”了吗?“佛系”真的就是无欲无求了吗?
好友B是一个典型的90后,她爱玩,爱交友,拒绝无趣和庸俗,她是我朋友圈里的活跃分子,每天都在发吃吃喝喝,看上去与世无争。
B来自三线小城,在广州工作3年了,薪资也没涨多少,我问过她对未来的打算,她说:
“最近几年,身边的好友一个个都在计划回老家,可能再过一两年,广州就只剩下自己一个,我真的不想离开广州,我很喜欢这里,可逐渐长大,身边的话题极少逃离“买房”两个字,买又买不起,偶尔会感到自卑,所以总是逃避,只能力所能及地让自己开心满足点。”
我没想到,活泼开朗的B还有如此悲观的一面。
与B不同,我的室友R则是一个非典型的90后,94年出生的她在一家咨询公司工作,如今月薪已近万元,还难得的省吃俭用,每月能攒下一笔钱。
R每天都穿着正装去上班,下班后,还要通过网络课程学习充电,她的目标也很燃烧:要成为公司的顶梁柱。
对她们这行来说,起步虽不错,但要跨越一个台阶太难,往往需要熬上好几年,她担心自己熬不住,房价一直涨,年龄却越来越大。
即便燃烧如R,有时也会跟我一块儿瘫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说些丧气话,她说,过几年想回老家,找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
其实,看似平静的背后,其实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焦虑。看似无欲无求的“佛系”,其实是欲求不得,是年轻人对于社会现实的一种无力感。
像B和R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跟同龄的朋友聊起关于未来的话题时,总会以这样沉重的氛围收场。
我不知道我们这一代究竟怎么了,在最应该一往无前的年纪,却如此的顾虑重重。
我更不知道这个时代究竟怎么了?其实年轻人的要求并不高,我们希望居有定所,不被房东赶,不被中介骗,我们希望劳有所得,希望通过努力,在城市占有一席之地……
任何一个时代,难道不该给年轻人这样的希望吗?
离开广州前,我跟B见了一面。B说我跟读书时不一样了,现在的一些想法更加现实、成熟。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呢?翻开大学四年在社交平台写的日志,会发现那时候的我坚持阅读写作提升自己,加入了关爱老兵志愿服务队,为老兵安度晚年尽着绵薄之力,我还参与众筹观影,推动小众纪录片进入院线,理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媒体人,关注时代的脉搏,传递价值与正义……
在其中的一篇日志中,我曾这样写道:
我们生在一个不温不火的小时代,而不是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没有国仇家恨,也没有波澜壮阔的改革,但我始终相信,微小个体的改变可以推动社会的发展。
而现在,我却局限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被自身的焦虑所困,我还试图为“丧”正名,将自己的不思进取合理化,但我骗不了自己。当我瘫在床上,刷手机、煲剧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是痛快的。
如何对抗虚无,如何找寻意义,是每一代年轻人必须面对的课题。
“丧”也好,“佛系”也罢,并没有错,错的是把它们当成生活的全部。
这个时代的确坑爹,对年轻人不够友善,你或许会找不到燃烧的理由,但请相信年轻是唯一的理由,说到底,未来是我们的,未来如何,将由我们塑造。
犹太政治理论家汉娜·阿伦特说,人的更新换代对人类而言是一个福音,每一个新人都是一个救赎者,都会给世界带来不一样的希望。
每一代都是一个时代。和以往任何一个时代一样,这个时代同样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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