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琐记之十二：心灵鸡汤

化疗期间一直在离家较近的重庆市中医院门诊复查血常规及做支持治疗，今年1月初因为白细胞下降到极低值而不得不住院诊治，第一次走进中医院肿瘤科的住院部，被护士台边上的标语深深打动：“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上网查了下，这句铭文源自1915年因结核病去世而长眠在纽约撒拉纳克湖畔的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上百年过去了，即使科学高度发展的今天，医学仍然不能治愈一切疾病，人类依旧没有从病痛和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出来，对于死亡率非常高的癌症而言，除了医疗救治之外，精神安抚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让患者滋生更多的勇气与疾病对抗。

这幅标语昭示着医学需要科学技术的手段，也需要人文关怀的精神

确诊乳腺癌之后，一贯的乐观坚强让我迅速接受现实并积极进行治疗，众多亲朋好友或登门慰问或出言鼓励，也给予了病中的我莫大的慰藉。刚知晓病情时，家中至亲纷纷安慰我放宽心态打消顾虑，平日里私下联系不多的表妹夫特意打来电话，告知他的一位朋友前几年与我同样的疾病经手术和放化疗之后如今状况甚佳，身体早已康复如常；因达达而结识的陆军军医大学的路姐姐，除了一直热心帮忙联系主刀医生，还一再叮嘱虽然治疗过程比较漫长和痛苦，但乳腺癌预后生存率很高，鼓励我勇敢面对配合治疗；即将住院治疗的前一天，中学时便不分彼此的闺蜜特意带着女儿来家里，一起闲话家常，一起享受美食，陪我放松心情释放压力；术后卧床的那些日子，除了爸妈的陪护，85岁的大姑也不顾年迈执意来到病床前给我打气，弟媳和表妹轮流陪夜，表姐为我煲汤送饭，远在海南工作的弟弟利用中秋假期回渝两天，仅有的一个晚上也留在了医院照顾我……重疾当前，医生护士的治疗和照料能够袪除病痛，家人朋友的鼓励和陪伴同样能够疗愈身心。

有赖和顺小伙伴的帮助迅速转让客栈之后，《达达，再见》一文在朋友圈发出的当晚，收到两百多条评论和几十条私信，太多的祝福和鼓励无法一一赘述，有达达的客人因此而“心情复杂，眼睛模糊”，“泪水不断的涌出眼眶”，对萍水相逢的掌柜那份心疼溢于言表；还有好些外地的朋友纷纷将重庆列入了自己的旅游目的地，只为专程来我居住的城市探望病人，对相交不深的掌柜那份关切倾情流露。记忆尤其深刻的是几位客人朋友与我分享他们罹患癌症之后的经历和感悟：北京和铁岭的两位姐姐都在十多年前与我遭遇同样的变故，她们用自己当初对抗病魔的经验现身说法，告诉我眼下的困难只是一种历练，坚强面对规范治疗就能创造奇迹；还有位重庆的妹妹长文诉说她第二次入住达达是前年春节刚结束第三次化疗就随家人自驾出行，虽然“得知自己患癌的时候，还差几个月才30呢”，但她“还是决定打开双手拥抱未来，毕竟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对于这些早已恢复正常工作和生活的病友，既惊讶她们当初入住时我这掌柜未曾察觉丝毫，也佩服她们癌症预后自在旅行活力健身书写精彩人生，更深知她们如今揭开隐私剖开伤口只是为了治愈掌柜的切肤之痛，有什么感同身受能抵得过同病相怜呢，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每想到此总会生出无畏的气概。

只有自己心中的信念不灭，才能迎来新生的希望

曾几何时，能予人情感慰藉、诫勉励志的“心灵鸡汤”成为一些人嗤之以鼻的精神鸦片，讥讽依靠“鸡汤文”麻醉自己不过是于事无补的心灵意淫。诚然，在关乎生死的残酷打击之下，在被视为绝症的疾病面前，任何的安慰鼓励都显得苍白无力，2000年8月当我初次去探望晚期肝癌术后3个月的中学同学时就深深体会到词穷的窘迫，但当我作为另一半陪着经历了他人生最后四年多的风风雨雨，对重疾患者多么渴望接纳和认可、多么珍惜鼓励和陪伴才有了更多的认知。“癌症”是被贴上之后就如影随形至死方休的标签，复发转移和死亡的风险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生理的病痛之外还有心理的创伤，只靠患者自身未免独木难支，医生护士、亲人朋友、家庭社会、单位集体共同营造的温暖方能激发坚持下去的勇气。第四次化疗后白细胞陡然下降，当我沮丧地拿着打了大剂量升白针后数值仍然很低的检验报告去门诊时，一直都记得年轻的李封医生开口说的第一句：“亲，别急，已经在上升了”，虽然话语如此简短平实，虽然仍未脱离Ⅳ度骨髓抑制的危险，但我却不再焦虑，也找回了不堪化疗折磨险些动摇的信心。现在想来，李封医生在忠实地践行着“总是去安慰”的铭言，体现着医者仁心，我也想借自己经历的这暖心一瞬告诉朋友们：给予身边癌症患者的每一句问候、每一声加油、每一次点赞、每一张笑脸、每一个拥抱都在释放善意传递温暖，都会催生无穷的力量。

心灵鸡汤固然好喝，如果不能将之转化为自身的动力，一味沉湎在患上不治之症的自艾自怜中，他人再多的安慰和鼓励也是徒劳。寂天菩萨在《入行论》中说：“生既孤独生，死亦孤独死”，谁都无法替你承担痛苦，谁也不会陪你同生共死，主导我们人生的终归只有自己。暂且抛开癌症预后生存率的问题，单是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治疗手段，就能从内到外摧毁健康的身体：乳房缺失、淋巴水肿、手臂功能障碍、恶心呕吐、骨髓抑制、贫血、心肺和肝肾功能损伤、脱发、关节疼痛、骨质疏松、潮热多汗、放射性皮炎等种种副作用，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力是难以面对和坚持的。心灵鸡汤不过是薪柴，生命之火需要自己用心呵护才能熊熊燃烧，动力之源在于自身信念坚定才能勇往直前。与其在困境中等待一碗“鸡汤”，不如怀揣希望努力坚持，书写自己的人生传奇，活成别人的心灵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