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

        永安珠宝门口传来女人的阵阵斥骂声，行人放缓脚步，侧目而视，渐渐在门口形成一个即将闭合的圆圈。难怪人们好奇，眼前这副场景确实不常见：一个穿浅色羽绒的中年女人正在愤怒地拉扯一个男人。男人个子不高，双臂紧紧抱住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用后背帮她抵挡羽绒女人的暴怒。羽绒女人本来面目清秀，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然而盛怒让她涨红了脸，露出狠绝的神色。她一手拉拽着男人的衣服，一手攥成拳头死命捶打男人后背。“你就知道护着，护着！你放开！ 给我放开！”女人歇斯底里吼叫着，完全不顾周围聚起来的人群。被护住的女孩显得冷漠而无奈，似乎小声说了句：“爸，你让她打嘛。”男人沉着嗓子跟围观者说：“可以打110了，麻烦打个110。”

        路人们并没有配合，一来看出是家务事而不愿插手，二来，这女打男，也算家暴么？犹豫之间，人们就只是看看，或者说一句“这女的真强悍”便转身离去了。

        只有苏柳自己知道，眼下貌似“强悍”的自己，其实是三人中最虚弱的那个。女儿漫不经心的一句反驳就如同一根引线，点燃了苏柳心中积累起来的情绪，那座各种负面情绪堆积起来的弹药库，威力如此强大，尽管苏柳从情绪爆发的一开始就在头脑中提醒自己：冷静，快冷静下来！她的身体却完全不听指挥，怒吼、拉扯、捶打，头脑中一息尚存的理智束手无策地看着这个失控的自己：她终于崩溃了。

       15年前，苏柳第一次走出上海火车站。人如其名，她生得苗条白净，两条眉毛弯弯细细，像极了两片春天刚生出的柳叶。只是叶尾稍稍下垂，让人觉得不够精神。虽然她来自北方，却常常被当成江南女子。同学们大都留在家乡，苏柳毕业后却几经辗转最终来到上海。她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张皮革沙发，在上面午睡的时候她常常用食指描摹沙发靠背上绣着的两个双钩字“上海”。

       “你这样说起来，还有点命中注定的意思呢。”两年后，当她遇到穆子江，跟他说起老家那个皮沙发，对方这样回答。“也就是说，你遇到我，也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穆子江笑嘻嘻地冲她眨眨眼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