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馨香是我的哀思

我97岁的婆婆李璞,今天(2022年1月27日)上午在京,如高僧一样,安静的坐化升天了!

我在港给闺女看娃,是晚上知道的消息。

此时,无法安静地睡下,辗转反侧,随趁着夜深人静,两个小娃儿甜睡,就为我尊敬的婆母大人,回忆一点人品馨香,感念一回婆媳缘份,面北遥拜,感谢您的慈爱宽容,愿您所愿达成,吉祥成仙。


晚饭后,小娃儿闹着要出门玩,我正要带娃出去,座机电话响了,我回身接电话,是先生的声音,我急忙告诉他等会儿我再打给他,现在我要带娃出门!

先生一如既往的温和地答应着,但却叮咛我要记着打给他,我只道是他一个人在京寂寞,无人聊天,要说说话,没太在意。

和小娃儿一起回到家,女婿开门就说让我给先生回电话,说“奶奶没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明白了先生刚才为什麽欲言又止的叮咛。


婆婆生于1925年4月25日,农历乙丑牛年。

按照农历,今年是辛丑牛年,是婆婆的本命年。

婆婆在高龄的本命年驾鹤西去。对活着的后人来说,是为我们带走了“死气”,留下了安顺,高寿长辈过世,也是喜丧。

婆婆本姓梁,她是河北省定州市梁家营人。

我的笔名“梁欣”之姓来自于婆婆的本姓。这篇文章也是我用这个笔名的开篇!


1939年,年仅十六岁的婆婆,在她的一母同胞的大哥介绍下,宣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积极的参与了家乡的抗日救国活动。

借着她是女娃娃的优势,为当时担任县委常委的大哥和她所在学校里几个老师传递信息。

她和同学一起为乡亲们演唱抗日歌曲,学习表演抗日街头剧目,尽力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

她还和大哥二姐一起说服父母将家里的银钱捐给抗日武装购买武器。

1941年,为了抗日救国,为了给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的大哥报仇,她在当地党组织的安排下,瞒着家人,偷偷地和几个热血青年步行前往当时的革命圣地延安。

历经两个多月的艰苦跋涉,终于来到延安抗日军政大学第七分校读书。

随后,在延安晋绥边区抗日政府的城防司令部担任机要秘书兼任译电员。

期间,结识了同样在延安“前指”担任机要秘书兼译电员的代号“黑桃”的我的公公何均衷。

我公公是河北深泽县小堡村人。烈士子弟。其父时任深泽县委书记,因叛徒告密被日本鬼子杀害。

为了保护烈士遗孤,当地党组织将我公公送往延安读书,之后在杨家岭“前指”担任机要秘书和译电员。之后,在抗大七分校担任机要股股长。

婆婆和公公两人都是怀揣着为亲人报仇,抗战到底的决心来延安学习的,两人约定,打不走鬼子不成家!

1945年8月,抗战胜利。我们党接着吹响了解放全中国的号角。

1946年,婆婆怀着身孕,随部队转战南北,忍着孕吐译电,发报,保管密码。从不假手于人。

为了投身革命,她把刚刚出生的大姑姐留在了老家父母身边,拒绝了我公公提出的,让她调往中直机关机要局的提议,自己跟着原部队行军打仗。

在挺进大别山,解放南京,南下重庆的千里迢迢的奔袭和大大小小战斗中,婆婆忍着身体的不适,坚强的随军工作。

1948年,二姑姐出生,组织上为了照顾时任机要科长的公公,让婆婆调动工作,跟随公公的部队在一起工作。

但是,婆婆非常自觉的不以领导家属自居,严格要求自己,勤勉尽责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外,在生活待遇上从不去“沾光”,即便公公心疼她拉着她去干部中灶吃饭,她也不去, 而是平静自然的去吃她的级别该去的“大灶”。

婆婆对帮助她照顾孩子的公务员也十分尊重和关心。

当时的公务员也都是十几岁当兵的苦孩子,身体瘦小,双手连枪都拿不动,战斗部队不能接受,背不动沉甸甸的行军锅,后勤部队也不要,没有文化,没有力气,医院看护也不行,只能和部队随军的小娃娃一起玩着,当个名义上的“保姆”。

婆婆一有时间就给小公务员讲革命道理,教她认字写字,教她唱歌。

小公务员姓杜,多年以后,还对我先生说,我能看书写信都是李璞大姐的功劳!


1949年,解放南京的渡江战役后,我父亲和我公公婆婆在部队整编中成为战友。开始了他们七十多年的可以交付自己后背的革命友谊。

新中国成立后,我公公婆婆南下解放大西南,我父亲则北上筹建高炮部队。

1950年,先生的大哥出生。当时部队已经在重庆驻防。

期间,由于敌我力量的较量,重庆又是国民党地下党羽众多的地区,驻军的随军小娃多有被人拐走,来威胁解放军的事件发生。

我的二姑姐就遭遇了被人拐走失踪的事情。好在部队和地方政府立即行动,几个小时后,就迫使敌特交出了孩子。

但是,先生的大哥却因为条件艰苦,加上不适应重庆的湿冷环境,先是患上了新生儿硬皮症,抢救过来之后,没多久又因为着凉感冒,引发了脑炎,好在有苏军医生保駕,有惊无险。如今年过七旬健康无虞的很是矍铄。

抗美援朝战争开始了。我母亲响应国家号召参军,从四川盆地做闷罐子火车到达了冰天雪地的东北。

我公公受命组建战时医院,命运将我公婆,我父母亲聚集在一起。

我婆婆和我母亲在同一个战时医院工作。

1952年初,我先生的二哥出生。

1953年下半年,我先生出生。

他们都出生的东北的牡丹江铁岭河战时医院。

当时,志愿军的重伤员都在这里治疗,是东北地区最大的条件最好的战时医院。

婆婆当时任医院的组织股干事,我父亲时任医院的保卫股股长。我母亲则是手术室护士。

按年龄,婆婆是大姐,父亲是小弟,婆婆关心父亲的终身大事,介绍了当时医院的又红又专的技术能手,写得一手好字的母亲给父亲相看。

父亲当时正在东北局党校学习,接到电话,根本就没有犹豫,就回复同意。

婆婆多次笑着对我说,你爸爸真是有意思,都没见过你妈妈,连哪里人叫什麽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就在电话里说同意!

她还说,这辈子做过好几次媒人,最满意的就是你爸爸妈妈这一对儿,然后又笑着指着我(还有我先生,她的三儿子)说,还有你们这一对儿!

我每次都是“噢!好!”的应着。其实,心里也挺感谢她!


婆婆在生了我先生过后,为了几个孩子们的学习生活,决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

1954年,部队整编,婆婆随公公转业到大连市政府部门工作。

不久,公公负责组建空军医院,驻守长春市,婆婆调入长春市图书馆工作。

至此,婆婆一家在这里安定下来,直到七十年代末举家迁往北京。

1956年,先生的小弟出生。这是婆婆的小儿子,也是她最喜爱的幺儿。

婆婆在长图的工作是她一生中最为安定和规律的时光。

在长图,她作为一个老革命,事事都起到了模范带头作用。

多次谦让晋升机会。她老说,我的身体不好,文化不高,领导干部的位置还是让年轻的有文化的人来担任。

多次谦让提升工资的机会,每次涨工资,作为领导干部的婆婆,都提出来把她的那份工资分成几份,激励年轻人和生活困难的同事。

多次在政治运动中保护老实人,为此受到伤害也不后悔。

在“三反五反”,“反右”,“社教”,“文革”等政治运动中,婆婆以一个革命家的政治敏锐和善良的心,尽自己能力保护和帮助了不少人,这些人在以后的岁月里都用不同的方式来回馈社会和感谢婆婆。

著名画家胡先生,就为婆婆泼墨画竹,丹青绘兰,称赞婆婆情操高尚如墨竹正直不弯,品格无瑕疵性情释然好比空谷幽兰。

公公当年的警卫员江叔叔,王叔叔,一口一个大姐的叫着婆婆,视婆婆为长姐,生活中困难,工作时困扰都愿意向婆婆倾吐,婆婆握着电话,耐心的眯着眼睛听着,给予他们的关心和指教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关怀!

长春家里的保姆“大姨”,一直和婆婆姐妹相称。大姨是满族,讲究老理儿,不愿意去已嫁的女儿家养老,丈夫又早逝,婆婆就对我先生的兄弟姐妹们说,希望他们能为大姨养老送终。

事实上,真如婆婆说的,大姨是在我先生那里闭上眼睛的。是先生执盆摔瓦送大姨火化的。

婆婆把自己和孩子的生活都交给大姨安排,每个月的工资也都交给大姨,大姨非常感动,尽心尽力的辅佐婆婆,带大了先生的兄弟姐妹!

婆婆晚年常常念叨大姨,她们的情谊,是真的经过岁月积淀的真诚和亲情!

婆婆对自己的家乡的几个弟弟的后人,也不忘提携和帮助。

鼓励他们参军入伍,保家卫国。鼓励他们努力学习,钻研业务。尽自己所能,提供帮助。

在婆婆晚年,这些受她提携的晚辈,每每打来电话问候她,她都高兴的鼓励他们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婆婆对自己的孩子,充满爱和信任。

当年,我先生看到大院的玩伴都去了部队,心急如火,不吃不喝不睡的闹着也要扛枪去部队。

婆婆给公公打电话说明情况,先生十五岁就去了野战部队真的扛了五年枪!

作为母亲,婆婆也和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操心着孩子们的婚嫁。

我父母作为他们的老战友,对于和自己尊敬的首长结成亲家的提议是举双手赞成的。

为此,母亲专门跑到我读书的师范学校,找我去“看”李阿姨。因为李阿姨是父母的老战友,他们一直都是有联系的,我也不疑有他。

自然,我除了看到了我的李阿姨,也“看”到了我现在的先生。

时光流逝,岁月无情。今天再回忆往事,当年的李阿姨的笑面仍在眼前闪现,可此时的婆婆已和我们阴阳两分隔。

我和婆婆之间的婆媳关系,说起来可能很多人都会不相信,我们之间从未高声红脸。也从未恶语相向。

有的只是我偶尔想不开,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回到自己家里对着先生哭哭笑笑的牢骚一番,或者对着电话里的妯娌或二姑姐发泄情绪。事后又是健忘派一枚。

我自认为穿衣打扮品味不高,也自知婆婆气质优雅,加之婆婆经济宽裕,人缘很好,平日里各路晚辈孝敬不断,所以我很少为婆婆买衣服首饰,如果有,也是先生去办。

我不太会和人寒暄,更不要说刻意贴聊,对婆婆公公更是尊敬有余,不会亲热。

所以,我在婆家奉行“实干”方针,去婆婆家马上撸起袖子就干活!

做饭洗衣服被罩,收拾卫生刷厕所,家里有阿姨,我也照做不误。

我觉得这样做,心里就平衡了。

婆婆从来没有说过我什么,也没有什么要求,我觉得这样彬彬有礼客气谦让的婆媳关系也挺好。

其实,我是感谢婆婆对我怀孕时的照顾的。

当年我怀孕时,我母亲因为身体不好,不能来京,我心情紧张,遇事不知所措,婆婆对我关心备至,特别是月子里,事无巨细,耐心指导。

从给小娃哺乳到洗澡,我吃饭到穿衣她都一一叮咛。

看到我穿着短袖上衣睡觉,马上到大院服务社买来花布,让阿姨给我赶做了长袖衬衫,怕我月子里受风着凉。

由于她的监督检查,我在三伏天坐月子,真的没有痛快洗过澡,也没有吹过电扇,一腿大红痱子,还有照片留存。

婆婆的认真和关心,真的让我由衷感动,亲妈也就不过如此吧!

在养育孩子的最初阶段,我和先生因为请了“安徽小阿姨”帮忙照顾孩子,当时的粮食和油蛋肉都还凭票供应,婆婆知道我们口粮紧张,就和公公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我们送点大米和面粉,有时候会有一小桶油。这些粮食,成了我们家的不断顿的保证。

婆婆手巧,我的孩子两岁以前穿的小鞋袜,特别是冬天的手织袜子鞋,都出自婆婆的巧手。

也是当年同事朋友为自己小娃争先索要的限量版服饰。

婆婆给孩子裁剪的小棉裤,穿脱方便,各种各样的小衣服小裤子小裙子都很漂亮。

现在我还有收藏。这些都是岁月里温情的回忆。

婆婆喜欢自立自强独立上进的孩子。每次我们回家看望她,都会听到她鼓励我的孩子好好读书,努力学习,做一个靠自己生活的人。

孩子一直记着奶奶的叮嘱,没有辜负婆婆的期望,自立自强的工作生活着。


婆婆晚年,不顾自己的高血压,耳聋,坚持每晚自己照顾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公公休息。十几年来一直坚持,谁都劝不动,直到公公去世。这份感情,让人敬佩不已。

婆婆耳聋,听不到声音,为了照顾失智的公公,也为了公公的安全,让我先生在他们睡觉时二楼装了防盗门,防止公公趁她睡着之后走出家受到伤害。

婆婆细心的照顾老伴儿,尿了床,拉了裤子,从来没有呵斥责骂,也没有怨言,别人要替手,她总是说,你们管白天,我管晚上。

有时候,看到她一边吸着氧气,一边还要给公公按摩手脚,真的不忍心她这个年纪还如此操劳。

有时候,看到婆婆一头银发,蹒跚而行,拖着同样蹒跚的公公从楼上走下来,我真的感动的想哭。

世界上所有的情话,都比不上他们此时的执手蹒跚。

人世间所有的誓言,都比不上他们两位老人的无言凝视。

在公公病重期间,婆婆不多见的红了眼眶,不多见的在晚辈面前掉眼泪。

可是,我从没见过她失态。

在送别公公的时候,她拉着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一如往常的淡定,平静,文雅,可是红红的眼睛,抖抖的双手,沉甸甸不能移动的双腿,都在表达着一个愿望:

老伴儿,你好好的,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的等着我!


今天上午,婆婆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一

动不动的没了呼吸。平静的安详的坐在那里。

婆婆就像是一位有多年修为的高僧一般,安详坐化,驾鹤升天。

她平静的离开了我们所在的红尘凡世,一如往常的淡定文雅的去看望她的老伴儿去了。

婆婆是个豁达开朗乐观的人,喜欢孩子们在家的热闹,喜欢孩子们陪她打麻将。

婆婆也是个模范的共产党员,坚持读报,坚持看新闻联播,坚持学习新时期党的理论,其认真和自觉的程度,令我汗颜。

婆婆是在党五十年以上的副部级离休老干部。

是北京市文化局仅有的几位党龄最长,革命资历最老的吉祥人瑞之一。


婆婆

请您安息

此时围绕着你的馨香

是您一世为人的高洁品格的芬芳

也是媳妇儿为您奉上的哀思

因为疫情

我无法回京见您最后一面

无法为您在灵前燃一柱心香

无法为您送终

让您和公公同龛

今晚,我无法闭眼安睡

就让这篇小文

带着我的哀思

裹着我的祝福

送您平稳安顺的到达

铺满莲花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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