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764】太子不能走。2022-12-07

5、

六月十五日，皇上准备从马嵬动身，朝臣只见韦见素一人，于是任命韦谔为御史中丞，兼任置顿使（负责沿途安排食宿）。将士们都说：“杨国忠谋反，他的将吏都在蜀，不能去。”有人建议去河陇，有人建议去灵武，有人建议去太原，还有人说回京师。皇上意在入蜀，又担心违背众心，竟然不说往哪儿去。韦谔说：“要回京师，则应当有御贼之备。如今兵少，不能向东，不如暂且到扶风，再徐图去就。”皇上询问众人意见，大家都认同，于是听从。

到出发时，父老们都拦在路上，请求皇帝留下，说：“宫阙，陛下家居，陵寝，陛下坟墓，如今抛下这些，想要去哪里？”皇上为之按辔良久，于是命太子到后面去宣慰父老。父老们乘势说：“至尊既不肯留，我等愿率子弟跟从殿下东破贼，取长安。如果殿下与至尊都入蜀，那中原百姓以谁为主？”一会儿工夫，请愿的群众聚集至数千人。太子不同意，说：“至尊远冒险阻，我岂能忍心朝夕离开他左右。况且我尚未当面辞行，应当回去向至尊禀告，再请示我的去留。”涕泣，跋马想要向西走。建宁王李倓（tan）与李辅国拉住缰绳进谏说：“逆胡侵犯宫阙，四海分崩离析，不依靠人心人情，何以兴复！如今殿下跟从至尊入蜀，如果贼兵烧绝栈道，则中原之地拱手授给贼人了。人情既离，不可复合，就算您想回来，回得来吗！不如收西北守边之兵，召郭子仪、李光弼于河北，与他们并力东讨逆贼，克复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复安，宗庙毁而更存，扫除宫禁以迎至尊，那不才是真正的大孝吗！何必区区温情，为儿女之恋！”广平王李俶也劝太子留下。父老们拥在太子马前，太子走不掉。太子于是命李俶驰马去禀告皇上。皇上拉着缰绳等太子，很长时间都等不到，派人前往探察，回来报告情况，皇上说：“这是天意！”于是命分后军二千人及飞龙厩马（御马厩有六个，飞龙厩的马为最上乘）给太子，并且告谕将士说：“太子仁孝，可奉宗庙，你们好好辅佐他。”又晓谕太子说：“你努力去做，不要挂念我。西北诸胡，我一向厚待他们，一定能为你所用。”太子南向号泣。又派人东宫眷属给太子，并且宣旨说要传位，太子不接受。李俶、李倓，都是太子之子。

华杉曰：

太子不能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职责所在！父老们说得很清楚，皇帝走了，如果太子也走了，中原百姓就没了主心骨。这一走，就回不来了。但是，皇帝没有命太子留下，太子自己不能留。这时候，群众的决心和行动，就起了关键作用。太子自己愿意承担责任，加上他还有两个好儿子，李俶、李倓，都不贪生怕死，而愿意留下战斗，也和大家一起劝说父亲，这就挽救了国家的危局。

李隆基说：“天也！”这就是天意，他派太子去说服群众，结果太子被群众说服了。

6、

六月十七日，皇上抵达岐山。有人说贼军前锋马上就到，皇上于是迅速通过，住宿在扶风郡。士卒们暗中心怀去就，往往流言不逊，陈玄礼不能控制，皇上很担心。正巧成都进贡春彩十余万匹，抵达扶风，皇上下令将绸缎全部陈列在庭院中，召将士们进来，站在栏杆前晓谕他们说：“朕近来衰老，所托非人，以致逆胡乱常，须远避其锋。知道卿等都是仓猝跟从，不得告别父母妻子，跋涉至此，非常劳苦，朕很惭愧。蜀路阻长，郡县褊小，人马众多，或许不能供应，现在，允许卿等各自还家，朕独与子、孙、宦官前行入蜀，也能够抵达。今日与卿等诀别，可以一起分了这些彩绸，以备资粮。回去之后，见到父母及长安父老，为朕致意，各自自爱。”说罢泣下沾襟。众人也都跟着哭，说：“臣等死生跟从陛下，不敢有二心。”皇上默然良久，说：“去留都听你们自便。”自此流言才告平息。

7、

太子既留，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广平王李俶说：“天色渐晚，此处不可驻留，大家说该去哪里？”众人都不回答。建宁王李倓说：“殿下当年曾担任朔方节度大使，将吏每年都来汇报，我大略知道他们的姓名。如今河西、陇右之众皆战败降贼，父兄子弟多在贼中，恐怕他们心生异图。朔方道路较近，士马全盛，裴冕是衣冠名族，必无二心。贼军进入长安，正忙着抢掠，来不及继续攻城略地，乘此机会火速前往朔方，再徐图大举，这是上策。”众人都称善。走到渭滨。遭遇潼关败退下来的官军，都误以为对方是贼，盲目交战，死伤甚众。好不容易搞明白，再收集残部，选择渭水浅处，乘马涉渡；没有马的人则只好涕泣而返。太子自奉天北上，走到新平，通宵奔驰三百余里，士卒、器械失亡过半，所存之众不过数百人。新平太守薛羽弃郡逃走，太子将他斩首，当天抵达安定，太守徐瑴（jue）也逃走，又斩了他。

8、

六月十八日，任命剑南节度留后崔圆为剑南节度等副大使。

六月十九日，皇上从扶风出发，当晚住宿在陈仓。

9、

太子抵达乌氏，彭原太守李遵出迎，献上衣服及粮秣。抵达彭原，招募士卒，得数百人。当天，抵达平凉，检阅监牧马，得数万匹，又招募士卒，得五百余人，军势稍微振作起来。

10、

六月二十日，皇上抵达散关，分扈从将士为六军，派颍王李璬先行到剑南。寿王李瑁等分别率领六军继后。

六月二十四日，皇上抵达河池郡。崔圆奉表迎接皇帝车驾，详细陈述说蜀土肥沃，庄稼丰收，士卒强盛，武备完整。皇上大悦，即日，任命崔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蜀郡长史原职保留如故。封陇西公李瑀为汉中王、梁州都督、山南西道采访防御使。李瑀，是李琎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