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天使

     我生活的小区正在进行改造,工人们都在用石板垫路基,一旁的指挥者,有可能是监工也可能是包工头,正坐在一旁关注着施工,抬眼与我四目相对。

     这是一张多么似曾相识的面容,竟然是二三十年前的一个马路追求者!就是那种不折不扣的马路搭讪。原本一直不记得自己有被追求过,起码没被执着的追求过。但是他的笑容豁然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哈哈,咱可不是没人追过,有一个!而且还是现在人们很少见识的马路追求者,我忽然见有点小得意,谁还不曾年轻过!我们几乎同时点头挥手向对方示意,往事如斯,我们在一措间和时光握手言和。

    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只要在马路上偶遇,他都会像专门等在那里一样,大大方方陪着骑一段。刚开始时,只要是自我介绍,在那里自说自话。说他自己姓甚名谁,在体委附近开店卖自行车。他哥在公安局,家里都有谁。再后来胆子大了,就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要送我一辆新自行车,让我去他店里随便挑。我那时候很矜持,大部分时候沉默。现在我承认是装的,因为我仅仅是唆了几眼,已经给他打了分———他个头近一米八,身形挺拔,脸型周正,人样子是过得去的,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是的,我不接受这种方式,一点没有仪式感,一点不浪漫,在我认为,马路上发展的爱情,他就是个赵丹那样吹拉弹唱俱佳的马路天使,我也觉得打开的方式不对,这样的邂逅,是轻率、轻佻、没有感情基础的随机示爱,太随意了,糟蹋爱情。


      我那时候是典型的文艺女青年,随身总是拿那一本书。你别管我看不看,书是我的标配。走到哪里,只要有书加持,我就会觉得自己清新脱俗,与众不同。我对“特立独行”有一种迷之热忱,连我的自行车都是一辆通体绿的发光的绿精灵,辐条都是绿盈盈的粗塑料,骑起来就是两个绿圆圈在滚。喜欢浑身上身一身缟素,白皮鞋波浪头发,别人越是侧目越是无动于衷,那种我行我素,自由自在谁也不爱的表情,想来必是很拉风很惹眼的。

有一一天,又一次偶遇,他问我去哪,我说去党校,他说,正好我也去党校,然后一路骑着追着我,对我说,我已经定亲了,是我认识你之前,我妈给我定的媳妇,我不心甜。如果你愿意和我处,我就退亲。

听到他定亲了,我就更下定决心了不理会。我不仅没有想好和他处对象,我甚至没有想好和任何人处对象。张爱玲在《鸿鸾禧》中写到,二乔四美总觉得有了婚约的人,是银幕上最后映出的雪白耀眼的“完”字,如她们这般待字闺中,则是有着无限可能的,精采的下期佳片预告。我觉得自己也是精彩的佳片预告,不能草草在大屏幕写下一个“完”字,于是告诉他现在决定不了,你快回去吧,他说,我在报亭等你。等你信儿。

在进党校找到好朋友亚萍时候,由她引我从侧门溜了,后来他告诉我,那天他在党校门口傻等了好几个小时。亚萍说,他没骗你,直到下班的时候,他还在。

 除了是“马路上见过的一个陌生人”这一点让我心存顾忌,他的言谈各方面还算礼貌得体,言语绝无冒犯,真奇怪不知为什么已经有二三十年没再见到过他。也许去外地做生意?也许,就像几米的漫画《向左走向右走》所说,默契是捉弄人的,两个人同时推开不同的门,在某一瞬间面对同一个方向,刹那的目光平行,但接下来走向不同的两侧,这种习惯是残忍的,将若隐若现的缘分在彼此寂寞的执着里中慢慢的凋残,泊在粘滞而流动的泪河里。人生总有许多巧合,两条平行线也可能会有交汇的一天。人生总有许多意外,握在手里面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中,无助地寻找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哪怕一前一后喂过同一只流浪猫,逗过路边同一个可爱的宝宝,哪怕生活在同一幢大楼里,一旦你向左走我向右走,也再无缘相见。所谓错过,就是擦身而过未能相视,即是天涯各一方。

   二三十年如蒙太奇般剪切而去,我们相视,彼此淡定的挥手,恍如时光倒流,原来青葱岁月一切的往事,哪怕最初有多么不屑,不足惜不在乎,最后也会在记忆中沉淀。往事哪里会如风而去,往事总是会被岁月盘出包浆,温润柔和,光亮醇厚,历久弥新。

永远的马路天使,致敬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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