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黄皮树

图片发自App


我的童年大部分是在外婆家度过的。 

外公外婆已去世多年,他们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嫁了出去的女儿,此外还剩下两座破土房子,前一阵子,跟随老母亲回去跑了一趟,烂泥路已变成了水泥路,四周建起了新款的小洋楼,一切焕然一新,只有那两座破房子,几十年风雨过后,门前杂草丛生,屋顶破烂不堪,在周围新楼房包围下,显得格外的凄凉,想起外公外婆孤苦的晚年,不禁黯然泪下,唯一令人感到欣慰的,就是外婆亲手种下的那棵黄皮树,依然矗立在屋前,浓密婆娑的枝叶,见证着一段逝去的岁月。 

在我的脑海里,最早的记忆就是在外婆家度过的日子,外公是一个木匠,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在县车木社退休后,回村子里自个干起木头活儿,替乡亲们修修补补,算是一门手艺,外公就靠这活门,养活了全家。外婆是一个有修养有文化的女人,抗战爆发前,外婆一家住在省城,她进过女子学校念书,在制衣工厂当过女工,日本飞机来的时候,幸亏没有回厂里头搬回她的缝纫机,不然她就跟那厂房一同葬身在日本人的炸弹堆里,后来为了逃避战火,她逃到香港,常听她说,那时的香港是个很小的地方,坐几个仙(港币,相当几分钱)的电车就能跑完香港岛,香港沦陷后,她就回到离广州不远的乡下,在乡下一过就是几十年。这些都是小时候,外婆无意中跟我们说的。记忆中,外婆除了会种菜外,还喜欢养花,还很会缝衣服,几块破布料,在她手里一弄,马上就变成了一件漂亮的外衣。现在那破屋子里,依然摆放着一台旧式的缝纫机,每次见到,就想起外婆坐在缝纫机前的神态,仿佛又听到缝纫机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那棵黄皮树的地方,就是外婆的菜园,四周的矮土墙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光秃的黄土。小时候,外婆在菜园浇水施肥,我们就在菜地里钓青蛙,在菜园边的池塘游泳,外公就在旁边的土房子里做木工。后来我们兄妹几个长大了,回县城读书,留下俩老在乡下,每逢假期,就和爸妈一家回去探望他们,每次我们回县城的时候,外公外婆总是依依不舍的送我们到村口,站在那棵黄皮树下,望着我们远离的背影,兄弟俩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上,走了很远的一段距离,暮色之中,回首依然看见外公外婆静静地站在那棵黄皮树下,远远的看着我们。 

弹指一挥间,我们兄妹已长大成人,岁月把我们的父母亲也变成了白头人,与我们一起成长的那棵黄皮树已是枝繁叶茂,每年都结出酸甜的黄皮果,然而当年树下的两位老人已深埋黄土。外公是在小姨家去世的,叶落归根,亲友们把他的遗体运回村子里,按村子里的风俗,在外去世的人,遗体不能进祖屋,那一夜,外公就静静的安放在那棵黄皮树下,亲友们在黄皮树下守了一夜,第二天,年老的外婆就在黄皮树下,看着外公装进了厚厚的棺材。 

外公去世后,外婆就住在我们家,年迈的外婆变得沉默寡言,很少说话,但每逢提起家乡的那棵黄皮树,她的话就多了,这个时候,她会跟我们说起她年轻时的貌美,提起被日本鬼子杀害的兄弟,提起我母亲的身世,提起乡下的左邻右里,提起我们兄妹童年的趣事,就这样,外婆在回忆中也离开了人世。 

外婆栽下的黄皮树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依然郁郁葱葱,但曾经替外公外婆遮挡风雨的两座土房子几乎成了颓垣败瓦。亲友们决定集资将旧房子重建,要把那棵黄皮树砍掉。 

见证着外公外婆一生岁月的黄皮树也将成为历史,但外公外婆留给我们的童年欢乐和他们的慈祥和蔼,将一辈子铭记在我们的心中。

你可能感兴趣的:(外婆的黄皮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