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苹果皮

原创


        小时候,经常随母亲坐上绿皮火车去看姥姥。那时火车烧煤,车头吐着滚滚的黑烟奔跑在铁轨上发出古老的“狂吃狂吃”声。山高林绿,麦田黄黄,望着窗外风景如画,我随着不断变幻的美景来到姥姥家。

        下了火车,母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我去买姥姥最爱吃的红富士。那时我六岁,刚刚改革开放,物资匮乏,还是在粮票布票的年代,红红的苹果在偏僻的北方不多见,对于走亲串友送礼来说,已经是硬货了。

        我扯着母亲的食指,兴奋不已地跟着母亲走进商店。那一颗颗红苹果,个个都好像闪着金光,诱惑着我像小蜜蜂陶醉花蜜一样,陶醉着无比香甜的苹果,双手捧着大红苹果亲呀闻呀,呆呆地看着苹果垂涎欲滴,真想狠狠咬上一口,那种果香回味无穷。

        买完苹果,母亲拎着塑料袋,走在去姥姥家的路上,我盯着袋子里的大红苹果,跟屁虫似的一蹦三跳,满心欢喜地追在母亲后边。因为,我又能吃到最美味的苹果皮啦!

        记忆里,姥姥已经八十多岁了,典型的小脚老太太,挽着一小撮白色发髻。

        到了姥姥家,母亲总是把苹果放在土炕上,然后拿出一个苹果洗干净,边和姥姥聊家常,边用水果刀慢慢地、薄薄地削皮,母亲是姥姥最小的女儿,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当然,我从不关心她们说什么,那甜甜的苹果皮才是我最想要的。我贪婪地闻着弥漫在屋子里的苹果味,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狗,趴在炕头上,把下巴颏贴着炕沿儿,撅着小屁股,等着母亲赏赐给我苹果皮。

        红苹果在母亲手中不断地转圈,苹果皮也越削越长,等苹果皮渐渐垂下来的时候,调皮的我,赶紧张开嘴巴去接住,一点一点把皮含在嘴里,吸吮着苹果皮上少量的汁液,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姥姥。

        我把苹果皮嚼的细碎,然后美美地咽下,浓浓的果味口齿留香。姥姥知道我馋苹果,每每想给我吃,母亲都不让,有时候趁母亲不注意,姥姥会偷偷给我吃,母亲还是不让。

        我知道,每次母亲看望姥姥,我只能吃苹果皮,但我不知道母亲为何不给我吃苹果。那时候,我觉得母亲又狠心,又抠门。

        知子莫若母,母亲似乎看出我细微的心思。母亲说,不是妈妈不想给你吃,姥姥已经八十多岁了,就算天天吃,还能吃几年?你还小,吃的时候还在后头,以后你有很多年可以吃,别跟姥姥争这点!

        我沉默,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流下,舔着微咸的泪水,一声不吭地挂着眼泪,哽咽着把一圈圈的苹果皮塞进嘴里,生怕浪费一点点。

        虽然不理解母亲的用意,但也只能乖乖地吃苹果皮,我听话的原因,只是不想惹母亲生气。于是,仍然是只要到了姥姥家,姥姥吃苹果,我吃苹果皮,不哭也不闹。

        后来,物资越来越丰富,红苹果不再稀罕。再后来,每年只要到了苹果的季节,父亲都会买两筐苹果,一筐国光,一筐红富士。那时候,我每天都抱着红红的大苹果吃,甚至一天吃几个,可惜姥姥她——九十三岁高龄,早已入土为安。

        多年后,我心中时常暗想,如果小时候把姥姥最爱吃的苹果,哭着闹着抢着吃掉,无疑为长大后的心灵深处,增添一丝罪恶感,我将无比愧疚。

        现在,一年四季,家里每天都有水果,苹果早就不爱吃了。就算吃苹果,茶几上也总是摆着一圈圈的苹果皮。如今,苹果皮附着农药和保鲜蜡让人望而生畏,已经没人再吃皮了,最香甜的苹果皮,永远珍藏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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