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氩歌》第七章、第八章

在假设全产共产主义成立的世界中,以一个“人”的角度拍摄的微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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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r


第七章 流汐

秋风吹起轻红的枫叶,飞舞绯红的云霞,斜阳散溢金林,浮洒斑驳的晖光。条砖轻轻响着,小径走过散乱的队伍,发起了一次秋游,队伍中一声声谈笑。

白枫说他想出来走走,他也就一起报了名;本来还是无所谓的呢——白翼望着渐失明亮的天空,公园里的景色也是怡人而舒适。计划里有含观星,在户外宿营,应该也会很有趣吧,他看向身边的白枫,白枫仿佛很开心的样子,才从树林中跑出来,也许在斟选刚刚摄下的影像。

夜幕拉下墨色的寂静,草坪上点亮一盏盏灯光,他们离集合区远远的,本来就难以看到星空,他们的眼不适合在黑暗中寻找微弱的光芒。白枫失望地放下视镜,天空中弥遍细碎的云箔,如似模糊的砂璘,弯弯的月藏在渐变的影后。

“我们回去吧,这里很黑。”白翼戳了戳他的肩,小声说道。

“你害怕吗?”白枫转过身,黑暗衬显清蓝的荧光,“再在这里留一会儿吧,说是观星,也不知道还能看到些什么。”他把手臂枕在颈后,口袋里的组合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为什么要有这么多云啊,明明两个小时前还没有这么多——”

“云也很好看啊。”白翼小声说着,远处闪动狂欢日翠绿的焰火。

太阳在天穹里划过一道道轨迹,时光飞逝,每一个与白枫陪伴的日子都趣熠而精彩。他打开小本,写下日记的一行,更换过相对大些的手,书写也要方便许多。自上次白枫告诉自己日记的写法,他练习过多次,现在写下的文字也能让自己心悦。白翼望着桌上风琴的半成品,后天是白枫十六岁的生日,他在贺卡上工整地祝他四岁生日快乐。三十二支音管在风肺上连缀优美的曲线,他轻按下刚连接好的轨杆,滑塞抬起,管中悠扬徐徐的音鸣,那是风与木柔美的歌声。

白翼尝试着参加了高级学院先修课的笔试,他没有通过,也许结构的推算不能只靠模拟的计算,还需要想像——那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早晨。不过也还好,他可以在这里度过又一年的时光,这里有白枫,有银鱼,还有许多他愿意依恋的人与物品,他并不着急着去高级学院面对新的环境,那里新的生活。

离最后一个学期结束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班里不安的嘈杂与日俱增。几乎每一位同学都在期待着信件的来临,修长的信封中几张精致的卡片,就是对他们升学的分配。白翼是少数几位镇静者之一,如果猜测不能改变已经决定的结果,就不必浪费时间去猜测了。他放下笔,窗外刮着炎热的风。

“一起吗?”白枫玩弄着窗台上盆栽的叶,碧色的圆叶在阳光下透映清晰的脉络。

“一起吧。”白翼从背包中抽出信件,瓷白的纸封厚厚的,仿佛未抽原丝的茧片。

两人小心地撕去磁质的封条,两张信纸分别从信封中露出了边。

“果然啊——”白枫拖着尾音,把信纸和卡片倒出来。

“什么?”白翼不解地望着他。

“不在同一所学校啊,信纸的颜色都不同。”他指着手中麦色的信纸,冲白翼笑笑。

“嗯,我们申请的方向本来是不一样。”白翼微笑着,把信封里的物件放置在大腿上。

“我也知道。”白枫站起身,把信封收好,“回去吧,该去宿舍收拾东西了。”他拉开门,一个人走出去。

明天是举行毕业典礼的日子,早先发下的礼服白翼还没有正式穿过。他系上最后一颗扣子,黑色修身的线条勾描他偏瘦的身形,他的发还是如常在侧边乱起一簇小尖。他与室友们正经地拍下一组照片,几个学年过去,他大概还没有与他们发生过聊天的对话,今天也亦然。物件都收拾好了,几只箱子靠在各自的桌前;白翼躺在床上,大家都在,房间里却有些空荡荡的。

他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其他人应该已经休息了。白翼打开房门,白枫站在门边,穿着一身米色短袖的衬衫。“出去玩吗?”走廊里黯亮着灯光,白枫没有戴上暗瞳。

“都快凌晨了。”白翼整理着奶白色睡衣的帽子,淡咖啡色的中裤松松地搭在腿上。

“这不影响,我们去午夜中迎接日出。”他轻轻地说着,拉起白翼放松的右腕。

“不允许我换身衣服吗——”白翼关上门,检查过匆忙系上的鞋带。

“算了吧,你这样很可爱的。”白枫握紧手中对方的臂,走廊上他们轻快地跑过。

他们走在下弦朗白的月色中,月明星却不难寻。三角的钢线拉起简单的护栏,下面是地势低些的地区,灰青的檐下一扇扇错落迷蒙的窗。尽管白天有着炙热难耐的天气,这是的风也微微含上几丝清凉,隐约间还透着断续浅淡的花香。

“——这里也有这些香味。”白翼认真地嗅着,空气里晦涩地蕴着甜丝丝的味道,它就像是校园里代表的气息,几乎无处不在。

“去年他们把这里的花圃重修了一番,今年有些小苗已经准备开花了。”白枫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视镜,仔细地装配着。“你很久没来了吧,让我猜的话。”

“是的,你总是知道我。”白翼握着栏杆,尝试清晰远处湖面微浮的波澜。

“对不起啊,所以今天一定要带你再来这条路走走。”他拿起视镜,对准天空中一片星光密集的地方,“错过了今晚休息的时间,明天下午的车程可是要睡着的啊。”

“我争取不会……”白翼倚在白枫身边,接过他递来应急的灯。

“不可能的好吧——”白枫的声音击碎了宁静,他失措地从栏杆上弹起来。

“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白翼惊吓般说道。

他被白枫轻轻地按回到栏杆上,“没什么,这几栋楼从来都是闲置的。”白枫笑着,启明星静静地在天边闪烁。

毕业典礼如梦一般地结束了,老师冗长的发言,同学抒情的演讲,都消失在喧闹里音乐长扬的尾声中。礼堂宽阔的屋顶后飘散波浪似片段的云朵,两人互相说着没有必要的玩笑,一同走向去车站的道路。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对方了,不必再说了吧。”白翼说着,嘴角弯下一线微笑。

“当然不必了,不过我的监护者们可不同意我随便去外面乱跑的啊。”白枫拉起行李箱的连杆,列车平稳地在站台边停下。

白翼望着对方的列车远去,赶在车门关闭前匆匆跑进站台对面自己的班车。

“——我回来了。”白翼斜着身子把并不很重的箱拉进门内,噗地一声扑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很开心没有在列车上睡着,又一次没有让白枫的预说实现。他侧过头,让沙发贴着脸柔软的部分,毕竟还是连续两个晚上没有休息,他有些撑不住了。

“怎么了——是没电了吗?”厨房里关上了水声,他感觉一只湿润的手在后颈尝试地触摸着,他顺从地释开极化的粘滞,让那只手小心地把它揭下。他低声做出一些也许不会听清的回应,提示的小灯呼吸黄绿浅澈的辉光。

一年中也只有暑假的时候,白翼能相对长久地留在家里;也许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猫有些奇怪的粘人。它总是在白翼身边走动,常常于某处卧下,时不时发出一点奇异的声音;等白翼去看它或是要抚摸它的毛,它却信步挪走到一边,仿佛并不希望被他注目。灰似乎不容许他的手上有其他类似猫的气味,某次他不慎触犯了这条未知的界线,当他准备把它抱回柜顶的猫屋时,他的手被狠狠地抓挠了一下,倒是把海格吓得不轻。

高级学院的入学要等到这个冬天结束,那是明年一月末的事务。海格兴冲冲地要带白翼去植物园观赏新种的花卉,结果因一场感冒错过了花瓣凋落的期围。白翼还是差不多无所谓的状态,虽然他也好奇沉紫重瓣的形色,网络上也有许多育种者关心的数据。书架上少了几本书,从图书馆借阅纸质文本的确不是一件方便的事情。他把灰从窗台上抱起来,灰最近胖了许多,渐渐地有些重了——他关上窗,窗外一束束耀眼的焰彩,礼花炸裂的声音冲击着窗壁,半合的窗帘轻轻颤抖着振动。

白翼从抽屉中找出预备好的衣物,地毯上张开着箱子,他的小包早已不敷用处。灰又出现在箱里,睡在叠好的衣服上,占据了剩下大部分空间。“这里没有用来装你的地方啦——”他把它搬到一边,灰在地毯上趴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走到另一只箱中卧下,他只好把它报到更远的桌上。

如果没有不断变化的景色,四个小时的车程于他也许会有些漫长。偶遇连绵的山,一望无际农业区深绿的集田,就像是郊外的远足一般,还有初旬融雪的阳光。白翼停步一座桥前,运河上彳行来往的船舶,岸边挂起四色飘扬的旗帜;他有些厌倦了车上护光变色的玻璃,明明是朗照的晴天,却一定要让一切都披上黄昏的模样。

他所分配到的学院在一座不大的城市里,到原来的“卫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学院坐落在郊区,在一个被称为大学城的地方,然后是一串编号与序列。这里的确有些远了,他想起了白枫有些沮丧的语调,白枫被分配到一所精修的院校,他想望了那里很久——不过是在北边,相反的方向自原来的城市又是几个小时的车程。还是高干线速呢……白翼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他到现在还没学会叹气的动作,也许这个表情并不适合他。

水与运河似乎组成了这个城市流动的生息,仿佛不论走到哪里,都能闻见淙淙流水与桨声。他照例在这里小小地转了一圈,由于时间紧凑,一些散步不得不以慢跑来进行。日已微斜,烤金的漆彩涂抹水蓝黑的波纹,河边联排钢架与石砖的灰色,花岗岩雕下一条条粉黄的边。也许这里就是学长们所自豪的“城门”,白翼走进一座桥对面沉稳的塔胁,里面一座方场,周围端坐着一重重方正的楼宇,他应该不会在这里迷路。

“你好啊。”耳机中清澈而纯净的声音,这是他与白枫通话时欣然的特长,“没有课程了吗?”白枫悦声问道。他们每天晚上大概都会聊一会儿天,除非有一方累的不行。

“没有了。”白翼倾录着自己的语音,这样要比耳机的拾音静噪许多,“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还好吧,他们开始讲巴洛克时期的音乐风格了。”白枫假意打了个哈欠,“真无聊啊,有时只是一句话就能撑起一整个乐章呢。——不过总是莫名的好听,也算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你要听些吗?”

耳机里升起羽管键琴金属的弦音,浅淡回荡漫栏杆边明亮的月色;旋律中渐澈音乐轻宏的层次,他不再想白天铀酰糟糕的事故。

白翼把一支小伞塞进包里,难得一个较长的假期,他盼望着能休息一会儿。舍友们拉着大小的箱急促地离开了,又留下他一人检查略显杂乱的一切。他关上门,手提袋里的金属响了一阵,同组的同学送给他一些工业品拼凑的物件,放在淡红的玻璃盒中,黄铜的铭牌刻着一只滑稽的微笑。他将歪斜的摆锤拨回原来的位置,如果再失手进行不恰当的触碰,他又得忍受好一阵齿轮摩擦的音响。

牧月的风拂过苍翠的卷叶,稍过暖意,欹斜的幕墙反射多云的天空。与白枫约好了一次自行车旅行,他才在广场边找到他申请的车,一只轻盈的单骑,他喜欢车后流线微扬的扰翼。

“在这边啦!”他听到了白枫的声音,一架山地车在他身后刹住,“找你好久了啊。”熟悉而自然,对方好像很开心。

“抱歉了。”白翼系紧手套;对方戴着一只硕大的头盔,护具紧紧地绑在各处,把他的身形撑得有些臃肿,“那个……我们应该不会是去穿越吧?”

“没有啊,只是骑自行车行完剩下的路程,今天也许要晚点回家咯?”白枫拍了拍厚重的护臂,“你在意它们吗?以前骑车时把手臂摔折过,可能留下阴影了。”

“不会,请不要考虑我的想法,我没意见——”白翼急声说着,白枫看着他慌乱的眼,轻松地笑了起来。

“嗯,只是吓吓你,真有趣。”白枫微笑着,帮他折正略斜的衣领,“今晚的聊天又会有一段谈资了?……我还是很想知道在你的认为中我是个什么样子——”他把话语掩在催促的手势中,车轮带起地面的轻尘,他飞快地穿过广场的小径,路口处车身歪了一下,险些在车流里摔倒。

拗不过白翼对路径的坚持,白枫放弃了走干道的想法。也许在线距离上是近直线,把途中盘绕的山路拉直不也要比干道长得多……白枫不满地嘀咕着,白翼似乎很满意于路程的延长。湖面送来凉爽的微风,四周静静地,粼波中几声雀鸟的啾鸣;枝与叶在风里悠然晃荡着,基音是链条和齿嘁嘁的响声。

路在山脚下连成曲折的线,傍着山坡侧生的丛林,一边不远处一片片花圃的温棚。低矮的玻璃起伏定格色彩的浪涌,花色的组合缓缓变化着,蓝,红,再是由阳光所映看不清的米白。于是这些都呼地隐藏进隧壁橘黄的灯里,待奇异的云团又堆积在天空的界限,他们已经来到了连峦不高的腰处。一片片深浅的色块薄雾平铺在山底的平原,几棵树高大地立在其间,还有仓库方正的白房,草绿色的运输车在道路上蚓一般行动。

他们在一处转角停住,两人依着栏杆,夕阳的晖彩自重叠的山间落下,放射金羽般飘扬的旗云。山下睡着蓄水湖浅浅平静的水面,沙白勾画几只相框,把天空中缤纷的场景存入转瞬即逝湛蓝的影中。

“走吧?”白枫扶起斜靠在柱上的车,路标方廓的字迹显露荧光淡白的绿色。对方应了一声,车影畅快地滑上下坡的路面,暗红泛蓝的天空,路缘顺次点亮平滑的灯。

白翼拉开布纹的小椅,花园的夜掺着街道暖黄的光,丛丛星点洁白的小花因此抹上些日光的颜色。两人在咖啡厅少人的一角坐下,热饮的蒸雾微氲了桌前的空气,这里还在郊区,人不算很多。他们聊了一会儿天,许多砂糖使咖啡失去了苦涩的味觉,它的清香依然在唇间缭绕不散。

假期不过短短几天,他们各自还有自己的事情。返校以后又会有很多计划与任务,每一天的结束都意味着疲惫的来临。时光并不在乎一个个美好的瞬间,霞依旧在天边流淌着;笔尖飞速地想保留画面中的一帧,跳动的字语却也成了帧中消失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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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舞台

风的脚步踏进几块绵软细碎的声里,窗棂上联结着雨滴错杂的轨迹。雨乘着秋海的逸发无边地下着,偶尔几只短暂珍贵的晴天。——气温还得再低些,等降水成为真正冰的行者,预备好干冷洁净的地面,它们才能在草坪上留下膨松初雪的欢悦。

白翼尝试把窗打开一丝小缝,一粒雨珠从窗顶落下,飞溅到桌上几页工整的笔记中。水性的墨点点晕沁,急忙将水渍拭去,他只好将窗又拉上。

至少把今日份的任务完成了——索性关上灯,白翼烦闷地望着玻璃后自己瞳光的映影,他决定先暂停今天的工作。那是一份报告的稿件,明天要由他在礼堂中讲演,直到这时才算定下了终稿。毕业以后他留在了学校里,和化工部的学长们一起做催化剂的开发。他并没有做出什么突出的贡献,之所以要选择他作为报告者,也许要怪水果罐里那只签子了。大家嘻嘻哈哈地祝贺他获得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他握着草草画了两道杠的签尴尬地笑着,在许多人面前大声讲话于他从来都不是比较好的感受。

他对着窗上的影念了一遍稿子,明明什么都准备好了,还是紧张地没有控制好语速。荧光的笔尖在字隙里画着符号,这里要加一处重音,那一处也许不符合自己平常说话的习惯……纸突然被揉皱成一团,从桌角滑到地板的黑暗中,打印机呲呲地响了一阵,他把温热的印纸抽出来,放到一边,枕手在桌面上趴下。

已近半夜,稿件又试过几遍,或许效果会比之前好些。小板拉开星空的封屏,白枫在下午邀请他参加他的个人音乐会,现在去应该还能赶上最后几支歌。直播间里的白枫换上了一身黑色复古的学生装,戴着一顶制帽,微笑着等待一首歌曲的前奏。他的领带微微垂着,暖白的灯光照亮室里清新的布置;像是对着他,白枫在屏幕中挤了挤眼,是一首比较空灵的音乐,他按着指轻吟着歌声。

礼堂里坐满了听众,白翼立在巨幅的屏后,主持人还在对项目作着不太贴切的简介。他看到了前排面露期待的导师,其他几位应该是系里一同来的教授们;后面黑压压一片似乎不必要的访客,镜头的反光好像层重炮台上一眼眼锈色的炮口。不像平日上课时的气氛,厚厚的窗帘拉上狭长的窗栅,看不见大理石淡黄微斑的地面,他想到古道上奔跑的使者,才采完肥硕的菊苣,前原已然过了城郭。

组长拍了拍他的肩,他阔步走上灯光追随的讲台。把讲稿平放在台边,手指拨动一下颊侧的拾音器。致过了欢迎语,他轻垂下头,然后昂然抬起,屏幕上出现物质复杂而精巧的结构。“……减少了旧工艺对产率和稳定性的限制,并优化了催化剂自身对反应环境的耐受……”他平静地讲述着团队半年来改进的成果,闪光灯不时如电闪过,使用昨晚调试好的声线,一切都该是昨夜练习的复刻。

“那么,请问你们是如何解决原工艺会产生有毒物质的问题呢?”一位记者在黑暗中亮起灯。报告快结束了,他还要回答一些有人提出的问题。

“原工艺最大的安全隐患是高压体系下光气的产生,这也是该流程长期不能无人生产的原因之一。因为中间产物的特殊性,在进行外围基团的修饰时不可避免会产生光气的排放,尤其是在考虑对大分子催化剂的保护下。”指针在简图中圈点着片段,虽然不是事先准备过的问题,这时的白翼却也有些莫名的自信,“为了保证动态位点的线性移动,以减少对应副反应在不恰当位置的发生,我们在图示C6区上增加了类似冠醚的腔道,它将连接另一个增加的主动条件,形成的局部还原区将进一步护卫该过程未被保护完全‘危险的’芳醛,虽然……”

白翼畅快地讲着他所熟识的记忆,他不知道记者的笔早已倦懈停下,小灯后的脸色越来越糟糕。报告拖延了近一个小时,他又回答了几个问题,问题大多都笼统却直切他们改进的方向。他很希望能将学长们新奇的想法清晰展现,时间不允许他,实际上他也不需要这么做。

活塞轻轻旋开,一滴滴清澈的液体穿过油棕的雾,坠入底旋转的液面;几颗黑色的液珠在深红中辗转着,拉扯出奇异的图形。空气中弥漫着不友好的气味,白翼拉了拉口罩的边缘,好像涂上的还原剂不是为了防止溴的污染,只是给他的脸部更多的刺激。“刚才他们说话你不要在意啊,他们又不知道你的体验,毕竟是第一次啦……”组长絮叨着说着,无力地打着手势。他仍被以毒气的名义请出了小间。白翼不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安慰自己,他本来就没怎么想过刚才导师与主任的气话;只是房间里的气味确实难闻了些,他不会因此而发生剧烈的咳嗽。

雪渐渐地下来了,一片片薄薄的雪花飞舞着,夜晚闪烁纷纷簌簌的风。又是一个放弃了假期的休息日,白翼在回公寓的路上走着,后来他没再参加过报告,组里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他把围巾的下摆搭到身后,颈部都已经有些僵硬了。平时希望凉爽的他,真的过了承受的界限时,却不知该如何维持让自己舒适的体温。

他有些高兴地回忆不久前与白枫的通话,些许激动,还有许多碍于风雪无法表达的心情。当时他半张着嘴,匆匆地拉过阳台的门,颤抖了一会儿因突然冰冷的风。他急切地回答着肯定的词句,甚至还没有待对方完整地表达想法。“之前我还在想你是否会允许,不过好像我的顾虑是多余的了。”白枫放松下语气,就此结束了通话;那边一直都有嘈杂的背景声,也许对方还有许多事情——他缓缓推开门,组长提醒他不要在工作时打岔。一边换液氮的组员封好仪器的外壳,有人恶作剧般喷着热水,后桌被泻下的气雾云围,搅拌子在未溶开的液体里发出咯咯阻塞的响声。

白枫说他不想在外面不定的演出中作为搭伴可有可无的存在,他熟悉让音律和谐的技法,刚好白翼也在他喜欢的城市中生活;所以他告诉白翼他希望在他那里先安顿下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也许会打扰到他。白翼迅速的同意让他有些惊讶,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可能会伤害或是他误解的话。

“不用了,让我拿一些吧?”白枫看着白翼把行李一件件拿起,物品比较多,对方有些手忙脚乱;“请别勉强自己啊,出站还有一段路呢。”他抢先把一只箱子提在手中,白翼乞求一般望着他,他只好无奈地把箱子勾在对方努力伸开的指上。

回到公寓,白翼兴奋地忙碌着,清理出两个房间,顺便也把其他地方收拾一下。白枫看着为自己准备的卧室,亲切的装饰让他想起曾经用作直播的布景而现已无权进入“自己成长的地方”。白翼抱着一堆书本从门口闪过,之前很难见到的,今晚他一直都带着让人舒心灿烂的笑。

晚上他们聊了很久,准备的话题说完了,多了许多无意义的对话。白翼不知为什么非常亢奋,因为很久没见面所以过于高兴了吗——他几乎从没想过迫使白翼去做什么事情,不过休息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他有些担心白翼明日工作的状态,自己也就无所谓了。

白翼的兴奋持续了半个星期,直到一天他突然提早回来,手背上几只硬白灼伤的痕迹。他很顺从地滑到床上趴下,白枫戳了戳他的臂,枕头下发出几声未经处理的单音。也许他很烦了呢?他看了看对方几处非换掉不可的皮肤,白翼又把自己躲藏在一团被子里,渐渐烘热的气体随着呼吸一次次游到他的手上。

夜深了,白翼睁开半睡着的眼,今天的休息已经足够,希望不要再发生因疏忽导致的错误。窗外有风拂着风铃,他看到玻璃的悬柱轻微的摆动;冬季的月模模糊糊的,透着雾氲的天空投下,阳台上一片白白碎碎的光。一个人影隐约在光下闪动,仿佛拳起手,影子拉得很长。他吃了一惊,急忙从床上爬起,移开阳台的门,人影注意到了他,明亮着恬淡的微笑,他被摸了摸脸颊。

“对不起啊,有时选择在这个时间练习,实在只有这里比较方便呢。”面前的人柔和着嗓音,“会很吵吗?”

“不会……在里面基本听不到的,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因一些可能的猜测而尴尬着,“今天休息得很早,所以——”

“那真是太好了——嗯,我可以还在这里吗,也许……”白枫怯怯地说。

自己倚门的姿势好像在驱赶对方啊——白翼把门拉上,怎么一整天他都乱乱的。“当然,我不会介意。”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此时的白枫好像和平时不大一样,“我……很期待你的歌声呢。”

“谢谢。”对方的肩轻轻落下,像一只安憩的猫,“这是最近在写的一首,不过还没有加上歌词。”

如吹过麦田金黄的风,闭上眼能在模拟中静感香甜的光。有些奇怪,仿佛有一架风车无声地缓行,后面一片树林摇曳着,如同叠复的纸片……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呢,很美,让人安心……

白枫认真地眨了眨眼,“只写到这里了,后面还没想好——还行吗?”

“很棒的作品呢,如在一个美好的空间里……”白翼由衷地微笑着,对方隐隐翠绿的瞳光,月光下如祖母绿一般。

“请夸奖他吧,这是他写的诗,我帮忙译成音乐——”白枫停顿了一下,把身体靠在墙上,“只是场景不会有他们所说的‘灵魂’的。”

“没有啊……”白翼费力地理解他的话。

“他们所做的才是真正的创造,词句后面复杂的情感什么的……我只是一个翻译者,担心自己是否真正理解了文字的含义——”

“请别否定自己,制作出和从前不一样的音乐,也能被称作是创造的。”

“谢谢。”白枫小心地摸着支盆中盆栽的小蔓,几片齿状的叶疲乏地翘着,棂上细碎薄薄的冰霜。

“——请一定注意安全。”第二天早晨他离开时白枫微笑着说。对方伏在餐厅的桌上向他挥了挥手,他已经换上一身红黑调的正装。白枫的工作间还没完全收拾好来着——白翼关上门,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他又见到了平时那个自在的白枫。

明媚的春散去冬的压抑,素白的宁静消化着,大地冒昧地询问阳光。仿佛浸透了水的海绵,郊外的小路残着几分软腻的质感——车轮如风滑过,路上的小洼溅起几朵水花。一切都躁动起来了,所有因冬天而沉寂的事物。

路旁有一棵树,粗壮的干交复着长枝,盘错成满缀了新叶的荫檐。猛然抽回手,白枫失望地看着不意洒掉半瓶的汽水,每一次口腔中气泡的消解都会是一次新鲜的体验。他把白翼从草坪上拉起来,对方一副不愿走的表情;裤子上湿漉漉一片草地与泥土的痕迹,虽然这并不是很舒服。

“回来啦。”白翼放好鞋子,因为某些原因,今晚他被留下来帮忙。白枫好奇地揉着他的发,漫天飞舞着不知名细小的穗叶,有一些就粘在了发上。“到我的房间里来吗?”待他换好便装,白枫突然说。

“这样不太好吧……”白翼别过手伸了个懒腰,保持几乎同一个姿势过了大半天,韧部希望得到放松的休整。

“过来吗?”白枫倚着桌子微笑着,他迟疑地点了点头,白枫把他拉进了房间。

灯噗地一声暗了下去,一阵窸窸窣窣衣物的声响。白枫在暗光中叠着衣物,身体优美的线条披着皮肤轻滑的光泽。他看到对方耻骨前皮肤上难以视见的识别码。“你在干什么啊——”他有些不知所措,对方的手搭上他的肩。

“把裤子脱掉,自己来。”对方轻声说着,一只只解去他衬衣的扣子。

“一定要这么做吗……”白翼松开腰带,略紧的长裤一点点挪下。窗外的月明亮着,灯影里掺着皎白的月光。

他们坐了一会儿,空气静寂着,白翼望着对方清澈的瞳影,荧光中一层层镜组镇静着,对方也在望着他。他烦乱地移换手指的位置,方格的床单挪出几条纵纹。

“你感觉开心吗?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过了几分钟,白枫歪着头说,“啊……你的身体真美——”

“怎么会,好奇怪啊。”白翼张开嘴,牙尖一线亮寒的光。他把膝抱住,整个身子缩成一团。

“有很多人在一些地方说类似的行为可以带来一些特殊的愉悦,好像还可以因此获得某些奇异的感受……”白枫仰靠着墙,平静地说,“我试着这么做了,可我不是很理解——”

“诶?”

“所以抱歉今晚的冒犯了,早点休息吧。”灯亮了起来,白枫在床边躺下,“嗯,如果我们没有披戴皮肤,也许感觉上会要好些?”

“会自然许多……”白翼想了想那样的情景,还是感觉有些奇怪。

“真是很神奇的事情。”白枫微笑着,一点懈怠的笑。

“可以先把衣服给我吗?”白翼伸出手,白枫将它们塞在枕下,又抱在怀中。

“哈哈,先不给你。”他把衣服举得高高的,任白翼扑身来抢它。

属于绿色的日子——绿之日的由来朴素而简洁,不是为了庆祝春天,也不是为了庆祝收获,只因这时的绿最为灿烂,正是与四月告别的时候。自然派的教众们把这一天奉为圣日,葱色的尖帽与圆帽排着长队从街上走过。他们是去植树,类似的活动再做几次也无妨对心中神圣的虔诚。有人殷勤地开辟了一块灌木地,即将要在那里种上整整齐齐一片小松。从空中望去,浅翠的丘陵中要突然铺上一片深绿,方正的一处犹如补丁,似亦壮观。

白翼惊讶地看着队伍开过,浩荡行军一般捧着树苗盒的人离开了,街道上多出了如星般泥土的粉末。以前在这个时候他一般待在家里,或是在什么其他的地方。阳光正旺着,街道渐渐恢复了闲适的状态,人们悠散地走动,几只清洁工穿行着忙碌。

“快要化掉了啦。”白枫戳了戳他的肩。手中的饼筒盛溢了淡绿的奶液,舌尖急迎上抢救,微黏泡沫般的触感包络了舌身。对方微笑着递去纸巾,一些残余从他的嘴角不受控地流下来,有一些尴尬,又好像并没有什么。

他们走进一家甜品店,白翼努力地想洗去口中香料浓重的味道。因为只是为了味觉的喜悦,小份的食物可以吃得比较多。两人在里间的角落坐下,店里人很多,生意很好的样子。银光划开奶油如镜的肌肤,空气中飘散着枝木淡淡的清香。一茎雪白的小花立在瓶中,周围的小叶簇拥着,五片花瓣耷拉在石青的釉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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