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一瓶可乐,两盒柠檬茶和一袋薯片,歪歪扭扭地走出便利店的门,任由趿拉的拖鞋摩擦地面,恼人的声音在小区门口回荡,打破了这个时间应有的沉寂。门禁保安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看他飞舞的食指应该是在奋力抵抗农民的进攻。这就麻烦了,早知道应该要个袋子,门禁卡都掏不出来。我用腋窝夹着犹如冰块的可乐,指间再夹着柠檬茶,左手抽搐地在口袋里摸来摸去,看起来估计像抽风的病人。
“累不累啊,我给你提着吧。”
像深潜的鱼雷,砰的一声在我脑里某个地方炸开,把刚刚还在苦苦思索的游戏攻略炸得支离破碎,绽开无数个汹涌的漩涡,却没有带起一丝浪花。这声音太耳熟了,是谁?大脑疯狂匹配那可怜的信息库,找不到任何一个名字。我惊愕地转身,见到了一个亿分之一秒就能对上的面容。
“我去,居然是你?这都十点多了,下来买宵夜?” 我有一点语无伦次。
上次见到她,好像是一年前了。但当时身边还有我的家人,只好匆匆打个招呼,点个头就扭头继续走了,没能多聊几句。她还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让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却什么也没看见。那一天似乎也是如此,脑子宕机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强烈谴责自己早衰的脑子越来越不好用。但这次完全不一样了。周围安静得只剩下远处马路上朦胧的车声,一侧的街道上也只站着我和她两人,和暗沉的深紫色天空。
“好久不见。”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你手不冷吗,一直抱着可乐。”
我有点手足无措。如果尴尬能用一个表测出值,那它的指针早已超出表盘转了十多圈。“是啊,真的好久好久没见过了,最近还行吧?”
这话我都觉得烂,够寒暄够虚伪。但她露出一个特简单的微笑,声音低了一分:“我觉得不太行。”
我恍然大悟,朝她努努嘴,“喝点什么?回去买点东西喝吧,我请客。” 她走过来提了提那个1.5升装的可乐,上面挺干净,因为水珠都在我衣服上。“你天天都下来买这个喝?” “没有啊,就今天,家里没东西喝了不爽。” “才不信。” 她戳了一下我腰,痒得想把柠檬茶也丢在地上。身体下意识扭开的一瞬间,突然仿若回到了六年前。
我没交语文作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戳我的。
“这么敷衍?既然要请女孩子喝东西,怎么能在便利店里请呢?”
“那你想去哪?三更半夜的要求还这么高?”
“奶茶店!我要喝奶茶,吃炸鸡!”
“下次吧。现在你要不要?不要我走了。”
“不行!你说要请我喝东西,我现在就要喝奶茶!”
“便利店也有奶茶啊!”
“那炸鸡和鸡蛋仔呢?”
恍惚间,站在她面前的好像不再是那个慵懒的宅男,而是那个谁都不怕,却只敢在她名字后面加一个“姐”的小男生。每次发生争吵,那个初二的矮个子男生一开始就笃定的认为自己占了下风,再狠的话也说不利索。过后又一边大声谈笑引起她注意,一边憎恶地看她与老师谈笑风生告他的状。只有放学后一路的聊天,才是最开心的时候。这回我可不想再做那个事后被取笑的人,望着她面不改色问道:
“行,没问题,你想去哪喝,说吧。”
她眼里放出几缕不同于路灯的光芒:“真的吗?可是有点远喔。” 我咬着牙答到:“我上去拿车钥匙,开车过去,总可以了吧!”
“喔?你会开车吗?” 她音调高了些,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或者说,你敢吗?”
“我可是有驾照的,走起啊,谁怕谁。”
“走着!”
放下饮料后我对父母借口说又少买了两样,出门前偷偷把筐子里的车钥匙揣在口袋里,心里狂跳不停,手心也都是汗,把根本不合脚的拖鞋换成了运动鞋。但一到楼下,才发现样子更丑了。T恤和短裤上可以直接写一行“大家好我们是睡衣”,又皱又乱,偏偏还穿了对奇怪的鞋子。但很快我才意识到这是因为对比她身上那件干净的白底个性长袖衫,我们显得像从两个世界走出来的人。我没说话,她静悄悄地跟在我的身后,像一片跳跃的影子,又像刚放手的风筝。我低着头,心想父母会不会马上就发现车钥匙和人都不见了,一个电话说不定就原形毕露。耐不住周围的孤静,便头也不回地闷声问了一句:
“大热天你怎么还穿这么厚的长袖呢,看来不是下楼买宵夜嘛。” 等了很久,她也没吭声。“难不成你穿得这么奇怪是要见谁?见什么人吗?” 依旧没有回应。可能真的是自己太不适合交际吧,为什么说什么都觉得尴尬呢?我突然止步,望了望她,没想到她低着头,乌黑长发从两耳后穿过,似乎在掩盖她的眼睑。但她没挡住,我隐约地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圈,像是奇异的眼妆,在昏暗的光下若隐若现。
看起来有点奇怪呐。
家里的本田车双闪刚跳动了一下,她就迫不及待拉开副驾门扑进去,乖乖地系好安全带,眼里眉间都是一副期待的神情,我放在中间的手机被她抢了过去,颀长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舞蹈。“就去这家,我给你设了导航。” 她把手机丢给我,又补了一句,“开快点吧。” 我心里一个卧槽,你还知道开快点,大半夜逼我偷偷开车拉你喝奶茶,开快开慢不折腾个把小时都回不来,难不成我还能往慢了开?我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瞟了一眼屏幕。20分钟车程,还可以接受,只不过那个陌生的街巷我也没去过,也没听过那里有什么奶茶店。
没想到,刚刚那短短两句话以后她就一直没说过话了。偌大的马路上车辆寥寥无几,交通灯孤单而机械地指挥空空如也的车道,反复闪过的路灯更让人昏昏欲睡。我按了几下收音机的不同调频,都是不大清晰的音乐声,估计听了更想睡觉。车外的世界和小区外一样寂静空旷,车内仿若漂荡在海洋中心的一艘孤舟。而她却并没有拿出手机刷刷微博或是看看朋友圈,而是安静地透过车窗盯着外面,或是扭过头来望着我,看得我浑身发麻……
“内个……我考了驾照的,开也有两三个月驾龄。” 我偷偷瞄了她两眼,“这个你真的不用担心,虽然确实没法开的很快很快,但不可能出事的,我挺稳的,你别不相信我啊!很安全的!”
“一点都不害怕。只是,你真的变了很多,我想不到第一次坐的居然是你的车。胆子也比以前大多了,体贴多了,以前我让你帮我提个东西你都一脸的嫌弃,让你帮我把作业拿给老师你说你是有手有脚的课代表为什么找我。今天我提了这么过分的要求你竟然直接答应了,真的,很感动。我还想好了你会直接拒绝,然后我会去便利店拿一盒巧克力味维他奶,你能请我喝,就已经很高兴了。对不起啊,感觉你有些陌生可我也好开心…… ”
她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听的我心里惊诧不已,也没法接的上话,很是尴尬。她不像是会说这些话的人,但她可能也不知道我对这样如同偶像小说的神展开没有任何处理经验,只能像个脑瘫儿一样“别啊” “嗯” “噢噢” 地附和,一时间思绪万千却又找不到能娓娓道来的源头。
万幸的是,在我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开头来打破再一次因为互相的谨慎而导致的尴尬前,导航里那个平平无奇的小绿点就在我的右手边。我习惯性地四处张望P字和地面的黄线,湿漉漉的手在方向盘上留下不少水印,一路狂跳不止的心让人口干舌燥,我也等不及一杯奶茶缓一缓。可P字还没看见,副驾驶传来降了两个调的声音:
“啊,好可惜,已经关门了。”
我下车一看,招牌果然黑漆漆的,卷帘门也拉了下来,里面一丝光也没有,只剩下门口冰冷而光秃秃的一把锁。
“也对,都十一点了,人家应该也要回家休息。时间太晚了。”
“哎…… 为什么这么早就关门呢,奶茶店不是都营业到凌晨的吗?” 她懊悔地说,“早知道咱们应该再早一点碰见,再早一点出来。”
“算啦算啦,你不是说喝个巧克力维他奶也可以吗,不耽误你今晚了,现在就回去吧。”我抬手看了一下手机,有些焦虑我和她的父母是不是已经要把手机打爆了。她留恋地回头看了几眼,澄如明镜的眼里满是不舍,让我完全理解不了 —— 唯一的可能是,也许她男朋友在这里工作?还是她投资了这家奶茶店,想带我尝尝“股东特供版”再借机炫耀一下 ?
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喝奶茶而已。
一股莫名其妙的坏主意在脑子里撞来撞去。家人会担心吧?路上出了事怎么办?车的油还剩多少?回不去是不是要在外面开房…… 天!我在想什么?这么龌龊的东西是我这种清高的人能对一个久别的同学想出来的事情?你变了啊你变了!迟疑半晌,我没有拦住要脱口而出的话,它清晰地从我嘴里蹦出来:
“现在要赶回家了吗?”
“什么?” 她拉开车门。
“刚刚的承诺是请你喝奶茶,没请到那我太丢人了。这市区这么大,开到深夜的店多的是。走吧,先不回去了。”我有些局促不安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就想试试。你说,深夜里拉一个女孩大老远跑去喝奶茶,该是件多美好的事。”
“拐卖儿童妇女可是重罪。更何况我两项都占了!” 她的阴霾一扫而散,又对我露出了“你死定了”的表情,“但是,我还没被拐走过,不如你试试吧。”
“要不…… 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别管他们了。走吧!再迟一点家门也不让你进了!”
“好嘞。”我毫不犹豫地重踏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逃离了那个巷子。
但没想到的是,大部分的店面都把门关得紧紧的,里面的黑暗争先恐后地想从门缝里渗出来。即使我控制着路线都贴着白日里热闹不已的商圈,走出了二十分钟,却几乎没怎么踩过刹车。我开始怀疑今天是不是什么世界灯管保护日或者卷帘门发明一百年纪念日,这些人怎么都不想做生意了呢?时间越晚,希望越渺茫,可是我一直在为那个希望花更多的时间,像一只在莫比乌斯环上奔跑的蚂蚁,或者一队沙漠里朝着一面疯狂行军的人,却又全然没有什么惊恐和忧虑。有的只是集合了偷偷开车和带女孩越跑越远的莫名的兴奋和欢悦,还带着些许期待,杂糅成让人上瘾的情感。反正续航里程一到80公里我就立刻回程,人家嘴上逞强,说不定心里一直担心得很,随时准备跳车呢。
在数字还剩87的时候,我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灯火明亮,还蛮出名的店,一口长气吐出。这里已经是城市的边缘,色彩斑驳的混凝土巨人和酒红色的天空已经有一些距离了,可我连自己都想不起来怎么曲折地来到这个地方。我停好车,她安静地在一旁站着,仿佛要喝奶茶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还没到12点就没有奶茶店营业,让消费者的愿望得不到满足,这充分反映了基础设施建设依然与大众需求存有偏差,要确保真正拉动内需,其仍有大量可优化之处…… 我任由奇怪的想法们上蹿下跳。恍惚间,我点了个什么奶茶还付了款,在靠窗的一侧坐下。
“你好像不是在本地读大学吧?”她侧过头。“嗯,我在西䦎那边。” “离得远吗?” “坐车的话,大概两个多小时吧?” “挺近的。你知道我读的什么吧?” 我摸摸鼻子,试图把那个名字检索出来。“是…… 是省㨤龥䠿䡚大学吧?” “我问的是专业啦!”
这下我没答上来。她用力吸着吸管,含糊地说:“你死了,我们以前还在微信里聊过的。” 看到我一脸尴尬地掏出手机,她没忍住笑出声。
“有女朋友吗?”
咣地一声,明亮的灯光下像是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秤砣,拉着内心哗啦啦地坠往深处。这是什么跳跃思维?!虽然朋友聊天问这个无可厚非,可你总得叙叙旧走一下程序吧,问得别人猝不及防。我反应倒挺快:“你呢,你脱单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没用刻薄的词攻击我,而是淡淡地说:“让你失望了,我没男朋友。”
“你们学校男生质量都很高,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我们班男生很少,大一在社团认识过一个,那时候对所谓大学生活憧憬得多好,没什么防备心。忘了那个时候开不开心了,反正最后结局挺简单。” 她左手拿起窗边一个装饰用的陶瓷杯悬在空中,手指一松,杯子笔直掉落,一声突兀的脆响后在地上碎开成数不清的洁白的碎片,“就这样。” 我惊呆了,第一反应是回头看看那个店员,心想我去这伤害是有多大,提起来还得摔人家的东西,然后我还得赔给别人,至不至于啊!
然而店员依然在柜台后面聊天,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甚至没有往这里看一眼。
“喂!你呢,跟我聊聊你女朋友啊,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我更没什么可说的。” 我还是没忍住低头看了几眼满地的碎片,“我读的是机械专业,别提了,一个班40人一个女生都没有!全是汉子。人家都是一男一女确认完眼神就好上了,我们这要保持性取向不变成基佬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我就知道你找不到女朋友的。” 她毫不掩饰戏谑的眼光,仿若当年那个颐气指使的女孩,不留余力地一把刀子捅进去,还扭一下。“ 那你…… 有喜欢的人吗?”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长很长时间,从一年前,哦不,三年前开始,如同一只抖动的筛碗,沥去沙子里鲜见的珍珠。但是晃了半天,沙子漏光了,里面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
“没有。” 我诚恳地答道。
“再想想。” 她突然撇开目光,专注地看着什么东西,“可能你的大学真像你说的一样乏味吧。”
三年没有,我到五年前看看。那双摇着筛子的手成了一艘在石油里前进的小船,各种奇怪的东西拽着船身,它艰难地顶着阻涩前进,很慢很慢,但好像依然一无所获。我见到了几个面孔,名字差点脱口而出了,才发现她们好像的确只是朋友——甚至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人都是未知数。真是尴尬。
“真的没有,没必要骗你。你都说了我这号人肯定得单着的…… 不你这么盯着我啥意思啊!”
她摇摇头,右手伸过来抢了我放在桌面的手机过去。我还以为她要翻我微信,可是又肯定不知道密码,这玩哪出呢。没想到,她看了一眼就放了回来——只是单纯地看个时间。
很像很久以前的早晨,我睡眼朦胧地把作业放在桌面,灰色和白色的卷子本子互相掺杂,可又得挨个交上去。刚拿出语文的本子,猛地想起好像还漏了一篇阅读题没做,唯一的希望只能赶在早读前想办法从课代表那里 “借” 一本来借鉴一下,可是这人似乎早就一眼看穿,“啪” 地一声眼疾手快从桌面抽走本子,毫不拖泥带水,然后留下还懵逼中的我和一句话,“想抄?做梦!” 干巴巴地望着她的背影等着晚上被语文老师罚得抬不起头,又绞尽脑汁思考下次该怎么对付这个永远领先一步的课代表。每个早晨,各种方法都随着时间化为碎片,飘飞得一片不剩。只剩那个马尾划出一个漂亮的曲线,在空中留下无数飞舞的好闻的精灵,从未变得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
我操。该不会就是她吧?
原来这么多年骗的都是自己。我其实从来就不是一个小孩子。
我真的要把名字说出来吗?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店员也准备打烊了,却没有叽叽喳喳地聊天, 侧身悄悄地对着这边指指点点。我们两个有那么特别吗?没有吧,没什么特别的。
“ 今天我真的非常开心,完全没想到,做了一件这么棒的事情,跨越大半个城市去喝一杯奶茶。” 她自顾自地说着,又重复了一遍似曾相识的话,“ 你知道吗…… 他说最后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我想了好久好久,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
“ 他是谁?!”
“ ……无所谓啦。最后我跟他说,我想见一下真正喜欢我的人。他居然同意了。但是我猜了好多好多人,真的没想到,居然是你。我被吓到了,一直站在一边不敢靠近,准备好了好多剧本,都害怕得不敢开口,因为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是你啊…… ”
错愕之中,我没能听懂这句话。
“ 本来,我想…… 就看一眼算了,可能他在骗我,但好在叫住你了,才能经历我能想象到最梦幻的一个晚上。”她的眼眶红红的,可把我吓得不轻,我还以为又说错话要挨打了,“所以说呀,一定要迈出那一步才行,别害怕什么,真的。好多事情,你不试一下,可能突然永远都没机会了,会后悔很久很久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杯子,但实际上在遮掩双眼。情况突然急转直下,我绞尽脑汁却完全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有种想把她抱进怀里,安慰一下的冲动——她说试试,那就试试吧。刚准备起身,可她却又比我更快地站起,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谢谢你今晚的招待,我开心多了。”
我一把拦住她,可她却往外一闪。我声音抬高了几分:“你要去哪啊!这里荒凉的要死,要走咱们一起啊!”
“ 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告诉我行吗?求你了!” 我想拽住她的手,却抓了个空,“ 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你千万别怕啊,千万别想不开!”
“ 我真的没什么可告诉你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啦。” 她挤出一个笑容,在我眼里却像黑夜里的一束闪电炸开,“ 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坐你的车走了,因为我赶时间,而你可能还有很多遗憾,不要等来不及的那一天喔!”
说完,她扭头就快步向门外走去。刚才的话,她再也掩饰不住哭腔了,而我更无法压抑心中的恐惧,拔腿追在后面,惊惧像一股电流穿过,让人本能地想抓住什么东西,可我抓不到。
刚出门口十多米,我的指尖就碰到了她被风扬起的发尖,随即她却突然站住,转过身,脸上满是强装的镇定,看得我难受不已,却又不敢妄动。
“ 别跟着我,行吗?求求你。答应我行不行。”
伸出去的双手悬在半空,我沉默了几秒,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地说,“ 嗯。我答应你。”
她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如此的真切和温暖,真让我定在了原地。
“ 对不起。” 她低声地说道,细微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听得见。然后又快步往前,甚至越走越快,甚至是跑了起来,跑得是那么随意和落魄。
“ 对不起!!!”
几乎是她竭尽全力喊出来的。这声音震得我一愣,像一颗石子在黑底胶片上划过清晰的印痕,在宁静的夜里显得如此突兀,不知道是喊给谁听的。
我猛地被脑中的一束光火击穿,这才醒了过来,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没了命地飞奔起来,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为双腿用尽全力,只为再快些。
可是街角的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千篇一律的路灯,就是如墨如漆的黑。我高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只引来几声朦胧的狗吠。
就如无数个凌晨中的一个一样普通,一切安静得可怕,像一个自导自演的演员突然停止动作,只感受到空空如也的观众席上一片死寂。
我茫然地跪到地上,任由不受控制的泪水模糊双眼,膝盖的痛楚就像一团团的光晕,遥远而虚幻。
2018.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