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岁的奶奶活成了最孤独的样子

我的奶奶是河南人,十几岁的时候经历了河南的大饥荒,她的母亲带着她和她姐姐逃难到陕西分开了,只听她说她姐姐嫁到西安,她嫁给到了长寿原上,和我爷爷生活在一起,开启了苦难又漫长的一生。

自从我记事开始,奶奶就住在村巷的西边。那圆圆的门栓就像奶奶微笑的脸,门上有一块圆镜,是照吉凶的。走进院子中央有一棵大枣树,感觉很突兀,可那棵树就长在院子中央。奶奶家的院子很干净,顺着墙边种了很多菊花、指甲花还有一棵甜杏树。在秀妹还未出生的时候,奶奶最宠的就是我,经常给我炸撒子、麻花、油糕等很多好吃的。有时候去集上也带着我,小时候的第一对耳环就是奶奶给我买的,记得那天奶奶带着第一次去集上的我,问我要不要耳环,我一脸懵的问道什么是耳环?然后奶奶带我到一个小贩跟前,他的旁边有辆自行车,车子后面有一个玻璃盖住的盒子,盒子里分成很多个小格子,格子里的花花绿绿一下子让我眼花缭乱仿佛见到了特别珍奇的宝贝一样。奶奶最后给我买了一副夹住的耳环,戴上之后的我感觉世界都变了,觉得自己太美了。你能想象一个四岁的农村小妞一身土气带着个耳环头还晃来晃去是什么搞笑的样子吗?简直太有趣了。奶奶在那时候就在我心里种下了一粒爱美的种子,一种乐观的面对生活的态度。

也许是因为奶奶经历了河南的那42年的那场大饥荒,那时候人们没有吃的,吃树皮、挖草根,实在没东西吃的就被饿死,当时统计饿死了150万人,我看过有部分书籍记载在那种没有吃的情况下发生的人吃人的现象,太可怕了。有一部分人福大命大像奶奶一样逃难来到陕西,从此可以过上了满足温饱的生活。也许,是那时候的记忆像一个可怕的魔鬼时时刻刻会跳出来让她活在恐惧之中,后来奶奶就信奉了基督教,从十几岁一直到如今。儿时,我经常跟着奶奶、母亲去渭南的教堂里,熙熙攘攘在麦草铺起来的地板上坐着的全是人。再到后来,奶奶凭借的自己的力量把教堂设在家里,奶奶家的墙上挂着那副耶稣在马槽出生的画像,很多传福音的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那时候,大家一起唱着歌、跳着舞,每个人都很和善,对待对方都有如姐妹、亲人一般,大家乐于奉献,往教会里捐钱、捐面粉。我甚至都感觉那一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人们所追求的不就是这样的境界吗?可惜,人总是贪婪、而又自私的,只要有第一个人站出来说奶奶的坏话,那么一传十,十传百,人心散了,自然也聚不到一起了。后来,教会地址挪到另一户家庭了,奶奶也清闲了好多,但是她的信仰从未消失过。

奶奶是个肯想肯干的人,她想到开食堂,马上就在上原口开了一家食堂。生意也做的红火,大家都亲切的称呼她婷姐,经常到了店里喊一声:婷姐,小笼包一屉,羊肉泡馍一份。热气腾腾的香味飘到食客的鼻子里,也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吸引了众多的人。做了三年,奶奶觉得太累了想清净一段时间,大家都惋惜,想着以后再也吃不到奶奶做的饭了。奶奶笑着说,既然有开店,总会有关店的一天。就这样奶奶又重回原上的家里,帮衬着姑妈带孩子。小伟哥、大伟哥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对奶奶感情特别深,时常回去看奶奶,奶奶的柜子里麦乳精、蛋糕多的都吃不完,最后都进了我们这些孩子的肚子里。

奶奶在孟家认了一个干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姑妈,我从来没见过,因为她很早就去世了。大姑妈的四个儿子也都是奶奶带大的,我都不敢想,现在带一个孩子都吃力,奶奶竟然带出了那么多的孩子。有的人说,奶奶喜欢男孩,看她对待大、小伟哥就知道了,而在我和妹妹跟前,奶奶说她最喜欢女孩子了,女孩子乖。可母亲总说,我出生的那个晚上奶奶因为我是个女孩就没过来,其实,我倒不在乎那个晚上奶奶会不会来,我只在乎我懂事的时候奶奶对我到底好不好。奶奶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在街上碰到的人聊起她总是会夸她,那是个好人!

可就是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老了老了孤独一人?奶奶在父亲结婚后,就把父亲分到新盖的两间房子,爷爷跟着父亲。奶奶和二爸住在老宅。由于二爸常年都在城里做生意,她就一个人管理着那个家。

今年过年回去,发现奶奶真的老了,九十的人了能保持耳聪目明已经很难得了,奶奶还一个人住,自己解决日常吃饭问题。姑妈叫奶奶住在城里,奶奶嫌城里太憋屈,不自由。自从堂妹出嫁后奶奶就一直一个人生活。今年过年回去,我带着孩子去串门,奶奶一个人坐在粮仓的那间房子里念着那几页书,冬季的太阳暖洋洋的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专心看书的都没发现我进门了。妞妞急忙跑进去叫她,她笑着打招呼给我找凳子坐。奶奶和我聊天拉拉家常,不超过三句,第四句就是给我传输她的思想。在奶奶眼里,这个世界马上要毁灭了,只有神能拯救人。开始了她絮絮叨叨漫长的长篇大论,我半听半不听的敷衍着她。奶奶现在看的书和信的教派我在网上搜过,有点像邪教的性质。可是她偏偏认为自己信的是真的。那些传教的基本晚上来,躲在奶奶家不出来的,有次我去奶奶家看到厨房有陌生人,问奶奶是谁,她还含糊的不告诉我。她在这条路越走越远,家里的人也劝不动她。她原本不识字的,进入基督教后认识了许多字,也有小学文化水平了。她看的是那些是误导人的文字,已经远远偏离了基督教本意。

除夕夜的前夕我们在奶奶家吃的年夜饭,奶奶在炕上不下来,也不坐桌子。这已经是她多年的习惯了,我都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奶奶不再上桌一起吃饭了。以前坐在桌子上,奶奶和爷爷不上桌,我们小孩子就不能上桌,成了一条规定。爷爷还在的时候过生日,爷爷奶奶坐在桌子上,屋子里全是人,两大桌都不够坐的,那时候真热闹。可惜,我再也没有看到那样热闹的场面,那么开心的奶奶了。

春节第一天,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二爸/二妈一股脑的都过来这边了,吐槽的主题是奶奶。父亲开始说到奶奶的养老金的事情,年前奶奶让父亲给取过一次养老金,父亲取过之后完数的交给了她,过几日奶奶说父亲拿走了两百,她的钱少了两百,因为这事让父亲哭笑不得,给她解释很久,奶奶依旧不信。二爸接话说,人年纪大了,有疑神疑鬼的。大家一致矛头对准奶奶,那一刻,我觉得奶奶其实也很可怜。说到底,奶奶的问题在于心,她为什么宁愿信传教的人,也不愿信家里的人,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同年的那场大逃难,给心里种下了一颗不安全的因素让她时刻要寻求真理,可惜找错了方向,结交错了人,思想走偏了。春节的第四天,二爸一大家子在疫情还没解封的情况下就回渭南了,又开始剩下奶奶孤独一个人了。燕子姐时常觉得奶奶一个人孤独可怜,经常过去和奶奶说话,给奶奶缝棉被。孤独的老人总是会让人觉得凄凉/悲惨,忍不住想去关心/慰问。我三月就回来了,走的时候奶奶给我煮了很多鸡蛋,一如我中考的那年,不觉泪奔。

前两天,得知奶奶耳朵现在好像听不到了,听到后心默默的难过。给妹妹说让常回去陪伴奶奶,她是最了解奶奶/最能体谅她的人。我觉得自己很无能,我什么都做不了,也改变不了,只能看着她那么孤独的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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