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蒙古四绝之四•炮:恐怖之王
八角捋须道：“至于蒙古的第四绝---是炮。这从历史上来说，虽然之前中国已经出现了火药，也有部分应用于宋金战争；但是不得不说，大规模使用火炮还是从蒙古开始的。”
小武睁大眼睛，道：“哦？那你给说说。”
八角道：“最初在蒙古第一次西征的时候，成吉思汗征调了相当一部分来自西夏的工兵队伍。这些部队是专门用来攻城的，其中就有一些人比较擅长火炮。”
“后来在攻打中亚许多城市的实战检验中，蒙古人越来越发现火炮的威力巨大，于是就越来越重视这种武器。等到了第三次西征之时，尤其是在旭烈兀攻打木剌夷之战中，火炮的威力就上升到了顶峰。”
图表17蒙哥汗时期的扩张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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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翻了翻桌上的一张蒙哥汗时期的扩张地图，发现蒙古帝国西面的进军路线就是是旭烈兀西征，于是随口道：“木剌夷，那是什么地方？”
八角捋须道：“木剌夷（Mura＇i或者Malahidas），大约在伊朗（波斯）的西部。这里是世界上最奇特的阿萨辛教派的所在地，而且木剌夷这个名字本就是个俗称，乃是‘假道学’的意思。”
小武大为奇怪，道：“假道学？阿萨辛派又是什么？”
八角微笑道：“阿萨辛的英文名字是Assassin，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小武想了想，道：“有点印象，好像是刺客或暗杀者的意思，对吧？”
八角点头微笑道：“不错。阿萨辛派就是世界上最早的、最著名的恐怖分子大本营，曾刺杀过欧亚之间多位国王。所以在很多国家的语言中，就用Assassin来代表刺杀。此派最初是由中世纪鼎鼎大名的山中老人霍山所创。”
小武恍然笑道：“我记得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上写过这事，原来是真的。”
八角也笑道：“但《倚天屠龙记》中也有不尽不实的地方---阿萨辛派乃是回教中的一个极端组织，同明教或拜火教没有半点关系。”
小武讶道：“原来是这样？那么‘假道学’的意思，就是说阿萨辛派也不是真正的伊斯兰教，对吗？”
八角点了点头，笑道：“你是一点便透啊！阿萨辛派是伊斯兰教支派的分支的分支的异端，属于什叶派（Shiah）下的伊斯玛仪派（Ismaili）的支系尼查里派（Nizari）的异端。”
小武微笑道：“这么复杂？总之是极端分子以及恐怖分子之祖就对了。”
八角捻须笑道：“阿萨辛派的人通常靠山而建立石头城堡，里面自成体系，没有外界的国王能管得了他们。这些山中高高在上的城堡往往被波斯人称为‘鹰巢’---里面有很多年轻男孩居住，他们从小就被培养成刺客。”
“此外，阿萨辛（Assassin）这个词的发音还和波斯语里的大麻（Hashish）比较接近。该派教义上说为了真主去刺杀敌人，死后能上天堂。而‘童工’刺客们又被美女和麻醉毒品所控制，坚信不疑死后的世界是美好的，所以一旦被派出任务（执行刺杀）就会至死方休！刺客们临死前都会高喊Hashish，这就是这派名字的来历。”
小武咋舌道：“怪不得这些恐怖分子，从来就是悍不畏死的。”
八角摇头道：“但是阿萨辛派在占据波斯西部长达150余年之后，终于遇到了克星---即比他们更加恐怖的蒙古旭烈兀火炮部队。”
小武笑道：“所以那火炮部队、可称是恐怖之王了？”
八角点头微笑道：“对于那上百个非常坚固的山寨城堡，普通的进攻方式都是不怎么见效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国家的国王对木剌夷恨之入骨，但是始终无法讨伐他们的原因。”
“然而这次，因为有蒙哥大汗的嘱咐（令六弟西征时一定要灭了木剌夷），于是旭烈兀先挑木剌夷最有名的领袖下手，大型火炮围着鲁克那丁的山堡日夜狂轰不止。鲁克那丁的部下不断挨炮，死伤惨重。他也使尽手段，正面对抗、拖延时间、派人诈降、趁夜反击全部都试过了，始终无效。”
小武点头道：“只能挨炸，不能还手，是会把城里人逼疯的。鲁克那丁途穷日蹙，估计也只能投降了。”
八角捋须点头道：“不错。在鲁克那丁投降之后，旭烈兀晓谕整个木剌夷，要求所有的城堡主出来投降，并且自毁城堡。阿萨辛派就此大半投降并被杀，只有少数人逃走别国---木剌夷这个中世纪的‘恐怖之国’和极端教派阿萨辛，就此不复存在了。”
小武想了想，叹道：“当年伊朗那一带的恐怖分子们，终于还是被恐怖之王给灭掉了。”
八角点了点头，道：“当蒙古人了解到了火炮的巨大威力后，他们更是极具‘工匠精神’，花大力气将火炮改良到更强的威力。”
小武怀疑道：“蒙古人主要不是靠骑射么？他们怎么会懂化学什么的？”
八角微笑道：“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蒙古军队历来有个习惯，即使屠城也会先留下工匠不杀。这些被留在工兵队伍里的工匠，贪图赏赐，又不用自己出本钱，自然会很卖力地革新技术。蒙古人会按照在实战中的效果如何，决定如何对待他们。”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因为蒙古军队在欧亚大部分土地上是没有什么地方不能到达的，这在客观上也造成了各国的工匠们被空前地汇聚在了一起。于是不同国家的工匠既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互相观摩的机会，又为了证明自身的价值而互相比赛，更是出尽了手段。”
小武大悟道：“这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科技推陈出新的时代啊！”
八角点了点头，道：“最初，火炮只是中国人的技术，但是后来回回人亦思马因将之与传统投石机合并创新，发明了威力更大、使用限制也更少的大炮，被称为‘回回炮’。”
小武称羡道：“那这是火炮升级版了？”
八角捋须点头道：“在旭烈兀征西的二十年后，当忽必烈再度伐南宋之时，回回炮在攻克襄阳的战役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这座阻挡了蒙古大军数十年的名城，终于在回回炮的巨大威力下崩溃。为了纪念此事，忽必烈又下旨将‘回回炮’赐名为‘襄阳炮’。”
小武摇头叹道：“蒙古的火炮不断升级，真是越来越接近‘热兵器时代’了！”
八角点头道：“这是蒙古人的实用主义的典型体现。只要在技术上有可能，便朝这个方向持续投入、发展。这是历史上很多强国也做不到的事情，事实上很多王朝在统一之后，就下令禁止开发新式武器，民间已有的也要上缴销毁。”
小武同意道：“我知道日本的德川家康统一日本以后，就从武士们手中收缴了所有火枪，让大家重新用回武士刀。”
八角笑道：“清朝也一样。但你只要知道，蒙古时代打破了很多科技壁垒，也就行了。”
小武眼珠一转，又道：“但我知道，当时的蒙哥大汗乃是死于投石机下的。对吧？怎么在这个时候，蒙古的科技又没有南宋先进了？”
八角想了想，笑道：“这就要多说几句蒙哥汗（Mongke Khan）的事情了。”
小武兴奋道：“好啊，那请你给好好说说！”
八角点了点头，捋须笑道：“1251年，蒙哥在堂哥拔都放弃争夺汗位、改而支持他的情况下，终于当上了蒙古帝国的大汗。为了建立全蒙古大汗的威信，不出两年，蒙哥汗便将蒙古帝国战争机器的马力调到最大。”
图表18黄金家族主要谱系
小武看着资料道：“嗯……1253年，蒙哥命令六弟旭烈兀率领10万大军，开始了第三次西征。”
八角捋须道：“那还是在中国以外的事情。在中国以内，他也开始了大规模南下进攻，第一步就是让另一个弟弟忽必烈去征讨大理。”
“不过说起这个策略，也得有一个先决条件---即在1236年时，原金国陇州节度使汪世显投降了蒙古。”
小武讶道：“这个汪世显有何特别之处？”
八角拿起桌上的红笔，在小武原有的一张战国七雄2.0版地图上，画了一个方框，然后道：“这个红框之内，就是陇州汪世显镇守之地。”
图表19陇州汪家父子镇守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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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定睛一看，马上便道：“此地位于各大势力之正中，可谓极其重要。”
八角点头道：“不错。可见汪世显必须本领了得，才能守得住此地。在西夏亡后，蒙古人曾经多次攻击过陇西，但始终没能讨得便宜。直到1234年，金国灭亡之后，这块土地依然在汪家的控制之下存在了两年之久。”
小武闻所未闻，大奇道：“金国和西夏都已亡了，陇州仍未灭亡？那这里是金国最后的土地了？”
八角神色复杂，却道：“汪世显一家本为汉人，金亡后便同南宋通了声气；等待朝廷的人前来招降，可是等了两年也没有等到南宋派来的使者。“
“再考虑到之前蜀王吴曦曾经起兵反宋，南宋未必会重视西部川陕之人；于是汪世显权衡再三，派人找到了掌管西夏故地的阔端大王（窝阔台的次子），就此投靠了蒙古。”
小武摇头大憾道：“这对南宋来说，是很可惜的。”
八角点头道：“不错。其后几年，阔端大王和汪世显联军南下、猛攻四川，使得成都一带血流成河，火光照出百里！宋人也就不得不向东退守重庆一带。而蒙古的战略南下之路，就此洞开。”
“另一方面，1246年，吐蕃（乌斯藏）萨迦派首领奉阔端大王之召，前来凉州；就此依附蒙古，归阔端管辖。这也是吐蕃周边三面被蒙古所包围、震慑的结果。”
小武点头道：“原来如此，汪世显的作用真是极大！”
八角道：“1251年蒙哥大汗即位之时，正好阔端也病死（阔端大王也是汗位的争夺者之一），于是蒙哥顺水推舟下令，把原来阔端管理的西南事务，都改由四弟忽必烈接管---毕竟亲弟弟要比窝阔台的儿子可靠多了。”
“此时，重臣汪世显也早已病死，不过次子汪德臣接替了他的职位。1253年时，忽必烈奉命去攻击大理；汪德臣为其后援，并在利州（四川广元）建立基地固守，多次击败宋军来袭。而且当嘉陵江水低、运粮困难的时候，汪德臣还杀了自己的马以充军粮，鼓舞蒙古士兵坚守不退。”
小武连连摇头道：“这个汪德臣，也真够为蒙古卖命的。”
八角微笑道：“汪德臣自小被其父送往蒙古草原为质，窝阔台大汗命其随侍皇太子游猎，数年间与其它蒙古贵族少年一样培养、接受一样的训练，故早已蒙古化了。之所以蒙古三大汉人势力之中没有汪家，是因为其家族籍贯被改为蒙古汪古部人---反正也是汪字打头，无缝衔接，毫无‘违和感’。”
“当蒙哥汗觉得各处形势一片大好，各种准备都已到位之时，便决定御驾亲征---同忽必烈两路夹击，最后消灭南宋。1258年，忽必烈率领东路军，顺平汉路南下武昌（鄂州）；蒙哥汗自己率西路军、各族总兵力共十余万，走陇州、下四川，并包围重庆（合川）。与此同时，负责镇守大理的兀良合台也率领云南的蒙古军马前来助战，走越南、入广西、攻湖南，以牵制一部分宋军。”
图表20蒙哥汗大举进攻南宋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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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思索道：“莫非在此时，汪德臣属于蒙哥大汗这一路？他不再跟忽必烈配合了？”
八角捋须点头微笑道：“正是。由于汪德臣少年时在蒙古长大，蒙哥汗早就认识他，何况陇西、四川一带又本就是他的地盘，蒙哥汗当然需要他来效力。当时蒙哥汗曾担心嘉陵江水涨，难以渡过大军，但是汪德臣在几天内就建立了一座浮桥，圆满完成了任务，使得蒙哥汗大为赞叹。”
小武皱眉道：“我知道在合川一带，宋将余阶曾建造了数座山城，其中就有钓鱼城。蒙古军队为何不用大炮轰城呢？就像旭烈兀攻打木剌夷那样？”
八角点头笑道：“这有几个原因。一则，蒙古的重炮也不见得很多，而且绝大部分都已被旭烈兀带走、用于西征去了。二则，重庆一带的地形很受限制，又是大江天堑、又是蜀道难，运几座大炮过来实在有难度。火炮数量少的话，也不见得有什么用，何况当时是夏季，雨水多、火药保存困难。”
小武恍然道：“旭烈兀去了伊朗高原，那里的地势比较平坦干燥，正是火炮的用武之地！而蒙哥汗可能预先没有料想到，在重庆这里会遇到许多依山而建的堡垒。”
八角捋须笑道：“不错，而且蒙哥汗的军队数量众多，原本就没有觉得需要用火炮来助战，于是蒙古军队面对坚固的钓鱼城堡垒、一时毫无办法。”
“在难以攻克堡垒的情况下，汪德臣前去城下招降守将王坚---说是帮他活一城人的性命；结果城中二话不说，投石机马上发射、正打在他的头上，这样汪德臣被抬回去后、不久就死了。”
小武道：“其实我觉得---蒙古人既然已经在成都杀了那么多人，自然重庆人就不会再投降了。汪德臣想去招降，本来就是白招。”
八角道：“其实有些蒙古将领跟蒙哥汗建议，不必让大军顿守于坚城之下，而应顺江先去下游，跟忽必烈大军会合。钓鱼城攻与不攻，其实并不要紧。”
“但是蒙哥汗认为，十万大军拿不下几个山上小堡垒、实在丢人，一定要下令猛攻。所以，汪德臣之死跟受到蒙哥汗的急躁情绪影响是很有关系的。”
小武点头道：“没错，可是即使汪德臣死了，蒙哥汗也没有清醒过来。”
八角笑道：“不错，蒙哥汗见了临死前的汪德臣，反而倍加恼火。于是下令在钓鱼城前竖起高台，想再恐吓城内人投降，顺便窥探一下城内的虚实。”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城内可能早已悄悄地瞄准了刚搭好的高台；当蒙哥汗爬上高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便被投石机掷出的石块击中。重伤之后，蒙哥汗不久即死---消息不胫而走，此后几年，整个亚欧大陆的人都知道了这里就是‘上帝折鞭处’！”
小武笑道：“蒙哥汗当时没有立即身亡吧？也有人说他是病死的。”
八角不屑一顾道：“你别忘了，蒙哥汗死前没有留下任何遗嘱！这直接造成蒙古帝国后来的分裂。如果说他没有很快身亡，这可能吗？”
小武点头道：“这倒也是。”
图表21蒙哥汗小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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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点了点头，正色道：“有一点你必须明白---蒙古军队在一开始也不见得非常厉害。但是随着战斗的不断增加，交战过的敌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战斗力也越来越强---可称是最懂得‘以战养战’的典型！”
小武肃然点头道：“我明白了。比起成吉思汗刚建立蒙古帝国的时候，他们的马匹越来越多，船只也越来越大，武器越来越强，甚至拥有了热兵器！”
八角捋须点头道：“这才是‘战斗民族’！理解了弓、马、船、炮---这蒙古四绝发展的过程与精髓，你就理解了蒙古帝国的战斗力是怎样越来越高的！”
小武深表同意，道：“这就像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宗旨那样，要不断追求‘更高、更快、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