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小言,纯属虚构
chapter36 多丽(2)
苏夫人见女儿女婿回来,自是欣喜。然而苏眉见过祖母,却未见到父亲,悄声问了母亲,苏夫人无可奈何的苦笑道:“你们打了电话说要回来,你父亲脸一沉就出去了,说晚上跟德生他们吃饭。”
绍珩见苏眉神色,便知是怎么一回事,拉着她的手低笑道:“……放心,等到明年你肚子里这个小东西跑出来,岳父大人一定回心转意。” 他陪着苏眉母女聊了一阵,想着她二人必有些私房话要谈,便推说去看芋头,辞了出来。
他一走,苏眉倒有些犹豫要不要这就告诉母亲自己有了身孕,却见苏夫人眉尖轻蹙,似有愁色,“妈,家里有什么事吗?”
“我们家里倒是没什么事,倒是你……” 苏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踌躇道:“黛华,你……他家里人现在待你还好吗?”
“挺好啊。”苏眉笑道:“妈妈,怎么了?”
苏夫人攥着双手在胸前晃了两下,轻声叹道:“有些话别人不在你面前说,未必不说给他家里亲戚朋友听,你自己要留神。”
苏眉惑然道:“什么事啊?”
苏夫人眉宇间闪过一丝忿忿,沉声道:“之前,许家的人为了你们结婚的事去见过绍珩的祖母,想来是不乐意这门婚事。我原想着,你们结了婚,他们也就算了,没想到……前些日子我去你舅舅家,听他说起才知道,他们还在嚼舌头。 ”
苏眉听了,反而眉间一宽,淡淡笑道:“他们还是为着先前那些书的事,心里不痛快,抱怨就抱怨吧。”
苏夫人苦笑着叹道:“人心啊……”
苏眉握了握母亲的手,嫣然道:“妈,你别往心里去;除了兰荪的大哥大嫂,他们那边也没有什么人同我们来往了。”
“不是我在意他们说什么。”苏夫人说着,又是一叹:“我是怕有什么风言风语的,绍珩家里……要是先前你们不认得倒好了。”
苏夫人虽然言辞含蓄,苏眉心思细密,顺着母亲的言外之意一想,便觉得心弦铮然一震,脸色也变了。
许家诸人从许兰荪身后没讨得什么便宜,原就忿忿,但眼见得苏眉离了许家确是身无长物,便也寻不到什么宣泄的由头。这一回,听闻她不声不响竟是再嫁到虞家去,一个个倒像是突然回过味儿来——怪不得虞家要插手许兰荪的后事,原来敬重许兰荪是个幌子,却是为了这个。
“咱们家上上下下没有反对她再嫁的意思,可是她跟兰荪的事先前就是新闻,这一下还不更叫人指指戳戳?我们白跟着他们叫人嚼舌头。” 许松龄的夫人忍不住同丈夫抱怨:“苏家也是眼眶子大,当初她嫁到我们家来的时候,苏一樵还装模作样在报纸上登启示跟她断绝关系,这回也不提了,人心哪……”
许松龄心中亦是不快,却又不愿作长舌妇人语,只道:“事已至此,他们都不在意门楣体面,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也忒急了吧?叔叔才过世了几天他们就要结婚?这么大事情几时商量好的?”许广荫气咻咻地冷笑道:“说不定他们早就有这个想头了!我们家出殡那天……”
“胡说!”
“广荫!”
许松龄夫妇同时截断了儿子的话,许广荫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现在想想,叔父的病也来的蹊跷,他身体一向不差,没听说过有这个毛病,备不住就是被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给气的!”说完,不等父母教训,自己甩帘子走了。
许家一干亲眷各有猜测,闲言碎语不多时便传到了苏家来。苏夫人见女儿神色不好,怅然道:“……这些也都是意料中的事,只是你在虞家,要是跟人说起之前的事,千万留意,别叫人误会。”
“嗯。” 苏眉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对母亲道:“清者自清。兰荪泉下有知,也不会在意那些无稽之谈。”
苏夫人听着,却觉得女儿天真,旁人拿许兰荪当话头罢了,谁还会真的在乎一个死人如何想?
苏眉见母亲愁意难纾,柔柔一笑,轻声道:“妈,我有件事跟你说。前两天我有点不舒服,到医院去检查,大夫说——我……我们有孩子了。”
苏夫人一听,眼中光彩立绽:“你怎么不早说呢,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多久了?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绍珩夫妻二人在苏家吃了晚饭回来,正闲话谈笑,便听电话铃响,虞绍珩接起来听了一句,就跟苏眉打了个招呼,转到书房去接。转眼间出来,却是要换了制服出门。他虽然有时加班回来得晚,却没有到了晚上又出去公干的,苏眉见状,不大放心地问道:“有公事啊?”
虞绍珩揽了她笑道:“这就开始盘问我了?”
苏眉两颊微微一红,“我不是’盘问’你,我是……”话到嘴边,“担心”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虞绍珩眉眼弯弯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等我回来,好好教你怎么’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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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绍珩虽然换了制服,却并没有往情报部去,而是到了以前六局的人常去消遣的“寒舍”。
这两日他请了“病假”在家,情报部却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在加班,不明内情者见这样大动干戈调查扶桑人,还以为是两国邦交突然出了变数。然而这些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对于袭击他的那个扶桑人,虞绍珩相信他们查得再努力,也不会比鹰司的调查更快更可靠;他只是想让那个真正想要他性命的人,暂时不太紧张。
这酒吧的生意此时看来并不算好,冷凉的灯光也没有什么浪漫风情,虞绍珩一进来,就看见方才打电话约他出来的腾作春,正独坐在一张两面靠墙的小圆桌边,冲他招了招手,“不好意思啊,休着病假还叫你出来。”
虞绍珩笑道:“我一为躲懒,二为避嫌罢了,师兄找我是有要紧的事吧?”
腾作春搓了搓手,低声道:“我是来求你帮忙的。”
虞绍珩见状,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就是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件事。”腾作春肃然摇头道:“我这两天真是焦头烂额。一头儿督着他们查扶桑人,一头儿翻原来那个案子。” 他端起玻璃酒杯连喝了两口,脸色更加难看:“你说的没错,有两份口供确实被人动过手脚。”
虞绍珩眸光也是一沉:“怎么会出这种事?”
腾作春烦躁地砸了砸嘴,“是我疏忽了,那案子当时查的人太多,有些不大要紧的我就没有亲自过问。你说的那个学生是医管局郭寿民的儿子,碰巧跟查案那小子认识,怕他儿子受牵连影响前途——你知道的,外语学院的学生好多都想以后进外交部做事,要是档案里被我们加了’批注’,将来审查肯定过不去……”
“那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重新查了一遍,他确实跟案子关系不大。”腾作春道:“但是我手下那小子为了把他摘干净,口供有些地方就删了。”
虞绍珩理解地点了点头,蹙眉道:“……我该早一点跟你说的,可是现在材料我已经交上去了。”
“跟你没关系,这事是我的纰漏。”腾作春摆手道道:“我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看上头怎么想了。”
“那师兄想让我怎么样?”
腾作春面上带了愧色:“我是想跟你讨个主意,你说我是现在自己把这人交出去,跟部里’请罪’;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等着上头来查呢?”
虞绍珩只要了杯苏打水,但此时慢慢呷着,姿态却跟啜酒没有分别:“这个……你得比我有经验啊?我想着,是不是主动点好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
他才不信腾作春是真的要跟他来讨主意,查扶桑人是他的幌子,今天这个约会就是腾作春的幌子。
他也不信这件事只是一个下属的自作主张,如果是这样,腾作春在六局根本混不到现在,可是一个医管局副局长的儿子有什么价值,能让他在这样的案子里为他开脱呢?
腾作春叹道:“按道理是这样,可是我怕我这么做,局座觉得我是扔个下属出来背锅,反倒不如等上面来查磊落。”
“我就说你比我有经验。”虞绍珩莞尔一笑,把手里的杯子同他轻轻碰了碰。
“但是你比较了解——”腾作春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淡金色酒液流光闪烁,暂时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那等他们来查,你再交人出来,说不定更让人觉得你是在’交差’。” 虞绍珩思忖着道:“既然确实不关那孩子的事,干嘛还要改口供才好开脱他呢?要是信得过,以后当’自己人’也好。”
“千万别!”腾作春赶忙摆了摆手,“能卷到这案子里来,就是脑子不够用,绝不是’可造之材’。” 他见虞绍珩仍然望着自己,像是在等下文的样子,叹道:“人不是我审的,他那份口供具体细节有多大出入我现在也不好说。大概是因为案子是从他们打工的那间公司闹出来的,他没事,他介绍来的同学反而出了事——审他的人怕上头觉得说不过去。”他说着,忽然凉凉一笑,低声道:“办事的人赌咒发誓说没收过他父亲的钱,我不信,只是没证据。”
虞绍珩淡笑着道:“把他父亲请来问一问咯。”
“这种话也只有你敢说。”腾作春笑道:“现职的市府官员,哪能随便’请’人来?再说这种事也轮不到我们自己查,监察部的人一直发愁找不着机会整治我们呢,事情一露风声,还不上赶着来?”
虞绍珩边听边笑,又同他碰了碰杯,蹙眉道:“师兄,我之前请你帮忙找的人,现在还没着落,凭你的经验,该往哪儿找啊?”
腾作春肃然道:“我们都找不到的人,我看……没什么指望了。”
虞绍珩和腾作春谈完出来,走到车边,却是先拉开了后头的车门:“你这是打算吓我吗?”
里头的人镇定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想吓你,就趴下了。” 说着,整了整制服从车上下来,换到了前头副驾,却是当日带人救了他一命的高国铭。
“你这样是很不负责任的。”甫一上车坐定,高国铭便道:“在我们没有接到新指令之前,不管你要去哪儿,都要提前告诉我们。”
虞绍珩开着车笑道:“反正你们也要跟着我。”
“两码事。”高国铭既严肃又耐心地同他解释,“你提前告诉我,我们检查过,才能确保这个地方是安全的。”
虞绍珩点头道:“我没跟你说是因为我知道这个地方没问题,这个酒吧六局的人经常来,我刚才见的也是六局的人。”
高国铭却不以为然:“上次我跟你说过,袭击你的人对你的情况很了解,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同事?”
虞绍珩赞赏地冲他笑了笑,“我也觉得可能是自己人,不过,他们现在都知道我是特勤局的’保护动物’,只要是正常人就绝不会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动我。”
高国铭冷冷道:“万一他有病呢?”虞绍珩闻言,掩唇一笑,只听他又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前年外交部有个马上要卸任的司长在办公室里被一个秘书捅了四刀,我们查了半年,结果就是那人有病,在精神科看了两年大夫,居然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你们军情部的人一遇到事,就总想着背后有什么深谋远虑,我不一样,我以前是做刑侦的,很多时候,人们做事没有逻辑和理性,有人因为同事少跟他打了声招呼都会杀人。”
虞绍珩受教地点了点头,神色也端然起来:“那你觉得那天来杀我的那个扶桑人,会不会是有病?”
“不会。”高国铭断然道:“他很专业,蓖麻毒也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专业的人就不会有病吗?”
“会,但是他碰巧还找到另外一个专业的人来杀,概率太小了。”
虞绍珩跟他一路闲扯着回家,细想着连日来这些事,只觉得“有病”两个字实在是解决许多的问题不二法门,凭你如何权高势大,对一个“病人”也无计可施。他从总长侍从室请人去青阳监狱问个无比简单的问题都问不出来,只因为那人“有病”。
“病人”简直比“死人”还好用,大家都说“死无对证”,可是“死”本身就是一件惹人怀疑的事,而一个病人在摆在那里,疑无可疑。
那么,介于“死人”和“病人”之间的,就是消失的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怎么引人怀疑,也无从查证。
腾作春的这个案子,首犯“叛国”自然伏法,从犯里有病人,涉案的还有失踪人口……他断定不是改口供那么的简单。可即便这案子有更大的疏漏或者隐情,就值得他冒险拿自己开刀?是他足够自信那扶桑人一定能得手,并且绝不会被人查出来跟他有关系,还是另有别的缘故呢?
或者,这两件事就是毫无关系?
他请军情部大张声势地查扶桑人,是不想让他太紧张;那他这个时候找自己出来说这些事,也是在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紧张吧?
“你们军情部的人一遇到事,就总想着背后有什么深谋远虑。” 他咂摸着高国铭的话,自顾自地低低一笑,对身边这个时刻保持高度警戒地人说道:“哎,我有件要紧的事想见个人行吗?”
郭国铭面无表情地问到:“在哪儿?”
“就在这车里,待会儿到了他们家门口,你帮我把他叫出来就行。”
高国铭想了两秒,点头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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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喆被卫兵打电话叫出来,看着高国铭一脸茫然:“绍珩呢?你谁啊?”
“特勤局,高国铭。虞少爷在车里。” 他转身回来,自觉地坐到了后座。
叶喆一见虞绍珩,关上车门便笑骂道:“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赶上总长的派头了。”
虞绍珩撇嘴道:“我这是被人看着呢。”
“啊?”叶喆愕然看了看后座上默然如泥雕木塑的高国铭,“怎么回事啊?”
虞绍珩枕着双手,慢条斯理地答道:“最近有人要杀我,你不知道啊?”
“啊?”叶喆又愕然往后看了看,“我怎么不知道呢?别跟哥哥耍花枪啊……”
“真的,我们部里正在查。”虞绍珩不无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动刀不说,还下毒,你差一点儿就见不着我了。”
“什么人哪?……疯了吧?”叶喆两眼瞪大了一倍,顺便骂了句粗口。
“不知道。”
“人没抓住?”
“死了。”
叶喆吸了口冷气,紧锁着眉头道:“你叫我出来,不是为了报平安吧。”
“有事找你帮忙啊。”
“那还不赶紧说?”
虞绍珩摩挲着下巴,闲闲道:“我有个同事,我知道他们家养了只狗,我想麻烦你三叔的兄弟把这狗偷出来,成吗?”
叶喆瞧着他颇有几分黄鼠狼的神采,纳闷儿道:“成肯定是成啊!不过,你偷他狗干嘛呢?”
绍珩笑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可能还是不能告诉你。”
叶喆心里仿佛挠进了一只小爪子,“哎呦,我跟你说你快别在情报部待了,又不安全又他妈烦人。狗要活的还是死的?”
“活的。”虞绍珩一边说一边写了腾作春家的地址递给他,“最好是活的。”
叶喆看也不看就塞进衣袋:“偷出来搁哪儿啊,送你们家去?”
虞绍珩摇头道:“我们家现在不合适养狗,你先找地方帮我养着,别让其他人知道。对了,你跟唐大小姐还没合好呢吧?”
叶喆嘴里像含了块糖似地含混道:“和好啦。”
“那你可别让她知道了,唐小姐知道了,那等于是报纸头条了。”
“你放心。”叶喆闷闷道。
“怎么了?”虞绍珩觑着他道:“……你是代价特别惨重吗?”
叶喆哭丧着脸道:“惨重呢,也谈不上……我就是跟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去丽都了。”
虞绍珩莞尔道:“那怕什么,还可以去丽都对面新世界嘛。”
“我是这种人吗?”叶喆立时义正词严地反驳,说罢,又惆怅道:“我还跟她保证以后也不去如意楼了。”
虞绍珩闻言,笑眯眯地朝他拱了拱手,却见叶喆的神色愈发凄凉起来:“回头等你有空了,替我去照顾照顾樱桃的生意啊。”
虞绍珩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我一个有家室的人,不合适吧?”
叶喆怒道:“你让我帮忙,我可没二话啊!”
“好吧,等他们不跟我了,我就去。”虞绍珩说着,往身后指了指。
叶喆悚然一震,抚着胸口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儿还有一人呢。” 有些尴尬地对高国铭笑道:“我们刚才说的,兄弟你就权当没听见啊。”
高国铭木然点了下头,等叶喆下车回了家,终于忍不住对虞绍珩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偷人狗干嘛?”
虞绍珩果断答了一句:“能。”
高国铭遂放心地追问道:“那你偷人狗干嘛?”
“我请他帮我偷的,就是我刚才见的人,也是到现在为止,我知道的唯一一个有动机杀我的人。你刚才说我们情报部的人总是想得多,你说,要是这个时候,他们家的狗突然丢了,他会怎么想?”
高国铭听着,脸上浮出一个十分怪异的表情:“你们这些人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