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

        你写给我的第一首歌，你和我十指紧扣，默写前奏，可是那然后呢 ？不过还好，整整十九年，我都晓得，你都记得。

        可我晓得什么呢，我晓得她是个矮个子的人，眼睛深深地凹下去，没有神，没有光，没有亮，只有眼泪。好像眼泪长年不断地流，没有干过。只晓得我只有过年才回去看她。她看到我总是很热情恨不得将整个屋子的好东西都当成宝贝献给我。我一来她总是坐立不安，生怕怠慢了我。只晓得她年轻时本该是个美丽淳朴的乡间女子，在山涧采集草药，在稻田里嗅着稻花香，在溪边浣洗衣物，瞧一眼河岸路过的放牛郎。总之，这些都不能称之为了解。

      “月光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了一阵阵快乐的歌声……”你用这首歌哄我这个熊孩子，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的闹腾，竟让你如此操心。你每天五点天刚刚蒙蒙亮（冬天的五点其实还没有天亮），你在厨房后面的院子里舀水，淘米，然后生火，放够材木后你要去前面的院子里摘菜，顺便割一些新鲜的草喂池塘的鱼，然后你左手拿着刀，右手挎篮子，篮子底下放着萝卜，白菜，有时还有苦瓜，茄子，表面是一层鱼草，路过池塘时你就扔一把水草喂鱼，回到后院，你操起篮子，洗菜，麻利的切完，等锅烧热，由你掌勺，把那些摘回来的小白菜变成可口的佳肴。你说姑娘家要有精湛的厨艺和出色的绣工才不会被婆家人嫌弃，其实你每天做的事情无非就是这些。一桩桩，一件件，春寒料峭，酷暑难耐，你没有停下来过。可是我没有听到过抱怨，你似乎乐得其中，这些事情让你有存在感和成就感，你被需要在这样一个人设里，可是这每一件繁琐难受的事情都被你干的乐趣无穷。

        用旧的军旅水壶，一面挖空，做成一个精巧特别的水瓢；割草时，你总能在草丛中找出各式散发着清香，沾满甘露的草药。收割稻田后的稻秆你总能用它编织出好看的木马，还有精巧的竹笼，结实的竹椅，简单的竹篾做成的晾衣架，只可惜时光待你并不温柔。

        你小时候便被送到丈夫家，给人家当娃娃亲，这注定了你一生都无法体会那种年少时怦然心动的初见。我听舅舅说过，你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在他们口中，你只是个生火做饭的妇人，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

        丈夫在床榻一年又一年，你二话没说，忙里忙外也不忘惦记着床榻的丈夫。他病逝后你仍撑着，用他的希望无望地活着。其实我没有看出来你有多难受，多不舍，直到那一天，你无意中说起，他身前最疼爱的人是我，你泪眼汪汪，深陷下去的眼睛布满血丝……我不忍再去看，回过头却看到你衣服晾在那早已不合时宜的衣架上，我明白了些什么，你们从来不是旧社会婚姻的牺牲品，你有一颗柔软的心。等我决定走的时候，你急的说不出话，有太多的嘱咐要说，太多的温柔要传达，等我走出去很远很远，回过头。

        你还在原地，拄着拐杖眺望，矮小瘦弱的一个人，无神的眼睛又跌入无尽的期待中，看那神态，似乎在等我，又像是在等他，等他像以前一样从集市回来，带来回来的消息。

        其实那首歌应该献给你，我知道你值得更好的，但这却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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