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思考十日谈:第十日——生日

今天是2022年5月10日,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四十一周年整,也是我封控满60天整的纪念日。

我爱热闹,昨晚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从来没有一个人过生日,今年是人生第一次。

但是,特殊时期过生日,却不是第一次了。

2003年四月,非典。当时我还在上大学,就在学校封校的当天,我逃离校园,回家了。在家过完五一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我被告知需要去学校自建的隔离点自行隔离七天。

我们学校在东北,冬天的时候是要烧煤供暖的,所以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场地,用来堆煤,还有一排平房,本来是准备做校医院用的,当时还没来得及建医院,先变成隔离宿舍了。我被安排在这里,堆煤用的大场地空荡荡——天气已暖,不需要烧煤了。

因为是第一批住进去的,所以学校的负责人就推选我来做隔离宿舍的班长。班长每天干什么呢?有三件事,第一就是统计每天新进来的同学信息,第二就是组织大家测量体温,做好记录,第三就是组织同学们做活动,别让大家闲着。

陆陆续续,各个院系,各个年级的男女同学都住进来了,同片屋檐下,哪里有什么男女宿舍,简单区分一下男女寝室就够了。一开始其实就十来个人,后来等我走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一百多人,规模壮大,熙熙攘攘。

刚搬进去时内心总归是失落的——和自己的亲密兄弟分隔一个大院墙,看不到彼此,新来的人也都不认识,还有一个熟悉的过程,学校领导从未出现过,只有校医每天来照顾我们一次,不管饭,自己定外卖——感觉我们是找不到家的孩子,但是没出三天,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学校里的同学说,大门紧闭,出不去,很困苦也很郁闷,吃不到外卖,学校周围的美食圈已经失去意义。每天还要上课,压力繁重。我们就不一样了,没有人来看望我们没有人看管我们也没有人对我们有什么要求,每天点菜自由,环校园美食圈的店家对我们特别热情,因为他们也没有更多的生意了。在隔离宿舍只有一个门房大爷,只负责打更,从来不管我们。每天几十号人一起点菜一起吃,丰盛又热闹。

年轻人,凑一起就很容易熟悉起来,虽然我们不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来的,但我们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来到这里,共同的经历就很容易产生共鸣。每天早上起床,先测量体温,然后洗漱吃饭,都搞定之后扑克牌正式出场,斗个天昏地暗,脸上贴的纸条在风中飘摇。无数大学男生心中的梦想都是有机会看看女寝啥样,在我们这里轻松实现,女同学都落落大方,欢迎参观。到了傍晚,我们就去院子里鬼哭狼嚎开演唱会,音乐系的同学们是主力选手,歌声飘荡在青春的夜空里,毫无顾忌。

后来,当发现没有人来管我们时,胆子就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彼此合计,我们走上了街头,在市区逛了一大圈,最后回到校园门口,看着里面隔着栏杆伸出双手的同学,像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们眼中透出的羡慕神色极大满足了我们的虚荣心。

在结束隔离的前一天,我也迎来了自己的生日。住一起的同学已经产生了阶级兄弟的感情,他们嗷嗷叫遍了所有寝室,嚷着给班长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白天就定好了几十道饭菜,甚至还搞到了酒。我们在堆煤用的场地边找到一个巨大的树根,把它抬到空场中间。夜晚时分,先走菜,喝起嗨起,音乐响起,推杯换盏,气氛逐渐趋向高潮,我们点燃了树根,开起篝火晚会,火焰甚至有两三米之高,近百号躁动的年轻人载歌载舞,转圈狂欢!那是我有生以来最为难忘的生日!那是我的青春!

第二天,副校长难得一见的出现了!他并不是来关怀慰问的,而是来问责的——昨晚的火焰太旺盛,学校家属楼很多人看到,连夜举报,觉得我们要造反,学校不得不出面来解决!可惜,虽然副校长来的措手不及,大家却充满了默契,无一人说出我这个幕后主使,还纷纷为我遮掩打岔,说我已经满七天了,可以返回校园了。副校长不愿与民同乐,可能是害怕传染,色厉内荏的警告一番就匆匆离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了一场潜在的风暴。

后来,隔离宿舍的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回到校园,每一个人回来,我们都会为其在校园食堂里庆祝一顿饭,大家也成了很好的朋友。甚至还成了好几对……

时隔20年,我又隔离了。我曾经的同学们早已散落在天涯。

今天,有很多朋友给我送来了祝福,甚至还有人帮我快递了一份蛋糕。我特别感动,我是个任性的人,见到自己不喜欢的就直接开怼,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今天这些被我怼的人中还有很多给我送出了祝福。是因为我优秀吗?其实是他们比我大度,他们比我包容,他们一直把我宠成了任性的孩子。

四十多岁了,还说自己是个孩子,看起来有点不要脸。但四十多还能做个孩子,真的是何其幸运。

已经任性四十多年了,想来也不差这一次了。明天,我将离开这个城市,送自己一份任性的生日礼物。

祝福我吧,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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