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穿靴子的猫
洪丽说:所有人都说我疯了，其实我只不过是不再感情用事而已。
正值暑假，上学时要好的四个女孩子相约着一起去春丽家的果园采李子摘桃子。
刚从外面打工回来的秋香身穿一袭乳白色连衣裙，衬得她像朵娇艳的花一样，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扇风:“幸亏穿了布鞋出来，否则就惨了。”在外打工四年，她是被爸妈叫回来相亲的。
已经上了一年大学的青兰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笑道:“秋香，几年没回家，你都忘了果园是啥样了吧？”
几个女孩闻听此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春丽毕业后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了人，如今孩子都两岁多了，她和丈夫打理着这和别人不太一样的果园，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洪丽在一边摘着李子，听着大家的谈笑，想起小时候她们几个经常如此，每到暑假大家就轮流去各家不是打杏子就是摘桃子，要么采李子，其间的快乐真是说也说不完，想起这些她的嘴角不由地朝上翘起。
其实采摘果子只不过是个由头，她们真正想做的就是聚在一起玩玩闹闹，说些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罢了。这个暑假，几年未见的几人又被春丽拢在了一起，虽然身份各异，但她们之间依然有分享不完的秘密。
干完活，大家坐在田陇上休息，青兰问春丽:“你这果园好多种果树呢，你们怎么会想到种这么多种类啊？”
春丽得意地说:“我们家那口子啊脑子活，他说大家都种苹果，如今生活水平高了，总有人爱吃别的水果吧，我们就种了李子桃子杏子葡萄，嘿，你还别说，真给他说中了，拿到街上好卖的不得了，现在有人专门来果园订货，只可惜呀，果园不够大产量不够多。”
秋香发出啧啧的称赞声，她说:“勤劳致富这句话真没错，我在厂里上班时加班比别人多，拿的工资也总比别人多。只不过呀，这以后还不知道什么着落呢。”
洪丽拍拍她的手臂笑着说:“没事，任何时候都可以勤劳致富的，再说你到时打听清楚对方人品不就好了。”她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曾经令她痛不欲生的经历使她成长了起来，听了她的告诫大家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青兰拿起一颗李子在衣服上擦擦张嘴就咬“哎！真不知道你们那么早结婚干嘛呢？晚点呗！”
她的话引得其她三个女孩子都去挠她，等几个人笑够了，春丽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想像你一样接着上学呢，上学就能学到技术就能提高果园产量了！”秋香说:“我也想呢，上学就不会被父母唠叨年龄大了年龄大了！搞得我都以为自己三十岁了！其实外面人家二十岁还是小女孩呢！”洪丽也苦笑一声:“是啊，要是当时继续上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闹完了，各自带着复杂的心情都说“早知道，我当初就好好念书了。”
不过，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早知道呢？
青兰说:“其实在哪里都可以学习呀！你看春丽两口子不也是这几年才开始学习种植果树，他们边学边种，不是很成功吗？”
洪丽听了这句话心中莫名一动。
洪丽双手撑着脸坐在窗前，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也未能惊扰她。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是轩轩的小脸，一会儿是涛涛的小脸，一会儿又是蔫蔫的自己。
堂屋里洪丽的母亲正在应承着媒婆鱼大嘴，家里有适婚儿女，老一辈的人从来都不敢怠慢媒婆。
此时鱼大嘴刚吃完洪丽母亲端上来的一盆煮花生，她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拍着桌子说:“我说丽丽妈，咱家丽丽长得像朵花一样，怎么着也得瞅个县城的人家，你说是不是?”
洪丽的母亲讪讪地笑着，把装花生的盘子往鱼大嘴的方向推了推，说“她姨，你吃着，我给你泡茶去。”在她站起身来走到厨房拿热水瓶的空挡，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洪丽的嫂子小文刚下地回来，她一手提着刚采的豆角一手拉着女儿莹莹，一进门就看见鱼大嘴的自行车又停在院子里，她气不打一出来地踢了一脚，故意大声说:“吆！这都谁的自行车？天天挡在房门口，没长眼睛啊？！”
挑衅的话语把洪丽的母亲吓了个半死，她慌慌张张地从厨房出来，一边摆手示意儿媳轻声点一边匆忙跑上前抱起小孙女莹莹。
小文看到婆婆如此神色缓和了一些，但她还是不甘心地说“妈！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说着朝堂屋努努嘴。
母亲叹口气说:“有什么办法呢！隔壁荷香……你也知道的。”
鱼大嘴给隔壁荷香介绍过对象，荷香一个也没看上还把媒婆给怼一顿，然后鱼大嘴就到处宣扬荷香这不行那不行，活该找不到对象！就这样，荷香硬是被拖到24才嫁出去。
小文说:“妈！那你得看看她手里都啥人啊！好的都自己找对象去了！现在时兴自由恋爱了！”
鱼大嘴这时也出来了，她一边剔牙一边说:“我说她嫂子，这你就不懂了，自由恋爱是时兴，但有的人还得靠我介绍哇！”
小文憋不住了:“那你倒是介绍个好的呀！看看你介绍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又聋又哑的，有你这样介绍的吗？！”
母亲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这些也是自己的心里话，她索性不去制止儿媳，这半年来拿鱼大嘴太上皇一样供着，她实在太累了。
莹莹依偎在奶奶的怀里奶声奶气地问:“姑姑呢？我要姑姑。”
鱼大嘴走下台阶逗莹莹:“哎吆喂！这娃娃跟年画上一样！又好看又伶俐！”接着她转头对小文说:“你还别说，今天我有个好的说给你妹子。”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神神秘秘地说“街上的。”
母亲和儿媳对视了一眼，将信将疑地跟了进了堂屋。
鱼大嘴看了看她俩故意卖个关子:“我这口渴着呢！”
小文说:“我给你倒茶去——要是不是好的就呛死你！”
母亲赶紧说:“她姨，别在意啊，年轻人，说话没个轻重。”
鱼大嘴干笑两声对着小文说:“她嫂子，包是个好的！”
茶来了，喝完了，大家都等着鱼大嘴说“街上的”情况，鱼大嘴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张包子——知道吧？”
母亲思索了半天最后犹豫地问:“是街上那个卖包子的？”
鱼大嘴竖起大拇指。
小文说:“就是提这个篮子在市场门口叫“包子包子，五毛一个的那个?”
鱼大嘴夸道:“她嫂子就是聪明！”
小文瞪她一眼:“说正事！多大年纪?家里都有什么人，说详细点。”
鱼大嘴说:“这个张包子啊，条件好着呢，三间房临街，父母已经过世，没有兄弟姐妹，别小看他卖包子，他的收入可顶得上一个干部呢。”
母亲若有所思，她低头半晌才说:“那张包子不是看着挺大么。”
鱼大嘴一拍膝头说:“嗨！我说丽丽妈，年龄大不是会疼人么，再说了人张包子年龄不大呀，今年才三十二……”
话没说完小文就叫了起来:“三十二还不大！我们家丽丽才二十！”
鱼大嘴不慌不忙地说:“那不正好？一个属相，日子容易过得和和美美！”
母亲说:“说的也是。”
小文说:“他离了还是没结过婚?”
鱼大嘴说“这张包子，老婆死了一年了——癌症。”她看到小文表情复杂就眼睛咕噜一转又说“嗨！这都一年了，张包子既当爹又当妈的，又卖包子又管孩子，还把家里收拾的齐齐整整，这样的男人不好找哦！”
母亲问:“孩子几岁了?”
鱼大嘴抿了一口茶说:“才三岁多点，还不记事呢。”边说边瞥向另外两人，见婆媳俩交换了一下眼神她又补充道买:“这样的好人家我可是专门留给咱家丽丽的。”
小文瘪了瘪嘴:“得了吧，鱼姨，说说他有哪些缺陷吧。”
鱼大嘴嘴一撇说:“瞧你这孩子说的，好就是好，有什么缺陷?硬要说缺陷吧，那就是他比街上其他人经济条件差点，那也是他老婆看病给折腾的嘛。再说了，街上的条件再差那也比咱庄家户强，你是是不是?”
洪丽不知啥时站在了她俩身后，她一边打量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淡淡地说:“那就见见吧。”
按照当地的习惯，洪丽和父母嫂子以及一个本家婶婶的陪同下去男方家“看看”。这个“看看”学问大着呢，一看家境，二看家庭成员，眼力厉害的人还能看出男方的人品。
这张包子家的临街三间房外面看着挺新的，西边一间堆满了闪闪发亮的煤炭，另两间空荡荡的也没有。穿过三间临街房进了院子，院子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花，不像别人家用来种菜。院子尽头是三间看起来很老的土砖混合房子，其中一间像是厨房，外面码着整整齐齐的柴火垛。
原本在小花园里面找猫咪的小女孩看到这么多人进来 就对着厨房大叫:“爸爸，有人买包子了！”
鱼大嘴咧嘴大笑一把拉过小孩:“哎吆喂！小机灵鬼！你怎么知道我们买包子呀？来来来，鱼奶奶给你糖，去和小伙伴分吧！”
洪丽仔细瞧了瞧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瘦瘦白白的，脸上干干净净，但是扎的头发真是一言难尽。
小女孩也发现了洪丽，她对她展开一个笑脸后立即跑开了。
正在打发小孩子的时候，张包子从厨房里出来了，他中等较低的身材系着围裙，黑堂堂的脸上还沾着面粉，看到来人，他咧着嘴笑着说:“来啦？屋里坐，屋里坐。”转头又对小孩子说“毛毛，你帮爸爸看着点灶膛火，别让火星掉出来了。”
毛毛清脆地应了声“哎”就噔噔噔地跑去了厨房。
洪丽父母见状对视了一眼，小文悄声对婶婶说:“这孩子又干净又乖，张包子把他打理的蛮好嘛！”
一行人进了中间的堂屋，鱼大嘴盘腿坐在了炕沿上，她简单介绍了下，就对着洪丽说:“瞧，咱张包子勤劳能干，一看这会儿他还忙着做包子呢！瞧瞧，这家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
洪丽不理会鱼大嘴，自顾自地打量起来。
靠窗是一盘炕，被褥干干净净的，就是凌乱地堆在床上；挨着炕的是一台缝纫机；转过墙角是一组三门的衣柜，衣柜边上是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两边洪丽的父母正坐在两边的椅子里，此时他们也在各处打量；靠门边是一组沙发和茶几，小文和婶婶坐在那里悄悄地议论；沙发拐过去的墙角放着一组高低柜，刚才张包子从低柜子里取出来几个玻璃杯和一包茶叶拿到厨房去了，此时洪丽正站在那里看着柜子上方摆着的几个相框。
张包子泡好茶分别端给大家，他显然不善言辞，只是笑着说“喝茶喝茶”，洪丽发现自己的却是一杯红糖水，她疑惑地看向张包子，只见他也正偷偷地打量着自己。看见洪丽的看过来，张包子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目光也立刻收了回去。洪丽见状偷偷笑了——这张包子还挺朴实的嘛。
鱼大嘴一边絮絮叨叨对洪丽父母介绍着张包子多勤劳多爱干净，一边观察着两位主角，她看到女方的微笑，男方的脸红耳赤立刻说“照我说啊，咱这事成了日子肯定红红火火，瞧！当家的的勤劳又实诚，内当家的漂亮又能干，这日子能不红火吗？”
洪丽听后呡了一口红糖水放下杯子，淡淡地说“走吧。”张包子闻听微微一怔，双手搓个不停，嘴里反复说着“吃过饭再走。”
“吃过饭再走”在当地属于客套话，而且是属于很不受人待见的客套话。所以一出门小文就撇嘴说:“这张包子真不会说话！”
一向以眼力著称的婶婶却说:“我看他挺实在的。”
鱼大嘴留下来和张包子说话去了，一行人出了来后逛街的逛街，采购的采购，找老朋友的找老朋友，最后剩下洪丽一个人。
她转了一圈后又来到了张包子家附近，只见他家旁边都是商店，卖烟酒的，卖佐料的，卖干货的，卖豆腐的，卖熟菜的，对面居然还有好几家小饭店，只有张包子家的三间房还是一派安静的模样，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洪丽边走边思忖:“市口相当好，做包子店?或者租出去?”突然，她看见毛毛抱着猫咪走了出来，看到她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露出来的一排小牙齿又白又整齐。
晚饭时一家人闲聊，母亲小心翼翼地问“今天……你觉得怎么样？”洪丽思索了一会儿转头问父亲“爸，你看那里市口怎么样？”父亲想也没想说“市口很好，只是……孩她妈你说。”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听说那张包子结婚多年不能生育，那个毛毛是捡来的。”
洪丽挑挑眉毛没说话。
嫂子小文说:“我怎么听说是他原来那个病痨老婆不能生育?人家都说张包子有情有义，为了给她看病几乎倾家荡产了呢？”说完自知失言赶紧捂上嘴巴，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憋不住地说:“人家都说他卖包子好收入呢。”
母亲又叹了一口气说:“他那个子实在是小了点。”
小文说:“是啊，咱丽丽比他高半个头呢。”
父亲站起来踱了两圈说:“再打听打听吧。”
洪丽清晰却坚定地说:“不用了。”
三个月后，穿着大红嫁衣的洪丽和张包子，哦不，张志辉，并肩站在高低柜前，洪丽问:“那天为什么给我泡了红糖水?”张志强笑着说:“毛毛说泡糖水给你，她总说女孩子要喝甜甜的水，不要喝苦苦的茶，我觉得她说的很对。”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毛毛正站在他们身后满面笑容地抱着她的猫咪看着他们。
也许，好日子正在慢慢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