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是一座断桥（16）

第四章  杜鹃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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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的时候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工作发愁，特别是中文系，出路并不是很好。我与徐莫之间的纠缠，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安心生活和学习，课业掉了很多。若计起得失，我实在不知道大学这几年我得到了什么。

徐莫来我学校的时候是在我刚到学校的那天傍晚。她极少来我学校，因为她几乎没有时间留给自己。这次她来，大概是与她之间的气数已尽了。

我在校门口见到她的时候，她巧笑嫣然，眉间愁色一览无余。我暗暗担心，又为自己这种担心感到好笑。

她说我们走走吧。

我们沿着学校田径场一圈一圈走着。有夕阳的黄昏里，大雁南飞。天高云淡，霞光很长，覆盖在田径场一大片草地青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里成双成对或嬉闹或拥吻的情侣身上。仿佛是儿时江面温柔闪耀的涟漪，这样一个带有甜腻气息的梦境般的天堂。

她说我需要钱。

我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很需要。

她一阵沉默，忽然抬头迎着那些散乱温柔的霞光。她说陆尘，你帮我。

我没说什么。想起什么时候我们竟变得如此生份，她没有要与我说起任何原因的欲望。我知道她不想说，就算我问了她也不会说，反而吵架。记得我们去看杜鹃花的那次，其实我只是说起来以后要跟她一起去看而已。那时我没有太多钱，只是刚刚做上兼职，又为她续租了那间公寓，所以没想过会在当时去。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拿着她那个月挣得一千块钱拉着我去了杜鹃花城。在杜鹃花城的时候，她身心疲惫，却只说“只要开心，怎样都好”。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此生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要给她一生一世。

她说看在我们在一起那么久的情分上，你帮我。

我知道她若再多说，我们之间只会越来越远。恍惚之间，我突然很累。回忆不会像电影一样给你一个节点，那个节点里会出现旁白，替你总结那段时光。我始终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我们就变了。

那天我们走了很久，走到落日沉到大山尽头，走到新来的大一的学弟学妹抱着课本，一路有说有笑赶去教室晚自修。他们的生活多么简单。是什么让我们非要如此纠结和疼痛的呢。

她需要两万。不知原因。我说后天来取。

那时候两万对于我来说，是我无力拿出来的资金。我四处筹集，原本以为平时很好的人，却丝毫没有向我伸援手的意思。那时候我还在学校，人性的冷暖以及人生这道门才刚刚触摸到一点门道。

当谭强的越洋电话打过来，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说陆尘，我临走前就跟你说过让你别管她，你为什么非要栽在这样一个女人身上。

我说我知道，是我当初不懂你的意思。可是我已经栽进去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说陆尘，其实徐莫什么都好，人漂亮又善解人意，可是，你知道，人一旦现实起来……真的让人很难想象和接受，你真的不值得为这样一个女人到如此地步。

我说谭强，你帮我，她这一关，我过不了。

谭强默叹，轻声道：陆尘，你是过不了你自己的心。钱我可以给你，我希望你不要再与她有任何牵连，两万如果能让你放下，便值。但我告诉你，钱借出去了你就别想着她还，还是你幸，不还你命。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我苦笑，说我知道了，但这钱我可能得慢慢还你了。

他轻笑，说咱俩还说这些干嘛，我不急。

徐莫来拿钱的时候来的很早，正是我中午刚下课的时候。她像以前我们逛街的时候一样挽着我的手臂，与我一起向食堂旁边的ATM机走去。

看着ATM机上转账成功的提示，我有一丝舍不得。我也是凡夫俗子，这么多让我体会到人情冷暖的钱，不到一分钟就变成别人的了，说不难过那是假的。心里那种强大的不甘心，像风湿病一样悠悠散散地从骨髓里飘出来。

我不由说：一起吃个饭吧。

她低着头，说那就去食堂吃点吧。

我说去外面。

外面多贵啊，况且我还欠你这么多。

我请。

那天，我们去了第一次吃饭的那个冷清的西餐厅。一切都没变，我们还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彼此不言语。如此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位置还有熟悉的她，往事也一幕幕划过心头。那些甜蜜和难过，随着餐厅轻柔的音乐，像一杯水里加了过量的醋，毫无保留地倾倒在心里，酸涩难当。我不禁泪落如雨。

发现自己的失态，我赶紧抹掉了眼泪。虽然已知不可能，但我是想做最后的努力。我说徐莫，你等我好么，我一定会努力的，会很有钱，会给你幸福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沉默，看着我的目光由温柔渐渐转淡，继而转冷。她低下头，伸手从包里摸出一盒烟，熟练地给自己点上。我从没见过她抽烟的样子，顿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不了解她。她的样子让我很陌生，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

她淡淡说：陆尘，你别这样，让我很难做。我可以等你，但是我要等多久呢。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儿，但要我在家里待着不出门，做每天都只知道学习看书看电视的乖乖女，陆尘，我做不到。社会很现实，我们都不够强大。

我没说话，自知这一切已无可挽回。原来爱情，从来不是只有爱和情，就可以天长地久的。世人的定义，如此可笑。

她灭了烟，转头看向窗外。已是金秋十月，却是阴沉的天气，闷热难当。云层厚重，仿佛积攒着人间的痛，等着一场雨将之全部宣泄。

她说陆尘，我知道你爱我，你对我好。算我负你。欠你的钱我会还的。

我始终不言不语，闷头吃着并不全熟的牛排。那顿饭吃的彼此很煎熬。好不容易吃完，在餐厅门口话别。看着她毅然前行不肯回转的背影，我知道，此后，我与她，天涯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