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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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面是一代江湖人物，有着精湛的武功和敏锐的目光。他自视能把握一切，比如江湖的种种，比如义帮的某个人，比如她——

　　她名唤青莲，有着绝艳的美貌、时时的沉默和挂在嘴角的一抹冷静。冷面很爱她，视她如生命。为她，冷面曾发誓愿意牺牲一辈子的快乐。

　　但是，少年禾光出现了。

　　禾光本是菩提寺的俗家弟子，因为得罪了主持被驱逐出门，下山后无处安身，便在街头摆开了耍把式卖艺的摊子。刚开始的时候，没人知道他的名姓，后来因为禾光的打架不要命和哥们义气，方圆几百里的武林中人便开始认识了他，并不断地与他结交。

　　冷面认识禾光是因为一场镖事。因为手头人不富裕，也因为禾光已小有名声，更因为他押的那场镖有些重要。所以，冷面亲自找了禾光，而禾光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就这样，在一来二去中冷面和禾光成了朋友。更准确地说，冷面有了收禾光为徒的心思。

　　冷面不年轻了。任何不年轻的江湖中人都会在自己的暮年产生收徒的想法，冷面也一样。江湖行走几十年，他明白的太多，也失去的太多。一把年纪的人，能收到一个悟性好，有潜力的徒弟是很幸运的。冷面认为自己找到了幸运，这种幸运好像和十年前他得到青莲的幸运一样。

　　十年前，冷面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望。但他的师父却是功夫了得，光大了姜家拳法不说，还保留了一技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招。这技绝招让他的师父横行江湖几十年，也让他的师父怀抱美女几十人。以他师父的说法，采众阴补阳气才是保持这招独门绝学的唯一手段。那时，江湖中人没几个是他师父的对手。他也因此跪倒在师父门前几天几夜。

　　在师父答应收他做入门弟子的那一天，冷面见到了青莲。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女子，一个令他魂不守舍的妩媚佳人。他为青莲的眼神迷醉，为青莲的气息迷醉，为青莲的一颦一笑揪心扯肺，也为了青莲在某一天设计杀死了自己的师父。

　　从此，冷面成为武林强人。他做了义帮帮主，掌握了继师父之后的姜家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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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冷面老了。他手里的姜家拳法也需要有人继承。为了姜家拳，也为了他死后义帮有人照应，再三考虑之下冷面决定收下禾光。禾光有着市井俗人少有的灵气和悟性，这在练武人中是很难得的。也正因为难得，冷面在时时提醒自己师父的死亡。

　　姜家拳的致命绝招，是师父当年称雄武林的根本，也是他灭杀师父的手段。这技绝招很神奇，神奇到做师父的会永远保留一手以备防身，神奇到得到这一手的人立马可以致对方于死地，而他的取胜也正因为用他自己的方式得到了这一绝招。

　　禾光的功夫练得差不多了。在连续几年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之后，禾光已足可以引领门户。冷面看到了禾光青春的外表下掩饰不住的欣喜，也看到了镜子里自己渐老的面相。但是，在没有真正衰老之前，冷面仍对禾光保留了一手。尽管禾光是他的收关弟子，尽管他对禾光倾注了很大的心血，他却无法将信任交给禾光。他也是师父，是久经江湖风雨的人，懂得防不胜防的道理，也知道对任何人，那怕是他最值得依赖的禾光也不能倾其所有。

　　关门会定在了正月十五，那曾是一个不幸的日子，也是冷面得到全部姜家拳法的日子。那天，师父倒在他的脚下萎成一团，他看中的女人扑倒在他的怀里。也是那天，他坐拥了义帮，拥有了江湖人称“风中飘”的尊号。但是，在禾光的关门会上，冷面却最不愿意想起那一幕，他只是想教禾光最后一招，并且决定将这最后一招做为姜家拳法的唯一绝招。

　　禾光果然出手了。在他向禾光演练了几下之后，冷面突然从禾光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束光。那光犀利如风，如同当年他看师父的眼神一样。他心里颤了一下，随机脸上又挂上了微笑。幸好，冷面对自己说，幸好我早有准备。所以，在禾光的手指指向他面门的关键时刻，他毫不犹豫地出了手。

　　“你并没有传我全部的武功！”倒在地上的禾光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别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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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面顿时有了一种身心被撕裂的感觉。他不再怀疑禾光和青莲的关系，虽然在这之前他一直在猜测。“青莲太过美艳，师父当年也是因为过于痴迷，才在情深之时将绝招秘传于她。”痛的感觉像虫子一样爬遍他的全身，“绝招是她面授于我的，也是我得到义帮的根本。只是她不会知道，禾光也不会知道，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我的功夫更深了一层，教给禾光的只是皮毛，而取他牲命的却是这绝招中的精髓。”

　　“你最终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手，”冷面听到了青莲的声音飘进了耳朵，“十年前为了你能战胜老当家，我暗中帮了你，帮你的原因只是希望你尽快杀了他。他是我的仇敌。二十二年前是他派人杀害了我的父亲，独霸了义帮。”

　　“原来如此，但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这段恩怨！”冷面面带苦笑，“现在你又引诱了禾光，并且想通过他致我于死地！”面对这个他爱了十年疼了十年的女人，冷面的心里有着太多的悲凉。

　　“是的，我爱上了禾光。二十六年来，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是禾光给了我温暖，让我释放了内心的炙热，而对你的感恩也早已随岁月干枯。”

　　“但……你是我唯一的女人，认识你之后，我再没有指染过其他。”冷面听到了手指上骨节的咔嚓声。杀与不杀青莲，他还没有最后决断。

　　“你还是记住了老当家的死训，并且用它来保护自己。你是聪明的，”青莲的手中的剑指向他的命门，“而你又是最无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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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莲——”冷面想避开青莲挺进的身体。但是，来不及了，躺要地上的禾光一跃而起，毫不留情地将刀插进了他的后心。“只是为了禾光的不能赢……因为师父当年杀死了你的父亲，你才这样待我？”冷面的话还没有说完，血水就已经晕满全身。

　　“禾光，”冷面听到了青莲的娇柔细语，“十年来，我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知晓他对那技绝招的每一点改进。他伤害不了你的！”

       但是，冷面并没有在凛冽的寒风中听到禾光的回答。冷面明白禾光的心思。任何理智的男人都不会留青莲这样的女人在身边。她知道的太多了。其实，他也应该早早地除掉她，只是爱情的酒迷醉了他的双眼。现在，倒在血泊里的冷面，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江湖只是江湖，没有情，只有伤！

　　一道寒光闪过，冷面在那道寒光中又看到了自己的师父。

原创：木门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