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儿

秃瓢高中没有出现过早恋的现象,所以学生的成绩特别好,尤其是男生。这里的所有的男老师和男生都剃着秃瓢头,后脑勺的头发不剪,稍微大一点的男老师都留着长辫子。男生们是入学之后才剃成秃瓢的,所以后脑勺只有一绺小辫儿,女生们尊称为“狗尾巴”。

二狗子是老师们眼里的“另类”,不仅学习成绩不好,整天板着脸,被剃头的时候,竟然誓死不从,以至于右边“额头”留下一道疤。二狗子特别在意这个疤痕,上课、下课、吃饭、睡觉都要把手放在这条疤上。不出所料,后来,二狗子的疤发炎了,在头上留下了一个类似癞疮的东西,像极了语文课本上的某个角儿,从此二狗子成为了学校最有地位的学生。男生们都想拥有二狗子头上的“癞疮”,只是下不去忍受长期疼痛的勇气。

剪了头发二狗子,不和任何人说话,但大家都知道二狗子心里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就是留头发,并且剪辫子。

那天正遇到三月节的大风,新栽香樟树下的土块被风吹得粉碎,风沙打在脸上是入骨的疼。二狗子习惯了迟到,去教学楼的路上只有他一个学生,后面跟着黑脸的长辫子孔校长,看来二狗子这次又免不了一顿痛扁。

低劣的冬季校服阻挡不了初春寒冷,二狗子感觉下体的两个丸子快要被风吹到屁沟儿里去了。“我日你妈哟!”二狗子嗓子很尖,声波的能量本来就大,恰好被大风带到走在后面的孔校长的头顶。“咻”的一声,孔校长的“后盖儿”连着辫子被声波剃了个精光,快乐地跟着大风飞上了女生寝室6楼的晾衣杆上。一排学校定制的防狼内衣整整齐齐地晾在衣架上,最后一个衣架挂着孔校长的“辫子后盖儿”。

“我日你妈哟,咱学校女生的奶子比老子头都大哟!”

二狗子笑了,他捂着肚子笑得蹲在地上,也就两三秒,二狗子两眼一翻就仰过去了。

二狗子大概是不知道,孔校长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头大。

二狗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孔校长走进一看,二狗子蹲仰在地上脸 笑瘫了,咧着嘴巴口吐白沫。孔校长也顾不上自己的光头,慌忙跑进教学楼喊了两个学生开来车,把二狗子往校外医院送。孔校长一直把学生当做自己的孩子,这时的他心急如焚,一边开着车,一边“瓢”上的汗珠跟冷饭的锅盖儿似得,顺着两条鼻沟汇到下巴,把裤子裆部弄了一大块水印。这会儿自己应该是不敢下车了,到医院也只能让两个学生送二狗子看急诊。出了市郊就离市人民医院不远了,人民医院前有条孔校长最讨厌的街道——理发店一条街。看到连成一条线的理发店,里面坐满了世俗之人,孔校长是嫌弃到了极点。又习惯性地回头看了后排的三个学生,面瘫晕倒的二狗子、一同前来的狗蛋儿和犊子。狗蛋儿和犊子一看就是那种优秀听话的学生,头顶的一半都是额头,后脑勺的“麻花儿”和盖儿梳得整整齐齐,是个完美发型基本。

当孔校长的目光到达瘫了的二狗子的头顶时,这老头顿时火了。二狗子“额头”上竟然有一撮“芽儿”。“芽儿”不是正紧的头发,是白色偏透明的绒状物。“芽儿”的根部散发着热气,听狗蛋描述,这股热气还散发着婴儿身上的味道。

孔校长黑了眼窝子,在一家理发店前停了车,吩咐狗蛋和犊子,抬着二狗子把这撮芽儿给剃了。接了如此光荣的任务,他俩就像看见花姑娘的鬼子兵,一人卡着胳肢窝,一人抬着两条腿把二狗子抬进理发店剪了这撮毛。这家理发店也算良心,坐在车上的孔校长办了张200块的洗头专用会员卡,二狗子剪头发这单仅仅收了10元。

二狗子在医院赖了半个月,索性是身体无大碍。

出院那天二狗子在门诊楼前的玻璃前照了一下镜子,发现自己的“芽儿”不见了,可把他急坏了。他回到病房找了一翻,未果,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此后,二狗子再无心学业,成为学校历史上成绩最差的学生。刚返校的二狗子从来不洗头,后来索性连洗澡洗脸都省略了。二狗子的床铺早已成为苍蝇的乐园,他的室友苦不堪言。二狗子每天都会去教室上课,也会去食堂吃饭,但眼睛这扇窗户从来不会让人看出来他内心有任何波澜。也许二狗子真要这样混到毕业了。

听狗蛋说,每当语文老师爆出他的口头禅——我滴个伢儿!的时候,二狗子总会用黑洞的眼睛瞪着他,以至于几节课之后语文老师竟然戒掉了说了30年的口头禅。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与去年春天不同,今年万物复苏得早,学校去年载下的香樟今年都长出了新枝干。寝室楼后面那一百多亩紫叶李也是第一年开花,画工若要笔笔点缀,怕是要用完几盒油墨。学校又新搬进来几窝黄莺,总在清晨叫醒熟睡的人。后山的油菜花铸造了一座耀眼的“黄金宫殿”,每当下课铃声回荡,回荡的总是蜂蜜的味道。

二狗子在这一切美好来临前失踪了,他床上的被子已经完全发霉,在他放枕头的角落竟然生出几株新芽儿。好奇的狗蛋将芽儿种在了宿舍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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