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漫流(一):陷在虚幻里的人

  大概在我十岁的时候,开始接触小说,家里买了电脑,于是阵地渐渐转移到网络小说上。

  那时,和家里关系不好,弟弟还没上幼儿园,父亲一如既往地不在其位,在中国某个角落里潇洒浪荡,母亲每天脚不沾地地工作,填补家里经济上的空洞。

  房子也早卖了,从明亮的房子搬到了阴暗的租房中,租的房子给人一种非常压抑的感觉,墙上挂着一个小小摆钟,摆钟下是一张透明小茶几作吃饭餐桌,最阔气的就是一个大鱼缸,咕噜噜冒着泡。这一切其实都不属于我们,因为它是别人的,我们不过是一个租客。

  起初,我神经大条,并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对,仍然只是幼稚的孩子,脑子里空空如也。

  房子里总没有人,只有我一个人在看电视,也不觉得孤独,只是看久了很无聊。

  后来到电脑上敲敲打打,无意敲出了一篇小说,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放学回家,急急忙忙做完作业,就开始看电脑上没看完的小说,后来,中午回来连觉也不睡,也去看小说,再后来,连早上起床时,也抓紧那一点时间,打开电脑看小说。

  母亲发现了我的异状,然而却无力管控,毕竟她还要工作,没那些时间、精力。

  于是在一次藏插线板无果后,她便任我去了,从那以后,交流少了,冲突和吵架也少了,她的火气也没什么机会往我身上发泄了。

  我在小说构建的世界里遨游,渐渐的,活在现实的我如同行尸走肉,所有的关系逐渐被拉长,变得纤细,随着升学,第一批朋友关系很快断裂,我变成了孤僻沉默的见不得光的角落一员。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活在两个世界?我变得非常怪异,我疯狂想要从现实世界逃离,逃到哪里?逃到小说的世界里。

  我在那里放纵,在那里生活,在那里悲伤,在那里学习、成长……我对现实世界厌恶、鄙视,并且充满失望。

  这一切,都在某天中午出现了转折,阳光从窗户打进来,照在我的脸上,我很久没照镜子了,那是在我沉迷上电脑小说后,第一次照镜子。

  镜子里是一个丑陋而陌生的人,甚至不像一个十几岁青春活力的少女,脸上被辐射影响而不规则放大的毛孔,如同月球表面或者某处被腐蚀了的地砖,令人作呕,瞳孔缩小,眼白明显,泛黄而混浊,像是死鱼眼一样,挂在月球表面上。

  我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我不认识自己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毫不犹豫地,我开始采取措施,阻止自己继续堕落下去。

  从一个极端瞬间到了另一个极端:我再也不碰电脑。

  不碰电脑,就容易断念,容易控制自己的欲望。但是已经被搅混了的大脑,从此以后,再难清醒。

  浑浑噩噩过了人生最重要的六年,我跟内心永远也长不大的哭泣而叛逆的小孩作斗争,然而总也无法将她带出委屈抱怨,所有怨气形成一块大乌云,每周都来,带着绝望和恐惧,遮蔽住一切阳光。

  自卑和自恋,两种完全相反的性格在我内心同时出现,简单粗暴的自我打压成为了让自己保持外在稳定的常用手段。

  我像是裹木乃伊一样往自己身上裹那密不透风的土布,一层层,直到手脚不能动弹分毫,嘴巴无法说话,生气渐渐枯萎,目光逐渐凋零。

  封闭的自我隔绝了外界的信息,也让心灵变得敏感,一丝一毫的举动、眼神、笑声、言语,都让我怀疑,世界充满了恶意,不论是别人,还是我自己。我如同一个被剥了皮、还未死的小动物,弱小、疼痛、草木皆兵。

  然后有一天,一个以前从未这样闯入我脑海的实物出现了,那就是死亡。死亡以一种解脱道路的模样呈展在我面前。当我寻求救赎,而却窒息得只能发出微弱奇怪的气息时,它像是一条唯一的解脱之路,出现在我面前。

  当对外界反抗无果,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之时,我满腔的怨恨愤怒,转向了自己。

  当人自己都放弃自己、不相信自己的时候,那就离全线崩溃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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