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下卷《星辰与秋月》——第二章 两个人的七夕(3)

人在落难的时候,也就顾不得救命稻草烫不烫手了。

她没有Elijah的电话,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他发了条微信。

那头几乎是秒回,“把你那里的地址发给我。”

谢天谢地!邱乐觉得自己遇上了个救世主,终于有人来解救自己了!

音乐和鼓点声继续着,几乎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当门口有人推门而入时,邱乐还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教室里进来个人,还是个男人,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陈老师招呼着让大家不要走神,但自己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八卦移动。

八卦的男主角今天穿得休闲,一件白色的短袖polo衫,一条卡其色的工装裤,脚上踩的是一双球鞋。

邱乐收了手机,有点吃力地站了起来,“你来啦!挺快的嘛!”

“这里离我家不远。”

“这么巧?”

她背上了包,刚想要走一步,整个人就因为那只吃不上力的右脚而往前栽去。

辛承眼疾手快,把她捞进自己怀里,“这么严重吗?一步都走不了?”

邱乐干干一笑,“没事,我还有一条腿好的,可以跳。”遂还有点难为情,“我刚上了四个小时的课,出了两身汗……”

他摇了摇头,把她的包从背上卸下来扔进她怀里,然后一个弯腰就把人给抱了起来。

身后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们看了过来,只有老吴这位很有艺术气息的先生依旧八风不动,沉浸在自己的鼓声里。

邱乐还是第一次被个男人公主抱,吓得双手抱住自己的包,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要搂住我的脖子。”辛承抱着她站在原地没动,“不然我抱不稳。”

陈老师十分善解人意地去给他们开门,语重心长地对邱乐说:“受伤了就得好好养,身体是我们舞者的本钱。养不好的话,新伤变成老伤,得不偿失!年卡我给你暂停,你安心养着。”

邱乐点了点头。

她搂着辛承的肩膀,想着自己现在被他抱在怀里,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直到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她脸上的热度都没能褪干净。

辛承一脚油门就往最近的三甲医院开。现在已经是八点半了,其他不好说,但三甲医院的骨科肯定还开着

“真是麻烦你了。”她吱吱呜呜,“大半夜的……”

“大半夜的,你还能想到我,我挺高兴的。”

从刚才进门到现在,邱乐一直觉得他的表情挺严肃,以为是自己耽搁了他晚上的时间,让他不太高兴,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车内的气氛缓和了些许,她继续吱吱呜呜,没话找话说。

“我爸妈去旅游了,又是周末,朋友和闺蜜都忙着谈恋爱,我也是实在找不到人了……”

“以后这种事情,可以第一个先想到我。”

邱乐笑得有些尴尬,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臂力很不错嘛,平时有练?”

他嗯了一声。

“工作这么忙,还要抽时间去健身,你也是个对自己有要求的人。”

“跟你一样。”他笑了笑,目不斜视,“脚很痛吗?”

“现在是又麻又疼,估计一会儿得拍个片子,就怕是骨折。”她又有点不好意思,“等会还要继续麻烦你。”

“没什么麻烦的,什么都没你的脚重要。”

这个人的随口一句,听得邱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医院门口人不算多,可当辛承抱着她进候诊大厅的时候,里面的人倒还真不少。

他帮她挂了骨科,又抱着她坐电梯上了四楼。好在看骨科的人不多,诊室门口还有的位置可以坐。

椅子是金属的,邱乐坐上去的时候,觉得有点凉。

前面还有七八个人在候诊,于是辛承也坐了下来,坐在了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等。

邱乐垂着头,感慨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崴到了脚,且自己堂堂一个习舞之人,竟然会崴得这么厉害!

“要是累了,可以靠在我肩上先睡一会儿。等轮到我们了,我叫你。”

她摇了摇头,“脚还疼着,睡不着。”

楼道里吵吵闹闹,不怎么消停。邱乐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等得有点焦心。她在担心自己的脚,怕要养很久。她年底还有一场演出,虽然是派对性质的,但她很看重。演出是一个舞台,无论大小,都是一次历练,机会难得。

他们一等就等到了近十点。无论是看诊还是拍片子,再到取药,邱乐都靠辛承抱来抱去。一通折腾下来,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不幸中的万幸,邱乐只是扭伤了脚踝,没有殃及骨头。

当辛承抱着她上车的时候,胳膊已经有些抖了。他在发车之前,还压了压自己的手指和手腕。

“胳膊是不是很酸?”邱乐不免有点心虚,还有些担心,“还能开车吗?”

“这么信不过我吗?”他去给她系安全带,“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回家。”

他的这个动作让邱乐一下子贴在了椅背上,吓得一动都不敢动。虽然被这个男人抱了大半夜,但他们其实还没贴得那么近过,近到呼吸就在眼前。邱乐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体温。

这个时间段的马路上已经变得很空旷了。医院其实离她家不远,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就已经开到了小区。

“那个……”邱乐心虚地说,“别停这个口,这个口离我家远。”

辛承愣了愣,“按照你给我的地址,这个口离你家最近……”他这才恍然大悟,“你骗我!”

“那是我闺蜜家的地址……”她的说话声越来越小,“你要送我冰激凌,我也不能直接收啊。在中国,这叫私相授受。说得你好懂一点,叫贿赂。”遂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生气啦?”

“道理都被你说去了,我还能说什么!”他复又启动了车,“哪个门近?你给我指一指。”

“你沿着小区开,开到北面,那里有个门。你开进去就能看到车库入口。”

“有停车位吗?”

“有,就是外来车辆按小时收费的。”

他二话没说就开走了,夜路宁静,他开得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在发抖的缘故。

邱乐说的那个口很好找,辛承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虽然他今天没戴眼镜。

车子驶入的时候,门卫十分刻意地探头看了看,吓得邱乐赶紧把头低了下来。

辛承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问道:“难道从前没有男人送你回来过?”

“没有过!我妈还给我安排了一堆相亲。要是这个保安给我妈多嘴,我妈就得来刨根问底了。”

他唔了一声,嘴角的弧度不见了,“那你说实话不就行了。我们又没什么,我也不是见不得人。”

“解释起来麻烦!”光想一想,她就觉得头疼,“我妈那人,胡搅蛮缠。你都不知道,七夕那天我回家晚了,她抓着我盘问了一个多小时!”

车子已经驶入了地下车库,他问道:“我停哪儿离你家比较近?”

邱乐叹着气,给他指路。

这个小区是拆了以后在老小区地址上新建的,叫做原拆原还。住在这里的居民多半都是这里的老居民,所以相互间都认识。

已经快十二点了,但现在的人夜猫子多,邱乐还是提心吊胆的,就怕回家路上碰到老熟人。

要是让老熟人看到她现在被个男人抱着回家,邱乐觉得自己就算是有十张嘴,这件事在王美玲老师面前都说不清楚!

她紧张得抱住了自己的包,一颗心七上八下。

辛承抱了她大半夜,到了这个时候,也实在是力不从心了。他改用背的,从车库一路背她进了家门。

进门的时候,家里那台老古董三五牌时钟正好开始打更,噹噹噹地敲了十二下。望着窗外幽深的夜色,邱乐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麻烦你到了这么晚,实在是不好意思。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邱乐被他问得一愣。

“你没人扶着都不能走路,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邱乐还真就被他问傻了。

“首先,你得先洗澡。单脚跳着进去,再单脚跳着出来。要是滑到了,你准备再打我电话吗?”

几个问题过后,邱乐不得不再一次向命运低头。她让Elijah背自己去房间的衣橱拿了换洗的衣物,又让他背着自己去了浴室。

辛承去外面等着,等她洗好,再把她背出来。

邱乐今天得洗头,因为运动过了,不洗她肯定睡不着。吹头发的时候,她单脚站着,站得不太稳当。许是吹风机的声音太大,让门外的人听出了端倪。

“你洗头发了?”

她嗯了一声。

“要帮忙吗?”

她求之不得,“你进来吧,我穿好衣服了。”

浴室的门是扇磨砂玻璃门,平移着就能打开。邱乐就站在里面,单脚立在台盆前,对着镜子在吹头发。

她穿了条紫色的睡裙,裙子盖过了膝盖,但肩膀上却各扎了个蝴蝶结。这是一件吊带睡裙,理应性感,却显得清纯可爱。

辛承见过工作时的她,也见过私下吃饭时的她,却还没见过现在这样的她。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还残留着沐浴露的香味。

“不是说要帮忙吗?”邱乐把吹风机递了过去,“顶上我吹干了,就是下面吹起来有点麻烦。”

从前辛承见她的时候,她都是盘着头发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得见邱乐长发及腰的样子。他接过吹风机,抓着她的头发吹着。她的头发是烫过的,卷着好看的弧度,让她看起来很甜美。

空调是洗澡前就开了的,此时屋子里已经凉快了下来。辛承背她去休息。当躺到了床上,邱乐这才觉得如释重负,感慨这悲催的一天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辛承给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了她的肩膀。

“你吹着空调,被子要盖盖好,不然以后肩膀痛。”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邱乐盖得就剩一个脑袋露在外边。她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温暖的灯光昏暗,让Elijah的脸陷在了暗处。

他拿起了床头一叠散乱的照片,拧了眉心,“怎么这么多男人的照片?还是不同的男人。”

“这可是我七大姑八大姨花了好几个礼拜努力的成果。”她面不改色道,“可真是让我挑花了眼!”

辛承随手看了几张,“那你有看中的吗?”

“其实有几个还不错。”她想了想,“但是人不可貌相,合不合适得相处了才知道。”

放下了那叠照片,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抬头间,他瞥见了上方的玻璃吊柜,里面摆的东西不多,却有一张奖状,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东西。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辨认了一下上面斑驳的字迹。

“邱乐……”

邱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确定那个字念‘悦’?”

“凭感觉。”他继而问道,“对吗?”

邱乐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因为从小到大,如果她自己不说,那么只要是个人都会念作快乐的乐。只有他念对了,而且他还是个外国人!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倒是没错。”邱乐抓着被子,“这句出自屈原的《九歌·少司命》。其实我不太喜欢这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不太喜欢。”她打了个哈欠,“话说,你真不愧是学汉语和中国史的,连屈原的楚辞你都能背得出!”

“我在大学里没事干,就光看中国的古文和史籍了。”

“也是,你中文本来就说得很好,中文字也都认得。怎么感觉你上大学是去混文凭的!”遂还有点好奇,“对了,你是哪所大学的?”

“莫斯科罗蒙诺索夫国立大学,听说过吗?”

邱乐摇了摇头,“我只听说过莫斯科大学。”

“那就是莫斯科大学!”他笑着俯身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知道莫斯科在哪儿吗?”

“我的地理可是地理老师教的。”她被弹得往被子里一缩,却义正辞严,“莫斯科在西边,离你家伊尔库茨克老远了!”

辛承点了点头,“的确很远。”

她又打了个哈欠,“我看你邮件落款是Elijah Xin。你爸爸是中国人,那你的姓氏也是中国的百家姓吧?哪个字啊?”

“辛弃疾的辛。”

邱乐已经渐渐对这个老外的博学见怪不怪了。

“其实我有中文名字,想知道吗?”

她窝在松软的被子里,点了点头。

“单名一个承字,一脉相承的承。”

“辛承……”她呢喃着,“辛承,真好听。”她再次打了个哈欠,“跟我的名字一样呢,谐音梗。邱乐,辛承。秋月,星辰……”

“你困了,睡吧!”

她嗯了一声,渐渐迷糊了。

辛承坐在了她的床边,伸手捋了捋她脸颊旁的头发。邱乐已经睡着了,睡得沉沉,呼吸均匀悠长。

“睡吧,乐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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