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破败的砖窑封印了彩陶的前生

        大牡丹温润华贵立于旁,一出刀马旦戏目才刚刚出场,一边是咿呀咿呀二胡里传来的清泉明月,一边是唢呐喧宾夺主伴着的战秦琼。我站在一个个的陶胚面前,看叔叔把它们一个个赋予生命,再送进砖窑的烈火里百炼出尘,界首彩陶曾如血液,滋养村庄和先祖的脾性,又功成而退,静静地立在冰冷透明的博物馆展示柜中。

        就像村子西面单独划分出来的老年宅,像那座被杂草占据的两孔小窑,只能与夕阳的余晖为伴了。

        我的家乡,一整片区域统称为十三窑,又因姓氏不同,区分为更小的单位。比如我们村子全部是卢氏的后代,所以叫卢窑。

        工业化到来之前,我们十三窑长期以烧制陶器为生,具体已经延续多久,我也不能考究了。小到花盆,青砖红砖;大到工艺繁复的插花大瓶,从花鸟虫鱼过渡到戏曲文化的的雕刻手法,烧制技术。这些泥巴伴随我的成长,在没有橡皮泥的时代里,我们一群小孩子从陶土上揪下一团,捏成板凳、小鸟、汽车等,赐予童年最简单的快乐。

        工业化的到来,伴随着拔地而起的工业园,整齐划一的楼房,还有已经长大的我们。曾经在村里到处开花的烧陶窑被一个个推倒,当人民反应过来的时候,仅剩的几个便被列为遗址令世人缅怀。就像工业的进步是阻挡不了的大潮,界首彩陶的宿命也像陶面上镌刻的铡美案,由人民的生活来源变为文艺美术作品。

         而就像一座座烧陶窑赋予了这片村庄的名字,而彩陶的文化影响也从未从这片土地消失过。

         前段时间我回到老家去,闲来无事四下散步,看到一座烧陶窑荒凉的立在那里,门口散落着一片片破碎的陶片。这座窑曾是我们幼时欢乐的源泉,在它工作的时候,我们在窑的门口放上洗好的红薯,过不了一会就可以吃到甜糯的烤红薯;在它休息的时候,我们会钻到砖窑里捉迷藏。而这座窑今天有了新名字“非物质文化遗产遗址“,而它的身体沉重,到处都是剥落的泥土和砖块,许多年没有见过火的味道,也不再有人给它修葺,像是一个老人,再活力繁盛的中年之后,终将归于来时的土地。

        书上说:“界首彩陶是横跨千年的传承,融会贯通自成一体。从一开始的界首三彩刻花陶,逐渐演变成三彩刻画陶。造型是以圆形为主,虽然经过多次修改,但是仍然保持着古老的风韵。其工艺传承自唐宋时期的民窑,流传于宋、元、明、清和民国时期,秉承唐三彩遗风,又吸收了中国剪纸、木版年画的艺术风格,其中最知名的“刀马人”坛罐,饱满厚实,圆润质朴,粗犷中带着几分秀色,颇有韵味”

        当一件陶器成为艺术作品,那一定是伴随着审美的愈加小众,经济化价值的难寻和传授技艺的闭塞。审美和经济价值暂且不提,但是彩陶的传承一方面面临缺乏年轻血液的压力,一方面又秉承不传外姓的陈规旧矩,还是道远且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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