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的纽约】驰援武汉,以爱的名义

这个庚子鼠年到来的脚步,阴鹜可怕得猝不及防。对于新发现的“冠状病毒”,感觉上从一开始,我们比绝大多数国内的朋友们的警惕性高,危机感的压力也大得多。

1月17日,美国疾病控制暨预防中心(CDC)发布新闻通报,表示将新增约100名工作人员,即日派往纽约(JFK)、洛杉矶(LAX)、旧金山(SFO)三大国际机场,协助海关和边境保护局(CBP) 对来自中国的旅客进行新型冠状病毒肺炎(2019-nCoV)筛查。21日,CDC确认西雅图发现第一例患者。

大纽约地区各中文学校的主要负责人们,随即展开如下问题的讨论:眼下的疫情对各校即将展开的的教学和春节活动会不会有负面影响?学校有没有可能提供预防性措施?如何区别以及区别之后如何对待刚从国内返回——尤其是行程中经过或逗留过武汉的——师生、家长、义工及他们的亲友?

当晚,麻省Lexington华人协会、长岛石溪中文学校、俄亥俄州新东方中文学校先后决定暂缓或取消当地春节庆祝活动,并发出正式通知,特别提醒全校师生和家长“注意安全防护,保持健康生活环境,注意饮食卫生和休息”;建议“如有任何感冒发烧症状,请及时就医并在家休养,不要坚持到学校”,“如去过任何疫情发生地区,返回美国后不管是否发烧,请一定做好自我隔离,两周后确认无症状,再参加学校和社区的集体活动。”

次日上午,类似的相关通知一个接一个。到下午,即国内的23日凌晨,武汉宣布“封城”的消息传来,我提请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理事会讨论,取消或延迟原定于2月1日的春节联欢。我是这场活动的总策划,深知大家为这场活动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明明箭在弦上,突然要鸣金收兵,大家的意见不一致是正常的。每个人对疫情的敏感度也不同,线上讨论花了几乎大半天,最终以投票结果决定,联欢会取消。为了这场活动,国内几位老学者发来了贺词或祝福视频,现在用不上了,我旋即向他们报告活动取消的决定,并致谢。

“你们在美国并没有这么大的感染风险啊!”他们有些诧异。国内开始呼吁停止公众集会,是为了防控疫情扩散;而海外社团取消春节集会,则更多的是基于对祖国、对武汉真诚的关切,不论他们与武汉有没有直接关系,或关系深浅。两千万武汉人民遭受着如此严峻的病毒威胁,正在付出巨大如“封城”的代价,我们在疫区之外、万里之外,哪里还有“喜庆”与“欢度”的心情?主动停止歌舞娱乐性质的活动,是要表明与他们同在的立场和态度,更是为了要腾出时间和精力来,给他们加油。

23号夜里,几位教授同事们已经购置了一批医用口罩,当时接受各方捐赠的官方渠道都还没公布。老教授们认为救急如救火,不能等。再说公众渠道接受的捐赠量肯定很大,不一定能及时派送。不如直接空运,连线国内的同事帮忙。我也认为口罩本不是酒水之类的特殊货物,清关本来不难。在每一个外包装箱上用中、英双语注明“武汉援助捐赠”,表明物品没有商业价值,更不会有大问题。何况等这些箱子过了天平洋,中国海关很可能已设置紧急绿色通道了。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寄不到,”其中一位老教授说。“总比不寄强。”

于是当机立断,几个人分头行动。纽约的教授负责询问是否还有别的教授愿意加入;旧金山的教授负责采购和寄送,因为从西岸发往浦东保税区最快;我负责和国内沟通联络,交代上海的同事:如果提货时海关尚无绿色通道,则马上申请先提货再补办清关手续。情势紧急,浦东海关必定通融。

四个小时以后,这20箱口罩用Fedex International从旧金山发往上海。

过了一夜。25日的纽约天空乌云密布,冷雨缠绵。Chester Academy内,橙郡华人协会、中文学校、华人教会(OCCA)的义工陆续到位,正张灯结彩,为下午的春节联欢布置会场。这三家团体联袂为当地居民举办的春节联欢,持续三十余年未间断过。今日情况特殊,理事会临时决定同时展开援助武汉的募捐。事先连个募捐的告示牌子都来不及准备,找来一块硬纸板当场手写。

夜里9点43分,当纽约总领馆给我发来中国侨联号召海内外侨胞为此次抗疫捐赠款物的倡议书,OCCA现场募集的善款已清点完毕。同时我们意识到,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一个城市的医疗系统会储备大量的传染病医用物资。仓促之间,疫区紧缺的必然是物资,资金尚在其次。和教授们一样,OCCA的理事会认为兵贵神速,如果我们自己可以联通捐赠渠道,不必通过第三方再绕圈子。于是当即将第一笔善款交给在此地执业的会员杜医生,由他负责通过专业供货渠道购置医用物资,并直接联动武汉大学的同仁医院、中南医院。其他人继续奔走呼吁,筹集款项。

“武汉病毒”为主题的各种消息依然在不断刷屏。得不到及时确诊或救治的抱怨、对官方失职或反应严重滞后的指斥、趁机哄抬口罩等医用物品价格或建议做空中国股市或宣扬民间预防病毒“秘方”及病毒“测试仪”……真假莫辨的信息满天飞。制造假消息企图加剧恐慌的,或者趁机发国难财的,在任何一场危机中都有,不足为怪,但也肯定只是少数人。无节制的情绪宣泄消灭不了病毒。在所有的文字和信息之外,在手机和电视机的屏幕之外,更多的人不信口雌黄,不喊口号,只切切实实地,驰援武汉。

还是25日。我看到了刘涛和李玲在武汉的医院帮忙卸货的照片。他们二人于22日夜里带领8个人从纽约紧急飞回武汉,就是专程回去当义工的,还把回到武汉过年的纽约地区华人都组织起来了,都在一线当义工。他们,才是勇者。我们在后方,更加没有理由懈怠,更要加油,尽最大努力帮忙解决后续的医疗物资问题。

又过了一夜。26日是星期天。我被告知,23日夜里就医于新泽西Hackensack 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的疑似病人已被确诊为普通流感,不是2019-nCoV病毒感染;稍早一些的三例“疑似”患者,一名在纽约长岛,一名在洛杉矶,一名在德州,也先后被排除了。宁可先“疑似”一千,再逐一“排除”,也不放过一个,纽约是最早被点名的三大可能危险地之一,CDC的筛查可谓滴水不能漏。稍后,CDC的“往中国旅行警告”也提高到了监视级中最高的第3级(避免非必要旅行)。

从保障大众公共健康角度来讲,CDC的举措无疑是正确的,也是必要的。问题是,疫情爆发引起全球关注的前后数日,正逢大纽约地区各高校春季开学,大量留学生自中国境内探亲返回。在当地民众,包括校园里大多数其他族裔学生的认知范围里,“武汉”和“中国”的概念并没有截然分别。CDC的举措和不断升级的疫情报道给中国留学生们带来的,很可能意味着含义复杂的他人眼光,或难以自我排遣的内心焦虑。凡遇重大危机,民众的恐慌必然导致巨大的次生灾害。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年龄顶多不过也才二十出头的留学生们,此时也需要被关注,需要被安抚。及时发布权威防护建议、敦促留学生们自查,努力做到有序监控防护,也有利于未雨绸缪,防微杜渐,避免其他族裔学生疏远,甚至孤立中国留学生的情况出现。

下午,“美国华裔各界援助武汉联盟”在纽约筹集的1.6万只口罩送往JFK机场。这批口罩将经过旧金山,再装上当地筹集的2万只,统一发往福州。由海峡出版集团验收、清关,之后负责直接运往武汉,由湖北日报集团派人到城外接收。这些口罩,是专门给记者的。他们也在第一线,除了医生,最危险的群体恐怕就是他们了。

又过了一夜。27日,认识到病毒爆发压力的国内朋友突然增多。当八方援助的医护人员和物资陆续抵达武汉的消息不断,我开始收到国内其他地市送来紧急求购医用物资的清单。清单很长,数量巨大,已不是个人或单个社团的力量能够解决。我开车去学校的路上,不断有国内发来的信息,都在求助。而我……唉。

是,我的确曾做过进出口贸易,可那是25年前,而且做的是毛衣啊!我根本不懂医疗物资是怎么回事,又要到哪里去找——可眼下,又到哪里去找那么多内行人呢?说不得,创造条件也要上,顾不得许多了。寻找货源,确认货源,四下里从头打听起。之后还要尽快签订合同、交付资金、港口启运……于是才知道,仅仅是所谓医用的"N95"口罩一项,居然有94种不同厂家不同品牌不同型号!

这几天真的忙乱。琐事太多,而且都是全然陌生的琐事,大家顾了头,顾不到尾的错乱也多。我们都不是神仙,处事本来就难以周圆尽善,何况规模如此狠戾的大祸突然兜头砸下来?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求全责备,所有的人都空前合作,彼此体谅,只为了共同挺起人类的脊梁,手拉手抵抗到此刻依然如此嚣张的病毒。

30号深夜。纽约城中的曼哈顿时代广场。这个号称世界“十字路口”的地方,纳斯达克领头用自己的大屏幕打出了巨幅广告,用不同的语言为中国加油,写着:爱,让不同语言,凝聚同一种力量。

紧接着,拉斯维加斯的市中心也打出了类似内容的巨幅广告。随后传来的还有多伦多,还有迪拜……面对突如其来,大规模肆虐的新病毒,人们的反应各异,或恐惧,或绝望,或愤怒,或同情,或祈祷,或逃避,都是人之常情。无论哪一种,也都无可厚非。我们不能要求万众与我们步调一致,但我们可以决定自己的态度,选择自己的反应。

因为我们坚信,人间爱的力量,必以不同的方式,凝聚同一种力量,要与看不见的瘟神直面相对,殊死较量一场。

**** 后记:这篇“遭遇疫情三日记”的部分内容,后来被《人民日报》国际版刊发,编辑稍微改动了一下,加了一个题目:“抗击疫情,携手共书家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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