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本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他出身文官世家,却习了武。
她出身武官世家,却偏偏爱好文墨。
可自元宵灯会偶然邂逅,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从此,他教她舞剑,她陪她练字。
他奏琴,她起舞。
他倾诉,她聆听。
她听得笑了,他便也痴痴地望着他笑。
她托人造了一块玉佩,说什么都要他一定挂在身上,说是保平安。
他笑她妇人之仁,她也不恼,只是静静窝在他怀中。
可世间一切终究是逃不过变数。
他进宫做了官,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偶然一次进宫觐见,那一向寡言的公主竟对他动了情,询问不断。他只是规规矩矩地一一回答,未曾抬头看过公主一眼,心中满是与她再次相会的期待。
殊不知,这却成了悲剧的开始。
他和她瞒不过公主的眼睛。
尽管他百般保护,她终究还是被毁了容貌。他深知是公主所为。自责和愤怒一时间占据了他整副身体,拍桌而起,便要去找那公主。
她摇摇头,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从未有过的用力。
可或许是命运所指,这次他竟没有依着她。
“等我回来。”
她缓缓放了手,硬生生扯出了一个笑容,泪水却打湿了衣裳。
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做我的驸马,以后不再与她相见,我就放过那个女人。”
“......好 ”
他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过了几日,城中满是公主成亲的消息。
成亲那天,城中的大户人家都被邀请进了宫,她家也不例外。可她只是闷在房里喝酒。爹娘劝她进宫,劝她放下,她也只是不停地喝酒。
良久,才开了口。
“大病未愈,不想带去晦气。”
便一人来到了与他相会的山间。
她也不知道成亲是什么样的场景,可她突然就不想知道了,或许,会比集市热闹些吧。
她没有再想下去,只是慢慢地走过每一寸与他一同踏过的土地,轻轻地抚过每一株与他一同种的花。
坐在与他一同休息的树下,看着物是人非,眼泪终究止不住了。
还是熬不过思念,她央求爹娘,终于在山间盖了一个小屋,将他留给她的琴,他的剑都放在了屋子里,甚至不顾家中上下的反对,直接住在了屋子里。
每天晨起练剑,正午练字,傍晚奏乐。就仿佛他还在身边一般。
日复一日。
三年过去了.....接着九年......十二年......
人生又能有多少个十二年呢?
这十二年,花谢了,酒喝光了,剑不再锋利,琴弦也被拨断,就连写字,也写不出当初的神韵了。
她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那一整天,她都坐在崖边,好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直到夕阳刺得她睁不开眼时,她才仿佛惊醒。
于是缓缓起身,望着眼前的一片荒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们之间的种种,可这回忆只一半,便断了。
或许也正像他和她的故事吧,是该断了。她笑笑。
于是闭上眼,纵身跃下……
可她不知道的是
就在那天,他身上挂了十二年的玉佩突然断了线。
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那天傍晚,他打伤了好几个侍卫逃出宫中。
没有马,没有车,他只能靠双腿不停地跑向城外。
城外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地方。
可等他跑到,已经快天黑了。大地上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
他推开灰蒙蒙的门,见到了灰蒙蒙的剑,灰蒙蒙的琴,还有散落满地的灰蒙蒙的纸。
可就是没有她。
他疯了似的在山间喊她,寻她,似乎不把这座山翻遍誓不罢休,可惜体力限制了他。
终于,在拂晓之际,他累倒在山林间。
当他再醒来时,却是在她府上。只是床边只有她的爹娘,仍不见她。
“你莫寻了,她没有怪你,安心回去做驸马爷罢。”
他这才看清,二老身上的白衣,分明是丧服。
他不相信。
于是不顾身体的虚弱,冲出了府邸,当他亲眼看到屋檐上高高悬挂的白灯笼时,突然身体像是被抽空一般,瘫坐在地。
下意识摸向腰间,却空空如也,才想起玉佩早已不在。
“是我...都是我...”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我这就去陪你...”
那夜,他借打伤侍卫之事进宫向公主请罪。
公主得知眼中钉没有了,心情大好,也不与他多计较,可嘴上还是不饶人。
“不过是个死人罢了,何必放在心上。你喜欢她什么,我学着做便是了。从今往后,你只有一个她,便是我。”
可这句话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哎,我说你...呃...”
扭头间,一把锋利的刀就插入了公主高傲的脖颈中。
再望向他,却是双眼通红,满是凶狠。
“你不是她,不论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你都不是她,也没资格成为她。”
说罢便将刀拔出,鲜血溅了他一脸,可他却是长舒一口气,像是了结了多年的心愿。
谋杀公主,免不了一死。
可他不在乎,他终于可以去陪她了。
临刑前,他望着耀眼的夕阳,美得好像她一样。
可惜,当夕阳离开后,便尽是黑夜。
“斩!”刀应声而落……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而且这一次,不会走了。
自此,他们的故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但大都只是笑二人痴情罢了,个中的喜怒哀乐,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