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年，祝融与共工大战，撞倒了不周山的擎天柱，女娲无奈只好炼石补天，炼了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石头，用掉三万六千五百块，最后余下一块，便弃到大荒山无稽崖青梗峰下，成了通灵宝玉,那宝玉后与绛姝仙子相爱，堕入轮回，你可知道”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他们轮回关我什么事”
那老道笑了两声，捋了捋胡须道：“众人只知那丢弃的通灵玉，却不知女娲在炼成之日便弃了一块丑石，那石头太顽，无法造型，不能为之所用，故而弃之，你可知那石头的去向？”
“不知，不知。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讲与我干嘛，你这老道真是烦人，莫要扰了我的清静”
“哈哈，我早先看你流落至此，曾渡于你一口仙气，可还记得？”
石头也不记得从哪天起，自己便有了对世间冷暖喜乐的感知。
好像是突然在某一天就听到了哗哗水流的声音，那是一种愉快的感觉，后来又闻到花香四溢，只觉奇特，似乎怎么听怎么闻都不够，一连七七四十九天不想闭眼休息。
石头不知这老道用意，也确实记不得在哪一年曾见过他，只好道“不记得”
“果真是蠢物，如果不是老道的仙气，你岂会有今日”
石头道“我生来在此，沐天地日月之气，吸百灵仙木之华，没有你，我一样可有今日，再说，我也没曾求你要渡我一口仙气，你现在说，莫不是要我报你的仙气之恩么？”
“哈哈，倒是个牙尖嘴利的蠢物”
“你这老道一口一个蠢物，岂有这样当着人面来喊的，看你也定不是什么好人，你走吧。莫要再说了”
“我该走时自会走，你我也算是未尽的缘份，一千两百年前，你我在此相遇，只当今日你已修成根基，正想带你回仙府，看你这模样是不想与本道走了”
“你这人甚是啰嗦，没看到别人已烦了吗”
“哈哈哈，也罢。你既这么想，那也是你的仙缘未到。便在此自行修炼吧。但是本道还是要提醒你，你那哥哥早入了仙界，如在耽搁下去，恐怕你与他相差的就是十万八千里了”
“哥哥？”
“瞧，你怕是还不知道你那哥哥，你与他本为一体，是一块缠丝石，成石之日，女娲将你们一分为二，就因为为一分为二，至使你们都成了无用之石，方才弃了。你哥哥因机缘成了佛祖脚下的石踏，早已位列仙班，而你至今日，还是个蠢物”
“蠢物就蠢物，我过的好好的，自在的很，不需要你来说教。成仙有什么好”
“你不成仙难道想在这里当妖怪不成，当了妖怪那就不是按千年来算了，你可要想清楚”
“我叫渐离，你不走，我走好吧”，渐离翻了个身，轱辘轱辘滚起来。
那老道一声叹息“罢，罢，做妖也勿要去害人，否则万劫不复”，等那老道叹息声止时，渐离觉得有一物嗖的飞入自己口中，自己竟不自觉的吞了下去，还打了一个响嗝。
它自语道“什么东西，那老道古怪，不会害我吧”，等了半晌，身体也未有异样，相反多了几分爽利，方才放下心。又想到那老道说的话，哥哥，我当真有个哥哥吗？
他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与自己曾经有过牵绊的人，只当自己生来孤独，也将如此孤独下去，在这万物之中，虽然有那么多同类，但是一想到万千之中有一个是哥哥，他心里突然就暖起来，溢出一种幸福之感。不管那哥哥此时在何方，他都相信他定会在某一刻看着自己，石头突然有点想见他。
那老道说自己与哥哥相差十万八千里，那哥哥见了自己会亲近吗？一阵喜又是一阵悲。这是渐离从未有过的感觉，怎么说，有点难受。
2
“丑石，你怎么了”树上的五彩鸟正一嘴啄着自己的羽毛，却听到丑石在那里长吁短叹。
“五彩鸟，你有哥哥吗？”
“哥哥？哈哈，你是在逗我吗？我不仅有哥哥，还有弟弟、姐姐、妹妹一大群，你没见我们经常聚会吗。”
“好吧.有这么兄弟姐妹是什么感觉？很幸福吧”
“屁！兄弟姐妹多了有甚么好，我不觉得。那是什么”
“什么”
“你身旁那蓝册子”
渐离这才发现那老道临走时给自己留了一本册子。也不知那老道是掉了还是故意留给自己的，但是自己只是一块原石，又不能化成人形，有册子也是无用。
五彩鸟从树下飞下来，刚落到册子上就啊的一声跳将起来。
“怎么了”渐离道。
“好你个丑石，你故意设陷阱害我吗？打的我脚一阵麻”
渐离道“没有呀，我怎么会害你，这册子是刚那个老道留下的”
那五彩鸟在空中打了转，落在渐离身上，在渐离身上磨了磨嘴，又抬起一条腿甩起来。
渐离烦道“讨厌，别踩我，快走，小心我拔了你的毛”
五彩鸟不屑道“来拔呀，就不信你能变出手来”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到远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渐离吹了一口气，隐了身旁的册子。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蓝色袍服，那袍子有些长，险些将自己绊倒。
一边走，一边说“娘，我一定可以的，娘，我一定可以的。。。。”这孩子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说到最后竟抽抽嗒嗒的哭起来。
渐离觉得挺烦的，一早遇上那老道，现在余阳西下，又遇到一个哭哭啼啼的人，横竖都不让自己清静。
但是他又不想此刻在这孩子眼皮子底下施展法术，虽然他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自己，是妖是仙是魔，但是他有他的道理，不吓人，不害人。
就等他哭吧，哭一阵子就走了，凡人真是麻烦。
可那孩子哭了半晌都没有要停的意思，还越哭越难过。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娘死了？
他听五彩鸟说过，凡人死了娘，死了爹都会特别难过。可是他想劝也没法呀。
终于，那孩子屁股挪了挪，渐离心下一喜，终于哭完了。
可只是挪了挪，又难过起来，袖子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抹了渐离一身。渐离白了那小孩一眼，模样挺周正，就是一看脸就是个小哭包。
渐渐地连渐离自己都有些难过了。这凡人的情感会感染吗？
渐离不知道哭是什么感觉。
过了一会儿，那孩子捡了些碎石子朝河边走去。渐离呼出一口长气。
那孩子把手里的小石子一颗一颗的抛出去，好像捏在手里的不是石子，像是那些难过似的，扔一颗便平静一些，直到扔完手里的最后一颗，忽然大声道：“娘，娘，言儿可以的，娘，你要相信我！”
言儿，是他的名字。
这个叫言儿的家伙扔完石子又跑到渐离身边，他看见渐离时“咦”了一声，便瞬手捡起他，渐离心下不好，刚刚图溜起来方便，将自己的身子变为鸭蛋大小，一个小孩子捡他简直轻而易举。
一种不祥的欲感袭来，五彩鸟在树上嘶嘶叫了两声，有些幸哉乐祸。
那言儿握着他走到水边，又拿起自己翻来翻去的看，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渐离心道，放下我吧，我可不想陪你这死孩子玩。突然身上被那手握紧，这简直是要掐死自己，渐离在心里恨了一声。听到有一人边跑边叫“师弟，师弟！”
“师兄，你怎么来了”
那个被叫做师兄的人看着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只是要比这孩子高出去半头，已有了青年男子的雏形,他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道“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还难过呢？”
“谁难过了”
“没难过，一个人跑到这荒野来，也不怕成了凶兽的午餐”
“有凶兽才好，我正好猎了它，也不用四处找了”
“你呀，以后不要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跑出来，知道吗”
“师兄，你说这里真的有凶兽吗？比他们猎的那些都凶”
“小言，你听我说，你不要着急，你现在的修为还没有到猎兄兽的时候，再等一等”
“等一等，等到什么时候，他们都猎到了，我到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小言，凡事都要顺其自然，不可逆天而行，就像冬天下雪，春天花开一样，到时间了自然就有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好根基，以后什么样的凶兽妖怪你猎不到”
陆言低头想了一会，突然将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渐离在空中滑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心都跟着要跳出来了。
这死孩子，这死孩子。
渐离觉得身上一冷，真是冰凉入骨，这死孩子的劲儿倒是不小，真是个招人恨的家伙，老天佑你一辈子猎不到凶兽，妈的，冻死老子了。
见那二人又说了一阵儿话，渐渐远去。
渐离运转周身灵气，让自己不再哆嗦。
五彩鸟早已笑翻在树上，不住的拍打着翅膀。
几只红鱼游过来绕着自己打转，偶尔还跟他亲密接触一下。他讨厌鱼腥味。“去去去，都干什么，别挨老子这么近，老子可不能吃”
3
渐离想施展自己的溜溜术，可这是在水里，而且是河底。他一收灵气，突觉浑身像是要炸开一般，不受控制，差点让自己失去意识。
许久，他感觉自己咽下几口水，在水里咳个不停，不由自主手一撑，便站了起来。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
简直难以置信，他竟然化出人形了。
五彩鸟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从河里走出来，捂了一双眼晴不敢相信的叫道“丑石，丑石，是你吗”
“是我”
这声音不是丑石是谁。
五彩鸟突然兴奋地叫道“真的是你！恭喜呀，恭喜，化成人形了。还，还。。”
“还怎样”
“还挺好看！！以后再不叫你丑石了”
渐离看着水里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也是不敢相信，左看看右看看，又来回走了几步。感觉真不错。
可是貌似哪里不妥。他看了看自己仍是赤身裸体。他吹了一口气，身旁的一大片叶子变化成袍服着在他身上。
“笨鸟，看这样像人了么”
五彩鸟早被他电的七荤八素，一抬眼脸都羞红了。“很，很好啊”
“哈哈，我也觉得不错。”
他又小跑了一阵，站在那里甩甩胳膊，伸伸腿，稀罕的不得了。
又上下蹦跳两下。果然还是人身好。突然从身上掉出个东西。捡起来一看是那老道留下的册子。便顺手翻了几页，那册子是一本进阶法术修成之道。
可能因为自己本已有些根基，修这些高阶法术也并不甚难，他看了一月有余，便已将这些文字熟炼于心。
每日晨时，便于林间打座、修炼，暮时，便靠于树下休息，周而复始，已是一年有余。
有一日，他正坐于水边调息。却听到有一人来访。
只听那人道“兄台，打扰了，在下陆言”
陆言，陆言。渐离想起来这不正是把自己扔进水里的那个小哭包吗！渐离站起来，转过身看那孩子，好像高了一些，却更瘦削了，难道他们伙食不好。
渐离皱皱眉，明明是个孩子却要故作大人说话，渐离想逗逗他“陆言，我不认识你，你有何事”
陆言恭恭敬敬的说道“是这样的，去年在下在这里曾捡到一块石头，虽然奇丑无比，但是我却觉得十分亲切，想捡回去，只是来了几次都没找见，今日再次来寻”
渐离心道，你当然找不见，这石头是长腿的，但听他说一时说自己奇丑无比又一时说他亲切，真是搞不懂这孩子的心思，不是凡人都爱漂亮的东西吗？
“既是奇丑无比，还找他作甚，不如去寻些好看的”
陆言道“兄台有所不知，那丑石虽丑，但我握在手里安心的很，想寻回它养起来”
养起来，我堂堂一个活人，岂是你想养就能养的，真是唉，说话没个轻重。
“你心不安吗，不安的话，那你把心拿来，我帮你安上好了”
陆言略为一惊，但见这人如此说话，只当自己哪里不当，冒犯了他。随即道“在下不会说话，如言语冲撞，还请恕罪”
渐离哈哈一笑，越觉得这人有趣的很，一个孩子，说话老气横秋的。八成是跟他师傅学的吧。倒要看看他怎么找。“也没有，你严重了，那你找吧，我到那边逛逛”
陆言施礼道“多谢”
渐离轻笑一声。靠在松树上。
只见那人在河里东摸西摸，袍子湿了半身，也不放弃。又往河下走深了些，水快漫到胸口了。
渐离想，这人也太执着了吧，为了一块丑石，至于吗？找了一天还在找。当时也没见他握着自己时安心呀，怎么今天就派上大用场了，为了寻自己连命都不要了。
凡人呀凡人，搞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在这样找下去，非得冻出病来不可。
他对陆言喊道“喂，不在那里呀，你别找了，找不到的”
“多谢兄台操心，找得到的，我记得当时就是扔到这里了”
呃，好吧，那你自己慢慢找吧。我先睡一觉，他不会被淹死吧。渐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点担心他。
第二天，那死孩子又来了，还是恭敬的行完礼，寒暄一番，就开始在水里东摸西摸，太阳快落了，渐离眯了三觉，见他还在找，不知疲乏。看着他的身影轻笑一声。
第三天仍是如此，直到第七天下雨了。渐离想这雨天他不会来了吧。
五彩鸟道“下雨了!”
雨淋在身上有股异样的感觉，他回道“是啊，下雨了”
“你是受虐狂吗？下雨了也不避”
“我是石头，怎么就成受虐狂了”
“哈！你也知道你是石头，我看你当人当的挺自在的，怎么今天就变成石头了，怕他来寻你么？雨这么大，他又不是傻子，来干嘛”
渐离呼一口气“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又不是专在这里等他”
“看你，才当了几天人，就学会了凡人的那一套，心口不一”
渐离白了那呆鸟一眼，沉默着只享受雨打在身上的感觉。
某一日，他去山下溜达了一圈，刚到那熟悉的山头，就看见河里一个弯着腰的家伙。渐离加快脚步，那人直起腰跟他打了个招呼又忙活起来。
可真是执着呀。
“哈哈哈，师弟，你这是要自杀吗？自杀的话就痛快点，磨磨蹭蹭女人一样”
“说什么，你们！”
“言师弟，我要是你，早羞的自杀了，还能活到今天，也就你脸皮够厚”
渐离看到岸上三名弟子一样是蓝色袍服，正对河中的陆言说话。
“就是。师弟，我劝你还是回去娶老婆生孩子吧，广玄门不适合你，虽然师傅嘴上不说，你也要识时务才对，师兄可是为你好，你这脸皮再厚，等被师傅逐出去那天，可怎么办，人都是要脸面的，为兄都替你羞愧呀，哈哈哈”
“他在捞什么，淘金吗？”一个小个子说道
“啧啧啧，太可怜了，沦落到此，需不需要为兄帮忙呢，你如果想吞金自尽，大可跟为兄说一声，金子为兄有的是”
“你们，胡说些什么，不想跟你们说话，你们走”
“哟，生气了！哈哈哈”
陆言已胀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岸上的三人挽了袖子，将袍服撸起来，为首的那个胖子道“走，下去”
另两人跟在那胖子身后，胖子下到水里，先甩出一手水花到陆言脸上，陆言怒道“你们干什么”
胖子哈哈一笑道“师弟，咱们师兄弟好久没玩水仗了，师兄陪你玩玩儿，还记得小时候吗，你不是最爱玩水仗吗”
陆言听到这里脸色一变道“谁要同你们玩水仗”转身就要上岸。
那胖子一掌击中水面，溅的陆言浑身都湿透了，陆言艰难的行了两步，那胖子道“怎么这么就走，还没玩呢！”
说着被后面那两人抓住，那胖子道“陆言，别给脸不要脸，别忘了，你青诺师兄可下山去了，没在这儿，你露出这表情给谁看”
那胖子向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一齐将陆言的头按进水里。陆言呛的胡乱扑腾却是无计可施。那胖子道“说，是不是你告的密，是不是？”
那一个小个子道：“师兄，肯定是他。我昨天见他单独到风长老房中，他走后，风长老脸色很难看，就叫人来拿你，不是他是谁”
“好啊，你！害的老子跪了一宿，说话啊，装什么死！”
那胖子一拳砸在陆言脸上，陆言只觉鼻子一热，汩汩的热血从鼻孔流出。他噗了一声。
“想死的这么舒担，美死你。把他弄上去”
那三人把陆言从河里拉上岸，只见陆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渐离心想，这孩子怕不是死了吧。同为一门的师兄弟，出手怎么这么重。什么恩怨也不至死吧。同门师兄论起来也是手足之情，怎生是这个样子。
渐离突然想到他哥哥，他哥哥不会这么对自己吧。如果他哥哥也是这样的人，那他就不认他。
那胖子又在陆言身上来回踢了几脚，仍不解限似的一脚踩在陆言头上，哈哈一笑道“还猎凶兽，就你这熊样，也佩跟我争！”
五彩鸟嘶嘶叫了两声道“你不去救他“，说罢从树叶下扑棱一声飞出来，在空中打了个转就不见了。
渐离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小个子拉住胖子道“师兄，不敢闹出人命了”
那胖子道“怕什么，今日上游涨水，师弟下河玩儿，不小心淹死了很正常嘛”
其他两人互看了一眼不敢再多言。
只见那胖道人唰的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
渐离心道不好。
一道白光闪过，啪的打落了那人手中的刀。那胖子甩甩胳膊，感觉酸麻不已。惊道“谁”
渐离从树旁跳出来道“好说，我！”
那三人一看站于身前的是一位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胖子道“你是谁，我们广玄门的事与阁下无关”
“与我无关，你们凡人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人命的事，怎么就与我无关”
那三人只听到凡人二字，心头一震，小个子道“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他，他是妖怪吧”
渐离一伸手将陆言吸了过去，抱在怀中，淡淡道“你们走吧，我不想伤凡人”
那小个子拽拽胖子的袖子小声道“师兄，师兄”
渐离一挥手，将那三人打出五丈之外。那三人在地上一滚，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4
渐离看看怀中的孩子，心想这死孩子，他掏出帕子替他擦了面，又渡了一口仙气予他。
用灵气烘干了他的衣衫，找了些稻草铺在地上，将他放平。
五彩鸟不知什么时候飞回来了，在他头顶喳喳的叫了两声道“渐离，这人到底是谁”
“一个死孩子而已”
“这人是死了吗？他好像是广玄派的弟子”
“你知道广玄派？”
“怎么不知，这方圆百里，就那一个门派，也只有你整日栖在山中，枉你在这人间千年，什么人事都不知”
他看了五彩鸟一眼道“说的好像你自己是个凡人精一样”
五彩鸟落在陆言头上，陆言眉毛动了动，渐离不悦道“去去去，他受伤了”
“受伤了又怎样，跟咱们没关系，何苦浪费仙气救一个凡人,你不知道凡人都狡诈的很，别说咱们是妖，我看那些人，比妖还坏”
渐离听到这里想想今天那三人的所作所为，倒是挺认同这句话。人有时候比妖狠多了。
“娘。。。娘。。”
“娘，他在叫娘”渐离看了五彩鸟一眼。五彩鸟道“这有什么，凡人都这样，只是这孩子现在看起来倒是有些可怜，莫不是小时候就死了娘”
陆言还在叫娘，越叫越哽咽。渐离听的心头一紧，便将他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过了一会，怀里的人好像睡熟了，也不再喊娘了。
渐离看他眼角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便伸手抹了那泪，点在自己舌尖上，有点淡淡的咸味。
不知流泪的感觉是怎样的？
等青诺找到陆言时是第二天中午，陆言正靠在一颗大石头上，身下铺着厚厚的稻草。
陆言记得自己当时快死了，还梦到娘抱着他，怀里很温暖，奇怪的是醒来时，身上也不疼了，什么伤都好了。
临走时，他向靠着的石头鞠了一躬道“石兄，多谢，靠了你一夜，辛苦了。”
渐离吓了一跳，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再一想，自己没露出半点破绽，这人大约就是这么个德性，对山石花草都充满敬畏。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福报呢？难道他上辈子做了什么恶事。
渐离觉得正如五彩鸟所说，自己的确对人事了解太少，整天活动的都是这座渐离山，这山成日见不到什么人，连采药的人都甚少上来，但是这死孩子怎么找得到呢。
几日后，那孩子又来了。
这一次是傍晚，渐离正化了人形跟五彩鸟和灰兔精闲聊。
陆言老远就抱拳道“兄台，好久不见”
五彩鸟扑棱棱一扇翅膀，规矩的落在渐离肩膀上。灰兔竖起脑袋向陆言瞧了一眼，晃晃脑袋走了。
渐离心道，这死孩子怎么又来了，他缓缓的站起来。这声招呼打的，好像彼此都已是故人一般。
他向陆言点了个头。陆言又道“上次的事还没谢你”
渐离道“什么事？”
“哦，上一次是不是兄台救了我？”
“没有吧，上次看你一直在那里找什么石头，后来我就走了，发生什么事了”
陆言眼光一闪，脸红道“哦，没什么，没什么”
渐离心里轻笑。这孩子挺有趣的。
“对了，见了几次还没请教兄台名讳”
“渐离”
“离兄，这么晚了，不回家吗”
“回。。。家，当然要回，那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
“我来喝酒”
渐离心道，明明是小孩子非要装大人说话，还喝酒。
陆言咦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这里原先有个大石头，怎么不见了”
渐离哈哈一笑“没想到陆公子你对石头情有独钟呀，为何”
“说来话长，上次我靠着那石头一宿，今日特来拜谢”
“一块石头而已”
陆言好像没听见渐离的话，将酒往地上一放，绕着松树转了一圈没找到，又到河边找了找还是没找到。
渐离呵呵笑道“莫不是那石头长了翅膀飞走了”
陆言知他说笑，神情却淡淡的透着失望。
渐离拿起酒坛“我与你也算有缘，不如我陪陆公子喝几杯”。五彩鸟在渐离肩上啄了几下，又对着他耳朵尖一啄。
渐离左手一拨，那鸟扇起翅膀飞了。陆言见那鸟在夜里尾巴星星点点漂亮的很，奇道“离兄，这鸟叫什么？可是你养的”
渐离有些尴尬道“啊，它，一只呆鸟而已。”
“这鸟如此好看，甚是少见”陆言拿起盖在酒坛上的酒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他只拿了一只酒杯，本来想陪石兄喝一杯，却没想到遇上了渐离。他往那杯里先斟满了，往原先石头所在的地方倒下去。
渐离不解。
陆言道“上一次我就是在这个地方枕了石兄一宿，倘若他闻到这酒味，也知我来看他了，离兄，请勿要介意”
“啊，哈哈 不介意，反而觉得这石兄很幸福呀，有你这个朋友”
“师傅说，世界万物皆有灵性，希望石兄也能认我这个朋友，其实我并没有多少朋友，能认识石兄也是我的福气，离兄，多次叨扰，我也敬你一杯”
渐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原来凡人的酒是这个味道。
两个人一只酒杯你来我喝掉了半坛。
陆言本就想着今晚不回去了，以天为被，地为席，石兄为伴。但是这个时辰了，却还拉着一个大活人在这里陪自己，有些过意不去。
“离兄，很晚了，你回去吧，看你样子，应该是生在富贵人家，莫要让家里人操心了”
“无防，我没有家里人”
“离兄说笑，怎么会没有家里人”
渐离一想我就一破石头，有什么爹娘。
陆言想恐怕离兄是跟家里人闹矛盾了不想回家，偷偷跑到这荒山来。有很多事，别人也是不愿意说的。他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看向渐离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同情。
“其实，我也没有家人”陆言说完，又连着喝了三杯。
渐离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这孩子。
最后，是陆言先睡的，睡着了嘴里咕噜着叫娘。
渐离脱了自己的外衫给他盖在身上。
五彩鸟一翅膀扇在渐离头上，“你还没醉”
“当然没有”
五彩鸟哼了一声“谁是呆鸟，你就是块呆石，傻石，丑石”
“哈哈，随便你骂，反正本尊现在是翩翩佳公子，早把丑字甩出去老远了”
“丑石，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偶然了吗？”
“什么”
“你突然就幻了人形，突然又有了很高的法术，偏偏还生的这么俊”
“那老道不是说了，是我跟他未尽的缘份，他可能看中本公子的灵性，想渡化了我，增些功德”
“我看未必”
“你少乌鸦嘴了”
陆言翻了个身，抱住渐离的腰叫了一声娘。
五彩鸟哈哈一笑看向渐离也喊了一声娘，尾音拉的够长。
渐离一哆嗦。扒开陆言缠在腰上的两只手。这孩子实在太想他娘了，回回梦里叫娘。
5
翌日，陆言发现自己像上次一样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叫了几声离兄，没找见人，只看到身上盖着离兄的衣服。
想必离兄半夜不忍叫醒自己，一个人归家去了。他将渐离的衣服叠好，想着等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离兄。
他刚一抬头，就看见青诺师兄严肃的站在他面前。
“师弟，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昨晚一宿未归，你知不知道，你已犯了几回禁了，再这样我也保不住你”
“师兄，师傅他已经不在意了，还会在乎我犯几回禁吗？”
“小言，话不是这么说，师傅是恨铁不成钢，越是这样，你越要做出样子来，不要让别人捏了把柄”
“师兄，我近日一直梦到我娘，我想回去看看她”
“小言，你这样怎么能修道呢？一心向道就不要被欲念所左右，师傅说你尘根深重，不断就难成道，果真如此”
“可是，我娘说如果我成了广玄的三级弟子，她就会来接我归家，我怕自己等不到了，我现在连二级都不算，等到了三级，恐怕再要几十年，那时候，我娘她，早已不在了吧。”陆言说着又啪嗒掉下泪来。
青诺心头一软，抬手替陆言擦了眼泪，拍拍他的肩道“别哭了，师兄答应你，帮你猎凶兽让你尽快成为二级弟子，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再犯禁了，师傅早上找你，我说你炼功去了，走，快回去”
陆言点点头，青诺拉着他飞快的走了。
渐离被那死孩子枕了一宿，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他自语道：“猎凶兽？”
五彩鸟哼了一声“不知道了吧”
渐离乖乖道“不知道，为何要猎凶兽”
“那是他们门派的规矩，首先要成为广玄派的弟子就要经过重重考核，考核过了的才能进入基础炼习，然后是一级，二级，三级，层层递进，每升一级都要有所考核，一级到二级就是要猎凶兽，猎到凶兽以后要经门派长老的审核，只有前三名，才能升为二级，之后才有资格修灵器，看这孩子好像是没猎到什么，郁闷的不得了”
“这些，你怎么知道”
五彩鸟鄙夷的看了渐离一眼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一片，我可是万事通，别人都叫我万事通，你不晓得吗”
“哦？那我问你，他们要猎什么级别的凶兽”
“那可多了，相比他们现下猎的什么豺狼虎豹，比这些强的到处都是，只是他们寻不见罢了，就拿离咱们最近的子摇山，那山里就有百年的精怪叫陌狸，那陌狸一身纯白毛皮，要说化成人形，倒是个俊人，可是本尊就凶悍了，常年以生人血肉为食。。喂，你干嘛去”
只见渐离一个转身就消失了。
五彩鸟对着空气叹道“我还没说完呢，那陌狸。。哎，算了”
不应该告诉你这些。
渐离到了子摇山，他只知道子摇山在渐离山西侧，却不知子摇山相比渐离山更秀气一些，满山苍翠欲滴，峰峦叠障，鼻息间都是新鲜的木野之气，周身都轻了不少。
既然那呆鸟说陌狸是凶悍的物种，自不会藏匿于浅林处，他走过几段小路，碰上两个上山采药的药农，那药农告诉他且不可再上去了，再上去就是原始深林，里面有不知名的野兽出没，还有专门食人的妖怪。
那两人见这年轻的公子不听劝，反笑笑一头钻进深林，惋惜的叹道，这公子怕不是有病吧。
渐离有些后悔，应该问清楚五彩鸟，那凶兽在何位置，也不至于如此莽撞行事。
又行了一段路，温度越来越低，在往里看到很多叶子上都盖着白霜，白霜越来越厚，逐渐成雪，渐离穿的单袍，谁知道这夏暑之季，竟突然落了这么厚的雪。
这地方鲜有人迹，也无鸟兽踪影，四周静的出奇。
过了一个山洞，有种异香袭来。渐离深深的吸了一口。
有人道“公子何往”
渐离四下一看，空空如也，也不知什么精怪在说话。
洞外一株紫色菱花开的正好。
那人又道“公子何往”
只见那株菱花伸出一枝勾住了自己的袖子。
渐离道“找陌狸”
“找他做什么”
“你回去吧，众人只知陌狸食人，却不知陌狸也食妖，我看你道行不浅，却未必打得过他，若是被他吃了，不是白费了你千年之道”
渐离笑笑，刚要抬步，却被一胳膊拉住，那菱花已化了人形，一位穿紫衣裙衫的姑娘。
渐离道“多谢姑娘相告，在下此来，其实是为了一位朋友”
“为了朋友，什么朋友值得你如此”
渐离拱手道“多谢”
那姑娘看渐离不听劝，忽的又化做一朵菱花，不再多言。
是什么朋友值得你如此，这个问题渐离回答不上来，似乎他也搞不清楚，只是一想到那舌尖上略带咸味的眼泪，心里就疼。
五彩鸟说那陌狸是白色皮毛。又行过一段山路，到达开阔之地，在冰天雪地里，有一汪碧水池，宝石一般。
远远的看见碧水池畔坐着一位身披裘袍的人，他一头银发束在脑后，身旁一只白狐跳来跳去。待他走近时，那人突然转过身来，红色的瞳孔与银发过于醒目，唬了渐离一跳，狐狸跳到他怀中也是目光凌厉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渐离道：“你是陌狸”
那人哈哈一笑两步走到渐离跟前勾住渐离的下巴道“这面皮倒是不错，只是太瘦了”，狐狸嘶嘶两声。
“你不想吃他，为什么”陌狸看向狐狸。
狐狸又摇了摇头，那人道“是想吃还是不想吃”，忽然狐狸伸出前爪在渐离脸上挠了一下，爪痕处瞬间渗出血来。
渐离道“你干什么”
那狐狸还想再挠却被陌狸捏住前爪道“我刚说了他这面皮不错，可以借了你来用，你倒好，先毁了他的面”
陌狸看向渐离道“我不管你是人是妖，是你自己进来的，别怪我不客气”说着，手一抬，一阵狂风漫卷，渐离站都站不稳，不觉已随着狂风到达一片冰雪之地。
这洞四周结冰，面积则小之又小，他盘腿而坐，想起蓝册子上的逃生的念字决，这是一种高阶逃生术，只是太耗仙气，从炼成之日至今没试过，现在正好一试。
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心下有些慌，自己不该盲目自信，总觉得自己好歹有千年的道行，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妖外有妖。
又试了几次念字决，仍没有效果。
“你不用试了，逃不掉的。这洞大王施了法”进来的是那只白狐狸。
渐离心想，这狐狸不是不会说话吗。
那狐狸道“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你是第一个穿越寒冰洞走到陌狸身边的人，平时但凡听到陌狸的名字都会被吓破胆，而你，不但不怕还有胆跟陌狸说话，真是叫人佩服”
渐离道“多谢”，其实他好像没想过害怕，只想看看五彩鸟口中所说的凶兽是否真的足够凶悍，能否让陆言通过考核。
“其实，我来是为了一位朋友”
“哈哈哈，你这人真会说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哪一个为了朋友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为了什么朋友”说话的是陌狸。
渐离一个后退，当真吓的不轻，只看着那三只头颅上一张一合的嘴，渐离就想吐，头上的犄角比羊的还长，红眼睛闪过的光看着眼晕，心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渐离是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他估计那是他平时见到的最丑的物种了。
以前别人叫自己丑石，现在相比，这妖的丑简直甩自己几十条街。
陌狸见渐离的脸色一变哈哈两声又变成束发的人形道“吓到你了，你说你为了朋友，那你说说为了什么朋友”
渐离便将与陆言相识及广玄派的规矩说了一通。
那狐狸听到几位师兄差点杀死陆言，咬着牙恨道“我要是看见这几个人，非吃了他们，连骨头渣都不剩”
陌狸拍拍狐狸的头，看向渐离“想要杀我又有何难，你在这里陪我二十年，我便将我的全身皮毛给予他，让他去晋升”
“二十年”
“怎么，不愿意。二十年，也就眨眼功夫”
“太久了，陆言等不到那时候”
“等不到，那你能替他杀了我吗？我欣赏你的胆识，也佩服你的义气，我可以给你三次机会，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我吃了你，如何”
陌狸手一挥三人瞬间出了冰天雪地的洞府，来到一处空旷之地，随即现了本尊，一具三头妖怪。
渐离化做一只与其相当的黑熊，在心里默默使出念字决，忽的一下便消失了。
这一行耗费了他太多仙气，得好好蓄养几日。果真跟陌狸动起手来，他未必是他的对手。
远远的就看见五彩鸟飞了过来，在他头顶打转，灰兔一脸吃惊的说“丑石，你脸色可不太好，这几日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担心你”
五彩鸟道“是呀，我们几个早上还在商量，你再不回来，我们要去上摇山寻你了，你脸怎么了？”
“没事”
“你果真去了上摇山，找陌狸去了吗？渐离，你是不是疯了”
一条黑蛇从树上盘下来，吐着芯子道“丑石，你见到陌狸了”
渐离盘腿坐下道“你们都别说了，让我先静一静”
灰兔吐了下舌头，一蹦到草丛里。五彩鸟耸着头卧在树枝上。过了好一会儿道“这是那孩子给你的”说着从树上丢下一块玉石，渐离伸手接住了。
他拿起那玉石握在手里道“陆言，他来了？”
“嗯，还有你的外衣”五彩鸟用爪子一拨，一件白袍从树上落下来，盖在渐离头上。
渐离也没有去动那衣服，他心里有点难受，突然想见陆言一面，不知那孩子最近过的怎样。
“上次他来，你不在，他在这坐了好久，一直自言自语，说什么要去猎陌狸，恐怕以后见不上面了，后来就把那玉石和你的外衣放在地上走了，还有，他好像知道你是石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渐离把外衣从头上拿下来，手指摩梭着那玉石，陡然站起来，五彩鸟道“你干什么？”
“没事，四处走走”
“走什么，你现在需要静养”
渐离走出几步，来到河边，他心里有些乱。他像那孩子一样在河摊上捡起一把石子，一个个抛到河里，扔一个就痛快一些，扔一个就痛快一些，直到扔完手里的那些石子。
但是，他心里仍然很乱。
五彩鸟看着渐离的背影，叹息一声，这渐离越来越像个凡人了。
凡人都喜欢借酒浇愁，几千年了，渐离第一次想喝点酒。
“你家人呢”
“其实，我没有爹娘，有个哥哥，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
陆言，这样算起来，我也算是无家的人，跟你一样。
6
陆言住的地方很好找，渐离只转了一圈就找到了。因为此刻只有他屋子里还亮着油灯，其他人都睡了。
那死孩子正坐在床上打座。
渐离隐了身不让他看见。
陆言认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可爱。只是几日不见，怎么就感觉好像过了几十个春夏秋冬，他渐离千年对他来说都是眨眼功夫，怎么突然几日对他来说何其之难。
咚咚咚，有人敲门。
“师弟，睡了吗”
“师兄”
陆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下了床去给青诺开门。
青诺板着脸道“怎么还不睡，就你房里的灯亮着”
“你不是也没睡吗？。。。师兄，今天晚上我能跟你睡吗”
“怎么了，这么大了还怕黑”
“不是怕黑，只是，我不知道。。师兄，你说那陌狸真的那么凶悍吗？如果杀了陌狸真的能晋到二级”
“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师傅那么说，肯定不是虚言，谁杀了陌狸还有福袋可拿，有了福袋有可能晋升为首席弟子，这诱惑太大了，大家都在看，小言，师兄希望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猎得到就猎，猎不到也不要气馁，总是有机会的，你年纪还小”
“不小了，我都十五了。”
“呵呵，乖，去睡吧，就算猎也要先睡好觉是不是”
“嗯，师兄，你也早点睡”
陆言送走了青诺，门关了，灯也灭了，这死孩子却没睡，仍盘腿坐在床上炼功。
渐离在他旁边静静的听他呼吸。
不睡觉怎么行呢，渐离吹了一口气，陆言忽的身上一软睡了过去。渐离给他拉了被子盖好。
想跟他说的话还没说，怎么办呢？
只好闯入陆言梦中，将找陌狸的路及遇到陌狸的情形映到他脑海里，好让他到时候不走弯路，又将自己的一些法术在梦中说予他听。陆言好像感应到什么是的，一直叫着石兄，石兄。
渐离仍没现身，直看着他熟睡到天明。
这死孩子洗漱过后，在床上又盘了一刻钟，方才下了床。
这时候应该是炼功的时辰吧，他怎么不急。
渐离明明看见很多弟子有的去了校场，有的去了大殿。而陆言却拿起了扫帚，开始从藏经阁殿外的院子打扫。
经过他的人有的人会鄙夷的看他一眼，有的人则小声议论着什么。
渐离心里一疼，难怪这孩子经常喝酒，难怪他说自己没什么朋友。
他吹出一口气，院中瞬间干净了，陆言惊叹一声叫道“石兄，是你吗”
渐离也是一惊，刚才那口气自己连想都没想就吹出去了，却忘了自己是隐了身的。
好吧。
“石兄，你来了，怎么不见我，石兄”
渐离只好现身，对着陆言一笑。
陆言高兴道“离兄，不，石兄”
渐离哈哈两声，这死孩子，到底是离兄还是石兄，无所谓，什么都好。
“你小声些，别人都看不见我，别一会让人以为你是神精病”
陆言道“石兄，我去了几次都找不见你人，你去哪里了”
“没有，四处闲逛而已，你怎知是我？”
陆言朝他一笑神秘似的不答话。拉了他的腕道“石兄，不，离兄，见到你，真好。”
“师弟，今天这么快就扫完了”
陆言看渐离突然消失了，掩饰不住眼里的失落。青诺道“小言，怎么了”
“没，没事”
“我看你最近怪怪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师兄，我给你说，昨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陌狸了”
“什么？你怎会梦到它，你又没见过他”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梦到他了，特别凶悍”
“嘘!别这么大声，咱们回房里说”
“嗯”
陆言四下望了望，也不知离兄此刻还在不在身旁，那次回去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将石头与渐离的一连串影像回忆了一遍，又将师兄给他的说的关于妖怪的话想了一遍，马上脑中就蹦出一个念想，渐离就是石兄，石兄就是渐离。
这念头一出来，心里兴奋的不行，只想马上到山上去，跟渐离喝个一醉方休。今日一试，果如他所言，只是自己心里藏了好多话，还没说，他就不见了。
渐离又回到松树下，他决定这次无论如何要杀了陌狸。
五彩鸟道“你真的要去杀陌狸”
“嗯”
“你不要命了，不管是杀人杀妖，只要你犯了杀戒都没机会成仙了，你可要想清楚”
“那陌狸吃了那么多人，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为何杀不得”
“他杀人自有天来治他，不是你我可以治得了的，一旦犯了杀戒，就万劫不复，堕入轮回，永无宁日，你真要这么做”
渐离重重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难道是为了他？那孩子”
见渐离不说话，五彩鸟道“渐离，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凡人了”
“凡人也没什么不好”
“等你哪一天成了凡人，你就知道了，那些苦尝来让人肝肠寸断，有多少人宁为妖也不愿再沦到凡间”
“你没做过凡人，你怎知道”
五彩鸟摇摇头：“有个秘密你恐怕不知道，我说予你听，你知道那陌狸是什么人吗？”
渐离疑惑的看着他。
“他是——你哥哥”
“我，哥哥？不可能，那老道说了我哥哥早入了仙界，于我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会是我哥哥”
“你不信？你哥哥是早入了仙界，但是他也犯了天条，与翠谷仙子生了私情，早堕了轮回，沦入魔道，食人食妖，只怕再有千年也无法偿还自己的罪孽。你要与他一样吗？”
“我不信，不可能。我哥哥，怎么会沦入魔道”
“你不信，大可以去查，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做傻事，毁了自己”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哥哥原是佛前的踏石，我是佛前的妙音鸟，我们同听佛法，同悟佛法，同入仙门，同堕。。。轮回，同受。。隔山跨海的离别相思之苦，渐离！不要被凡人迷惑，渐离！！”
五彩鸟自语道，为何我每次话没说完，你就跑。你哥哥让我看好你，千万不要堕了魔道，他很爱你，你有家人，从来都不孤独，我情愿你永为一颗顽石，却偏生有了意识，有了冷暖、喜乐。
7
渐离又去了上摇山，那老道曾经说过他们是一颗缠丝石，他当然有办法得出那陌狸是否是他哥哥。
这一次渐离没有走之前的路，而是用了最耗仙气的念字决，直接到了碧水潭。
那白狐狸卧在岸上，两只小狐在一旁抚琴。
渐离走过去道“白狐，陌狸呢”
白狐道：“你还敢来，上次骗了大王，止不住大王要怎么对付你”
“怎么对付我都好，我要见他”
“当真是本色不改，佩服”
那陌狸在聚兽洞中小憩，旁边摞着成堆新鲜的白骨。看那一堆衣裳像是药农。渐离愤恨道：“你为何非要吃人”
陌狸的三只头颅同时摇晃了下，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他伸出手指一抹。朝来人看了一眼，忽而化为人形，一袭红衣，白发未系，稍显零乱。
他站起来道“你来了！”
渐离道“你是谁？”
陌狸哈哈笑道：“你来找我，你说我是谁，你这人倒是有意思，还好我刚刚吃饱，否则定一口吞了你”
陌狸伸出舌头在渐离脸上一舔，咬住他耳朵道“挺新鲜，你脸上的伤好了”
渐离冷不防抓住陌狸的手腕与自己的手腕并排放在一起，陌狸没想到眼前的人会突然出手，两人同时低头一看，都呆住了。
并排的手腕上两条清晰的金线，正赫然漾着光彩，那金丝越来越深越来越粗，渐离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鼻子一酸，就想流泪，可流不出。
突然陌狸一把抓住渐离的领子道“你是谁”
“我是谁？曾有个老道跟我说，我有个哥哥，我们原是一块石头，他说我哥哥早入了仙界。。。。谁知。。偏生在这里遇见了他”
“渐离，你是渐离，我弟弟”
渐离低头不语，只觉胸腔憋闷的很，却又不是疼痛。
“你真的是——渐离”
突然被一把抱住，拥入怀中。渐离胸中的闷被怀里的温度融化，想哭，却流不出泪。哽着声音叫了一声“哥哥”
“渐离！渐离，我的好弟弟”
白狐理进来一看两个男人拥在一起，吃惊道“怎么回事”
“小白，他，他是渐离”
“渐离！你弟弟！”
“对呀，是我弟弟，我太高兴了”
“小白，吩咐下去，我要宴饮众妖，为我弟弟接风”
“不用了哥”
陌离拉着他手，让他坐下，两个人挨在一起。“渐离，有很多事，你可能忘记了，等来日我慢慢跟你讲，让哥哥好好看看你”
渐离突然有点不敢相信，原来那老道说的没错，五色鸟也说的没错。但是陆言怎么办？
再过一周就是陆言来的日子，他已将上摇山的路包括陌狸的事告诉他了，无可厚非，他在来之前已经下定决心，要杀陌狸就算堕入轮回也心甘情愿。
而此时看到陌狸的笑，听到他一声渐离，渐离的叫，那拉着自己手上的温度，都是自己从未享受过的家人的温暖，心头一软，只想沉溺在他的怀中，被他的温暖包围。
陌狸这一周过的很安然，没有吃人也没有吃妖，两个人在山上摘了很多果子，他不知道居然上摇山有这么多好吃的果子。
又请了些小妖奏乐。
与哥哥同榻而眠渐离很安心，陌狸给他讲了以前在佛前的故事，希望他不要向自己一样堕入魔道，可是这几千年的轮回，哥哥，你一定很寂寞吗？没有人陪，而你未提的翠谷仙子，也一样是在某一处忍受着千年离别之苦。
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当你选择的同时就担起了责任，我爱上翠谷仙子，只希望在历经千年轮回之后，能与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哪怕只有一生，也值得。
哥哥！
8
一周后，他终于在寒冰洞等到了广玄派的人。渐离没有将广玄派要来杀他的事告诉陌狸，只说自己要去寒冰洞逛逛。
最终到达寒冰洞的只有三人，陆言、青诺还有另外一个高个子道人。
三人一出洞就看到一个银发红衣人矗在冰雪中。
青诺道：“你是陌狸？”
“你说呢？”
“能过我寒冰洞之人都非凡人，但是我天性食人食妖，所以你们也休想有命回还”
说着变化为三头本尊，红光一闪，激在三人腹中。
三人齐齐后退，陆言道“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
“这孩子好生俊俏，不如留在我洞中吧”说罢右臂一伸便掐住了陆言的喉咙，一把拽到身前。青诺拔剑，满地雪花飞扬，陌狸一挥手一股狂风直逼入眼帘。
陆言被陌狸抱入怀中，却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还未急反应，只见师兄一剑射出跟着甩出一张符咒，紧贴到陌狸后心处。
青诺叫了一声陆言，陆言迅疾从腰上拔出一把利剑，插入陌狸心脏，血溅了陆言一脸。陆言僵在那里不动了。
“师弟，师弟，你没事吧”
青诺扶着陆言，陆言脸上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这也，太容易了吧。不是说陌狸很厉害吗？怎么杀的如此轻而易举。
一只白狐狸从远处窜过来喊道“渐离，渐离”
“渐离”陆言自语道。突然看到自己的双手不知所措。
又一个同样的银发红衣的男子跑过来，抱起躺在地上的人大哭。
陆言看了死去的人一眼，那人嘴角微微上扬，睫毛上却噙着一滴泪。
陆言身子一轻，倒了下去。
“小言，小言！”青诺抱住陆言。
。。。。
“哎呀，我说你这蠢物，到底是成了件好事，你用自己的命换来几千年的修行，如今也成了散仙，真是不易，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机会，莫要堕入轮回，像你哥哥一样”
“那五彩鸟呢”
“你说那蠢物，那蠢物还在原地打转，如果她能像你一样早些顿悟，也能早日回归仙家，可惜她执意要与陌狸同修，怪不得谁，听说他们约定千年后成为夫妻，那都是多少辈子的事，何苦呢，做凡人生老病死，哪一样躲得过”
“那陆言呢？”
“谁？一个凡人的命自然是到了该死的时候就死了，这有什么好问的。喂，蠢物，你去哪里”
“我叫渐离”
广玄派还是广玄派，渐离一眼便看见坐在正中的陆言。
原来凡人已过去了二十多年，陆言早脱了孩童稚气。想不到现下陆言也成了广玄派的首席弟子，终是如愿以偿。
想想曾经那个在自己怀里叫娘的孩子，现在想来他应该也没有见上他娘吧，他说他娘会来接他，他终于有一天也开始对凡人口是心非表示不满，为何要如此诓骗一个孩子。
渐离回到自己窝了几千年的地方。
五彩鸟欢快的道“渐安尊者来了”
渐离嗤笑一声，什么尊者，还是块丑石罢了。
那可不一样，如今你在天上有了名头，是名符其实的神仙了。
渐离拿出那块小玉石摩梭了一会，从头上摘下冠来，镶在其中。
五彩鸟叹一声道“那孩子常来，有时候喝一顿酒，有时候坐着自言自语，看的人好不伤感，他已为你死了呢”
“你是翠谷仙子？”
许久，五彩鸟道“翠谷仙子早就死了，我不看过去，只望将来”
“我哥哥呢”
“陌狸已断了食人食妖的性，现在食素，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相见了”
。。。
几个月后的一天，广玄派大宴。
陆言提着壶酒走着走着便来到那棵老松下，等到太阳西斜，便又坐到河边。
直到满天星斗，月上林梢。
他喝一杯，再接着往地上洒一杯。直到那坛酒一滴不剩。便铺了稻草，仰着头看星星。
“星星有这么好看？”
陆言突然身子一震，小心的坐起来。
来人冠上镶着的那块小玉石在月光下粲出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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