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二)

我和R去参加了我哥的婚礼。

去之前,先去了R的家里。R的母亲说要帮我们包红包,再加上他们的一份,总共28000——那时我并未想什么,只觉得这的确是一份大礼,发自内心地感激她。而我的母亲,也因为这未来的亲家所给的这么一份大礼,在人前大长脸面。那时,农村里的人情世故,大都与钱有关。结婚生子,盖房乔迁,都要给红包,少的一两百,多的也就是一两千,而给多给少,就是乡下人挣的一个面子。面子是许多人活着的必需品。

哥的结婚便将我母亲兄妹几个的面子给撕破了。也是源于礼金的问题。我的大舅妈是一个很奇特的女人,她对于凡事,都有一套自己固执而蛮横的解释体系。比如n年前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大表姐结婚,她通知所有的兄弟姐妹,每户人家只需给300元礼金,多给她也不要,少给也不行——本来给多少礼金是人家自愿的事,被她这么一命令,大家自然没有不听的理。而她的解释似乎也很合理,她估算了一下,一家人四口去酒席,再加上新郎给小孩的红包,差不多就300块。

这个女人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兄弟姐妹理应服她。几年后,我哥结婚,大舅妈便打了电话,去询问其他几个弟妹关于礼金的事。人家支支吾吾不肯说,或者说仍旧只给300就不够意思了,毕竟这行情都不一样了呢。再说做舅舅总要拿出点派头来。她一听,心里可不高兴,能劝说的,就劝说,别人不听她的,她干脆摆脸不理人。

这事后来不知咋的被母亲得知了。生性骄傲的母亲气愤得不行,她觉得她本来就忍受了这个大嫂许多无名之气,此刻真是踩到她头上来了。她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默默无声,打了电话就过去质问。这一质问,那闷声不响的大舅也掺和进来,后来三舅也出来表明了立场(他明显是站在母亲这一边),于是,兄妹反目,那走过许多年的手足之情,竟被这几百块钱,硬生生地给嘲笑了一番。

但终究大家还是没有撕破脸皮。大舅、大表姐还是黑着一张脸来参加了哥的婚礼。而我未来婆婆的慷慨出手,让我母亲在这场“博弈”中大显风光,长足了脸面。我不知道母亲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将这消息散播出去的,但显然亲戚邻里都知道了这事,以至于当我回到家时,大家看我的脸色都不一样,起初我不知情,后来在言谈中人们支支吾吾地打探,或是表示艳羡,我才知道,难怪母亲在办哥的婚礼时,办得这么有底气。

R对于这些人情世故也没有概念。更何况,他从小城里长大,他家亲戚往来也较为清淡,他怎么可能了解这背后的繁杂?参加婚礼,他纯粹是当去看了一场热闹,也许热闹也不一定看得懂。婚礼在乡下举行,就算是大操大办,不过是多请了几桌人来吃饭。但吃的东西可不敢恭维,大热天的,几乎全是大鱼大肉,没有冰箱保存,苍蝇在桌子间飞来飞去,要吃上个两三天。但宾主都很欢喜,只要有得吃,农村人脾胃好,也没听说哪个人吃坏了肚子的。

不管如何,哥的结婚,总算是了了母亲的一桩心愿。

R在杭工作没多久,就去了上海。正巧遇上某知名韩企招聘,他怀着试试看的心态,投了简历,后来又面试了几回,没想到竟然被录用了。他喜出望外,一来在杭的两份工作都不太顺利,二来他也许还是想着要离开父母,他想要自由。那时我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毕业,既然R已定在了上海,我自是没有多少选择的空间。

研究生课业不忙,我时常得空了,便去上海找R。他租了一个小单间,像许多刚到上海的年轻人一样,过着标准的合租生活。我第一次坐了火车去上海找R,心里既激动又欢喜。就好像从前所有的城市于我都是陌生的,而有R在的上海,忽然有一种亲切感。好像飘啊飘啊,总算有了一个落脚之地。尤其是,这个落脚之地有我和R的单独空间。

那个小单间位于地铁线沿路的一个高层建筑里。1米2的一张小床,一张小电脑桌,此外,R另置了一些日常用品,包括几个锅碗瓢盆之类的。锅里还剩着已发霉的一点饭菜,不知上顿饭是什么时候做的。还有一个阳台,阳台上望下去,是车辆奔流不息的两条马路。卫生间和客厅是公用的。一百多平的房子,大概隔了7-8间这样的小单间。平日里也见不着什么人,只上下班时听得稀稀拉拉的拖鞋声,有时会有一两句说话声。

房子虽简陋得不行,但我觉得温馨。因为它好像是我和R的第一个家。我从前是多么盼望,有一天可以和心爱的人,守在这样一个小窝。不管外面刮风下雨,寒冷炎热,我们栖息的这个地方,便是家了。夜里,我和R紧紧地贴着彼此,睡在那张小床上。我一面喜欢这样,但又拒绝着,从前身体过于接触导致后来留下的心理负担,始终迈不过去。但我又忍不住,想要和R这样厮守在一起。

白天,他去上班时,我就走了很远的路,去超市买菜,之后回来洗菜,烧菜。那房子并没有带厨房,又不好将客厅里弄得乌烟瘴气,所以只能就着小屋的一点点空间烧。洗菜也不方便,要在厕所里,小心翼翼地洗。但能吃到自己烧的饭菜,那味道真是美味极了。R回来有时也会带我去外面逛逛,或者带我去吃饭。他工作后,沉稳了许多,对我也更加温柔了。

这样去了几回,就临近了毕业。

没多久,R决定在上海买房子了。他也许觉得这样租房,终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这事他并没有和我探讨,我那时回了学校。他母亲给我打电话时,是他们已经去上海看好了房子。他母亲觉得很抱歉,说R没有征求我的意见——我并没有丝毫地生气,在这些事情上,我相信R会做出最好的安排。

他们看好的是新区一处老街坊的旧房子。房子不大,大概只有50多平,外加一个小天井。这后来便成了我们第一个正式的家。

啊,我将有自己的家了,我是多么欣喜,虽然我和R还没有结婚,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况且,还有一个属于我们的窝——这不是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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