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河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房梁上悬着水滴,片刻一落。他深吸了几口气,心跳的速率慢慢降了下来。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丽香院,王家老太爷六十六大寿,全镇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王家长子在江湖上也有一号,人称擎天手,两臂天生神力,早年间与自己在黄河边上做过几次买卖,杀过人,见过血,两人关系匪浅。吃过饭,拜过寿后就来丽香院喝花酒来了,左右拥着美人,两杯酒下去,人就倒了。
他妈的,王月昆想害老子!
赵河想到这儿,下意识向腰间摸去,万幸,刀还在。
他拍拍胸口,坐了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毛都没丢。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号称中原快刀,什么大阵仗没见过,早年间在海州一带贩盐,路过河北遇到一伙黑吃黑,一人打了五个,对面连刀都没拔出来就毙了命,端的是一条悍匪。如今极少行走江湖,腰上放了肉,胆子竟然这么小了。
赵河提起刀,静气凝神。周围一点光亮都没有,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嘿,又醒了一个!”
“快去问他有没有火折子。”、
不多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敢问兄台贵姓?”
赵河心中一惊,声音这么近,自己却没听到脚步声,对方这一手轻功着实不弱。他自忖内力不低,却感知不到对方的行动,看来是个硬茬子。
赵河镇定答道:“在下赵河!”他知对方看不见自己,却依然双手抱拳,刀却不离手。
“哦?可是中原快刀赵河?”
赵河内心得意,自己的名号在江湖上依旧响亮。却平静地说道:“不敢,正是在下,没请教尊下大名?”
“小弟柳随风。”
赵河倒吸一口凉气,相传江湖上轻功最好的人就是风魔柳随风,他可以借风之力扶摇而去。这并非谣传,当年蜀中唐门的唐飘儿找柳随风比试轻功,其时天朗气清,唐飘儿一提气,飞到了十丈外的一根树枝上,柳随风身形一晃,高高跃起,落到了一片树叶上,树叶却纹丝未动,单凭这份巧劲儿,唐飘儿也输得心服口服。
而柳随风驰名江湖不仅因为轻功好,更是他劫富济贫的侠盗心肠,柳随风常年走动在两广一带,当地的乞丐大部分都受过他的恩惠。
让赵河恐惧的是柳随风有着冠绝于世的腿上功夫,却仍是陷入这黑暗之中,不敢去想抓自己来的是什么人,转念一想,这人绝非王月昆,他那点斤两,自己清楚的很。
柳随风见赵河不语,有些愠怒,朗声到:“赵兄可有火折子么?”
赵河回过神来,忙道:“柳生,失敬,失敬。”说着,从怀中取出火折子与火石,他虽也称得上大侠,但背地里少不了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这些东西常年随身携带。
众人借着火光聚集到一起,赵河定睛看去,柳随风一身白衣,手上一把折扇,一副贵公子模样。其余几个人也互相打量着。除了柳随风,还有三个人,一个红脸大和尚,太阳穴鼓鼓的,身上的袈裟时而鼓起,证明内息不弱,是个内外兼修的好手。还有一个汉子身高一丈,这人赵河认识,叫秦大郎,使一杆丈八蛇矛枪,颇有张飞的威势。最后一个人眼神阴鸷,握着一柄剑,周身邪气大散。
见众人不说话,倒是赵河先开了口,“秦兄,可还记得小弟么?”
秦大郎眼神恭敬,低声道:“恕小弟眼拙,未能第一时间认出赵兄。”
赵河哈哈一笑,“秦兄这次入关却是为何?”原来秦大郎久居关外,秦家显赫,有自己的皮毛生意和钱庄。十年前入关做生意与赵河打过交道。
秦大郎道:“让赵兄减小,内人离家出走了,我入关寻她,已有一阵子了。
赵河对秦大郎的妻子倒是印象颇深,柳眉桃腮,神色清秀,站在秦大郎身旁显得娇小可人。他问道:“秦夫人……”
红脸大和尚不满两人的叽叽喳喳,发声道:“别他妈的再说了,怎么被人绑过来的都不知道,还有工夫叙旧。”他声若洪钟,在这密室中回荡,震得耳膜隐隐作痛。
秦大郎低头不语,柳随风依旧扇着折扇,一副云淡风轻。那诡异的汉子更是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赵河内心怒极,脸上却堆满笑:“敢问大师法号?”
“法号个屁,老子杀生!”
赵河心中一震,杀生和尚一向走动于藏北一带,人迹罕至,环境恶劣,严峻的自然条件磨砺了当地人的性子,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更别说内外兼修,武功极高的杀生和尚。
赵河心想,在场至少有两个人武功在自己之上,那使剑的汉子武功似也不弱,虽然大家现在共处一室,都被关了起来,但也不得不防。
他笑道:“久仰大师法号,神僧此番来中土是为……”
“为你妈个头,老子的事你也敢管!”
赵河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在江湖上也算的上一号,哪受得了这种待遇,当下脸一沉,就要拔刀。
这时柳随风打圆场道:“赵兄,火折子借我一下。”
柳随风身形一晃,众人再瞧,火光已到了一个角落,接着光亮范围变大,原来是一个火把。众人聚过去,角落里还有四个,正好人手一个。但那使剑的怪人却不去捡,柳随风道:“萧兄,我知你久居古墓,但有这火把行事能方便一些。”说着,把火把递了上去。
赵河一震,原来这人是镇墓人萧不二,传闻他在东海旁一直守着他师傅的陵墓,墓中有千万册武学秘籍。他的武功已入化境,与人过招,从不使第二剑,江湖上的人都称他萧不二萧大先生,他本名叫什么倒无人提。
这种人自然和赵河是云泥之别,赵河连问声好的勇气都没有。
杀生和尚拿着火把四处照着,这密室四面都是石墙,他大略看了一下,不仅没有门,连个缝隙都没有,他暗运掌力,使了七八分公里,推出去墙壁纹丝未动,倒是震得虎口生疼。
秦大郎和赵河见墙壁如此坚固,也不做挣扎,伏在地上找出口,柳随风一垫脚,窜出三丈高,可是这密室仿佛无限高一样,怎么都看不到顶。
几个人一无所获,杀生和尚怒道:“他妈的,闹了鬼了。”
柳随风问道:“诸位兄长可还记得如何着了道的么?说出来不怕兄长笑话,兄弟刚偷了广西一个贪官,拿着钱与一堆穷苦之士吃酒,多饮了两杯,醒来就到了此地,想必这个地方还在广西境内。”
赵河道:“哦?这倒奇了,小弟也是因为贪杯,不过当时正在刀旗镇王昆仑老爷子家里喝酒,刀旗镇地处河南,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小弟弄到广西,想必也不太可能。小弟曾以为是王昆仑大儿子王月昆搞的鬼,但现在想来不大像,他既不与诸位相熟,武功又不及诸位十一。”
他顿了一下,随即问道:“秦兄呢?”
秦大郎说道:“我倒没有饮酒,白日寻我娘子,到了晚上寻了一家客栈休息,醒来就到此了。”
“秦兄在何地寻妻?”
“山东境内。”
众人不语,这事太蹊跷,不知什么人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能将三地之人都禁于此。
“什么山东,广西的,都是狗屁,老子当时在甘肃,我不信这孙子能把我整那么远!”杀生和尚张嘴就骂,他只说自己位置,做什么事倒完全不提。
柳随风道:“萧兄,你觉得呢?”
萧不二知道此地必离东海不远,因为自己这一门派,武功虽高,但路子却属至刚至阳,每逢十五月圆之时,阴气大盛,功力十之八九都会消失,十二个时辰后再自行恢复,这事只有本派内部人士知道,江湖上无从得知,更重要的是,抓自己的人竟通晓墓穴的机关。
萧不二忽地想起了一个人。
不可能,她估计早死了。
他正冥想着,猛然看见一面墙两丈高的地方第一块砖凸了出来,一转头,第二面墙相同高度第二块砖凸了出来,第三面墙是第三块,第四面墙是第四块。
萧不二执剑点地,身子飘向第一面墙。众人瞧他这身法不在柳随风之下。
他拔出青石砖,里面有一张纸,取出来后依旧是无尽的黑暗,拿火把一照,里面是第二层转,难怪杀生和尚掌力摧毁不了这墙体,外面不知道多少层呢!
他返身回去打开纸,众人瞧去,纸上写着:尔等间有血海深仇,欲复仇,尊号令。
赵河笑道:“这计谋未免短浅,咱们五位生活在五个地方,何来仇怨?”
柳随风道:“赵兄所言极是,这贼人想叫咱们内乱,却是不能了。”
“妈了个巴子的,向来只有老子欺负别人,谁敢惹老子!”杀生和尚狂傲道。众人却未瞧见他的脸上划过一抹哀伤。
秦大郎却一句话不说,只是不停地摩挲着手中妻子的雕刻小样,想必用情极深。
萧不二见这纸上的字飘逸洒脱,绝非出自一个女子之手,想必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也许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这时柳随风脚下一动,已取下第二张纸,上面没有字,倒是一堆五行八卦的符号,杀生和尚怒道:“这他妈的什么鬼东西!”柳随风哈哈一笑:“这有何难。”说罢,轻身而上,用折扇敲打了第二面墙的几个卦位,瞬间右下角的一部分墙体急速回缩,一个木箱子显现出来。
萧不二也看到了那张纸,纸上所画的正是先师所创的八卦图,与一般的五行八卦之术不尽相同,更为巧妙,若非本派中人根本无从得知。再看柳随风这身轻功本事,身法倒是与自己颇为相似。他蓦地想起自己守墓前曾与两广柳家交好,柳随风还曾到墓室看过自己,那日正好是正月十五,难道……
柳随风和赵河正要去抬箱子,萧不二突然道:“柳生这一手折扇打墙的巧劲儿当属上乘啊!”
柳随风笑道:“萧兄有所不知,小弟这折扇乃是上好钢料所制。”说着,打开折扇,扇骨闪闪发光。萧不二赞道:“柳生好字啊!”柳随风一转折扇,上书着“笑傲风月”,他笑道:“萧兄过奖了,不敢当。”萧不二看去,这扇子上的字与第一张纸条上面的基本无差。当下脸色阴寒,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柳随风设了这样一个局,叫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杀了自己,然后占有古墓里的武学秘籍。
柳随风见萧不二面色不善,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萧兄,你……”
“你”字还未说完,只觉得面前一寒,萧不二的剑已斜刺过来,他怪叫一声,硬生生平移了三尺,却见剑锋不散,如游魂一般附着自己。两人一退一赶,身形脚步完全一样,俱是巧妙地轻身之术。萧不二手掌轻推,将手中的剑向前一送,直取柳随风咽喉。电光火石之间,柳随风的头一偏,身子已栽倒在旁边,萧不二的剑插入墙中,柳随风脖颈间一道血痕。
柳随风惊慌道:“萧兄,你……你这是何意?”
萧不二不理他,走到墙边取剑。赵河吓得大气都不敢穿,刚才两人身法迅捷无比,远在自己之上。
萧不二正要动手,杀生和尚道:“姓萧的,你们两个有什么私人恩怨也得等咱们出去了再解决吧!”他见萧不二武功甚高,说话也不敢吼叫了。
萧不二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他,正欲蓄势出剑,那箱子自行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