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微信是?我加你,回头发你地址。”
“电话号码直接搜就行。”
和Z再次见面是在他表妹的结婚典礼。Z是君晓的小学校友,这样算起来得有17年了。17年前,Z是小学里出了名的校草,光看Z打篮球的女生就能坐满两个教室。如今Z已经成家,家有娇妻。时隔17年的见面,让人又陌生又倍感亲切。
婚礼宴会散会后,君晓还要继续和新婚夫妇谈费用和后续对接影像资料的事宜,在隔间里和新娘核对费用时候,一名男士敲门进来。君晓没来得及抬头看,直到这位男士叫了君晓的名字,
“晓君?”
君晓愣了几秒,还是回忆不起来眼前这个穿着玻璃绀色西装马甲,打着杜若色领结的男人到底是谁,更何况名字是错的。
看到君晓没有回答,马甲男士继续说到,
“是晓君吧?我唐烈。”
君晓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着。新娘略带愠气地撒娇到,”哥,这边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快去照顾下爸妈那边。我一会和阿江就过去。“
“是爸妈不放心才让我过来看看的,你倒好,不过这位是我小学同学,老熟人了,这我放心了。差不多你就过来,我和你嫂子得早点回去。我朋友明年也准备办婚礼了,也想在这家办,我来找负责人直接让他们当面谈好了。”
走之前Z再次把目光投向君晓,“你的微信?我加你,回头给你地址。”
终于结束忙碌的一天,君晓躺在床上时候收到了好友申请。备注“换了个马甲你就不认识了?”
君晓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什么老掉牙的话了。不过,时代真的最后都成了眼泪。有些梗也都只有同时代的人才能get到了。
“你好,我是君晓。”
“这么一本正经吗,啊,对,记错你名字了,是君晓,君君!”
“没事,名字经常被人叫错,习惯了。”
“这周六有空么,上次说的事情。我朋友想见面详谈。”
“可以,那就约在xxx路xx号吧。”
“你可真会挑,那家店老板我认识。”
“是吗?”
“对,经常和妻子去。”
“恭喜恭喜”
“别说客套话了,周六见。”
“”
周六Z和朋友都如约而至,商谈很愉快。君晓很感谢Z给她又介绍了一个大单子,约好下周请客吃饭。
对,君晓的工作是婚礼策划师。与其说对婚姻早已失去信心,不如说君晓早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君晓知道,这辈子遇到相爱的人的概率实在太低。要不是因为受过太多的伤,有哪位女生不期待自己的婚礼呢。君晓说,既然自己已经决定不会踏进婚姻的殿堂,那就见证别人的幸福吧。
君晓和Z的联系渐渐频繁起来,Z经常给君晓带一些公司客户送的特产。君晓时常感到意外,这是什么公司?红酒、餐具、零食、电影券、购物卡、旅行打折券、各种商场专柜小样。。。还是第一次听说对员工的关怀,有送香水口红围巾和手表的公司。
“你们公司的福利都这么好?”
“对呀,要不要跳槽来?有我罩你了。”
“我要你罩着我干嘛?”
“有我保护你,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了。”
“现在也没人欺负我啊。“
”我可不许有人欺负我的君君“
“我的君君”君晓看到这四个字,回忆倒流到17年前。
虽说和Z是校友,但交集实在太少,小学都是疯玩的年纪,君晓的名字大部分人都习惯叫“小君”因为晓字还算是难写的汉字了。而叫她君君的人,就是隔壁4班的唐烈。当时戴着校草光环的唐烈和平平无奇的君晓真没什么交集,最多就是两个人都是班干,会在周末的学校班干大会上在同一间教室开会的程度。小时候大家都喜欢恶作剧,唐烈自然也不例外。借着校草的光环没少干些捉弄同学的恶作剧。但大家都因为他是校草,甚至对恶作剧都怀着一种神圣的期待。(当然,唐烈捉弄的同学,大都是女同学,也大都是给唐烈告白过的女同学。)
一个人的面貌或许真的可以成为恶作剧的赦免牌。这是在17年前小学里大家默认的规则。长得好看的人就算偶尔恶作剧,无论是被恶作剧的人,还是周围的路人甲乙丙丁,似乎都不会有任何的反感,为什么呢,好像一副好面孔就能为所欲为,让人放松戒备,好皮囊是一张好牌。
要说唐烈的恶作剧,也不至于是很可恶又或是危险的行为。顶多就是会拉扯下这个女生的头发 ,扔小纸团,在女生背后贴小纸条,在课桌上放假模型蛇,或是玩具蟑螂的程度。
某次开会,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钥匙串直接砸到了君晓的脑门儿,居然当场流血,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当时君晓只感到有液体从脑门流下,连疼痛都不记得,老师和同学看到都吓得不轻。后来才知道是同学打闹不小心扔出来的钥匙串,君晓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因为肇事者并非有意,这件事最后以两家和解结束。但毕竟是小学里的“流血事件”,君晓因祸得福,在家休息了一个月,直到疤痕都褪去了才上学。后来听说,4班的唐烈因为打人被停学,两个月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复学。唐烈在校门口遇到君君的时候,特别开心地跑过来打招呼说,
“君君,你别怕,上次扔钥匙的人我已经帮你揍了一顿,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啦。”
君晓不可能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只是没想到,校草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带着一副自己打了人还很光荣骄傲的模样。
“以前你可是风云人物呢,谁都想被你“欺负”来着。”
“哼,可我都没欺负过君君。”
“切,才不要被欺负呢。”
“那让我宠着你吧。”
可能是联系太过频繁,两个人的对话走向渐渐暧昧。君晓知道Z已婚有家室,但聊天里很少提及。仿佛已婚只是一个身份,并不是一件现实发生的事情。君晓一直保持着没有越界的范围。但Z不一样,不仅给君晓介绍了很多客户。见面的时间从一个月一两次,到一周一次,但每月固定的第三个周末,Z总是有别的安排。
世界上相信爱情结婚的人依旧不减,大家都相信结婚是另一个高潮 ,都不断地奔向故事的最高潮,用最好的方式。在彼此最美好的年纪。Z介绍的客户基本都很好说话,不会像君晓以前遇到斤斤计较捧花花朵数量是否双数,计较逆光的照片轮廓不够好看,计较天气不好照片精修要多花钱这些细节。
Z好像真的在罩着君晓。君晓也习惯了有Z出现在生活里的日子。工作上遇到难缠的客户,Z总是能提出中肯的意见,两个人从喜欢的狗狗品种聊到了巴赫聊到了小赖村晶聊到芥川龙之介聊到柠檬和咖啡聊到木乃伊聊到西海岸的落日和马达加斯加的企鹅地中海的夏天还有瑞士的星空。Z经常一起约君晓吃饭,君晓忙完一场婚礼后,两人一起去清吧或是桥边散步。这时候君晓才从Z那里听说,和妻子多年前有过一个男孩,但是生下来不久就夭折。妻子从那以后情绪经常不太稳定 ,需要到医院疗养。Z和妻子已经有3年没有一起生活。
君晓提出想去度假疗养院看看嫂子。Z答应了。挑了一个天气好的周末,Z开车带着君晓到50公里外的疗养院去看自己的妻子。滢淼。
盘山公路上坡又下坡,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君晓甚至差一点晕车。越往山里去,越感觉这里人迹稀少。而距城区太远,生活难免有不便。Z看出君晓的疑惑,和坐在副驾驶的君晓说到。我大概一个月会来一次,带一些基本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别看这里交通不便,但这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我认识,基本设施都还不错。可以算是五星级度假酒店的水准。君晓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可能因为紧张,不由自主地将双手在胸口攥紧。Z将驾驶模式调成自动,一只手温柔地塔在了君晓攥紧的双手上,一边说着,“不怕,有我在。”
这是两人第一次有了肢体接触。
为了缓解君晓的紧张,Z将车停在了半山腰,刚好这里有一个观景平台。
“实在紧张的话,下车透透气吧。”
两个人天还没亮就出发,开了2小时后,山里雾气依旧没有全部散去 。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D城,云雾飘浮在半山腰,将城市的建筑藏在了山底,仿佛遮住了城市里的欲望。遮住了那些藏在浮华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山里的空气总归是比城中要低几度,君晓不由得打了几个冷颤。
“忘了提醒你,山里凉,要多带件薄外套。”说着,Z从车里拿出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君晓身上。
“我和她说什么好呢?”
“君君什么都不用说呀,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滢淼也会很开心。”
疗养院还要在翻过一座山。站在山腰眺望这座D城,君晓心里堵着很多很多话。却完全无心看风景。
终于到了一处寂静幽深的别墅群。的确,这里空气沁爽,算森林氧吧。滢淼的房间刚好在整个别墅群最里面的深潭附近。据说,滢淼的名字里水字很多,因为五行缺水,所以房间自然也安排在了深潭的附近。可是君晓有深海恐惧症。这是Z不知道的。
房间没上锁,君晓敲了门后就进去了。引入眼帘的是很深的池塘。滢淼的房间在需要坐电梯才能到池底。池水绿盈盈,却很清,池中还露出不少石笋石柱。随着电梯不断下行,君晓感到莫名的一种压迫感,紧闭双眼不敢睁开。伸手想抓住什么,但她忘了,Z不在这里。Z每次来看滢淼都是一个人,他暂时还不确定是否能和君晓同时出现在滢淼面前。
君晓不敢靠近,远远看到有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背影,在水里来回走着。奇怪的是,虽说是深潭,但居然能在水面上自由行走。后来君晓才知道,那是模仿深潭的VR投影。滢淼其实这是在自己房间里来回走动而已。君晓看得出了神,胸口不禁对Z涌出了一种无限地热烈的感情。
君晓离开房间后,脸色煞白,站也站不稳。Z一把扶住君晓,
”累了吗,先休息一会。“
君晓说不出话,忍了很久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制涌出眼眶,扑在Z的怀里哭了好久好久。Z看到哭成泪人的君晓,心疼地拍着君晓的头说,
“不哭不哭,今天我们回家吧。”
“不。。。不。。。行。。。,你每个月要来看她的,不能失约。”君晓哽咽着说道。
“可是君君,她都认不出我来了。”
君晓又没忍住,抱住Z又是一顿狂风暴雨的哭泣。
这是两个人第二次肢体接触。
Z还是去看了滢淼,在房间里待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君晓不知道Z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在这一个小时里,她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很大胆的决定。
回程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就像冰块一样凝固或是僵住。没有温柔或者是暖意在空气里流动。Z提醒君晓加衣,给君晓递矿泉水,君晓都默默接受,或是点点头,没有说一句话。性格大大咧咧的Z都能看出来,君晓这是被自己的妻子给吓到了。
“君君?”
“君晓?”
直到Z叫出君晓的大名她才反应过来。
“嗯?怎么了?”
“陪我去个地方吧。”
“嗯。”
分叉路口,Z没有开往回程的方向,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半小时到了,Z拍了拍睡着了的君晓,示意她下车。
“君君,你来看,这里能看到D城最美的夜景。”
“君君,有些话想和你说。你能保证听我说完不打断我吗?”
“好。”
”我和滢淼,直到3年前一切都很顺利。我也深信不疑,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直到3年前夏天的一个夜晚,宝宝高烧不退,滢淼带着宝宝到医院急诊,医生看过给了退烧药,就让她们回家了。因为我工作忙,当天在外地出差,忽略了滢淼的感受。没有及时关心她,也没有及时关心宝宝的情况。都认为是简单的感冒。后来宝宝烧退过一天又发高烧,带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
“嗯。”
“君君,对不起,现在才说。这3年我一直在找医生,希望能治好滢淼的心病,但3年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到后来她连我都认不出了。其实每个月我去看她,她只是认为有个好心的工作人员会陪她说话。但我不能离婚,我不能再让她连我都失去了。这你能理解吗?”
“嗯。”
“好的,谢谢你君君。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如果你的答案是否定,那我无话可说,但只希望我们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以后的路,可能会很难走,但我能保证,绝对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嗯。”
“君君,以后的路,我想有你陪我一起走。”
“嗯。”
“嗯?是什么意思?君君你在听吗?”
“嗯,在听。”
“你不用马上给我答案,我知道这个选择很难,但我记得小学认识的那个你,那个每次遇到女生被捉弄总是出来伸张正义的你。虽然女生因为喜欢我都不领你的情。但我知道,你没变。你还是那个君君。”
“唐烈,一小时前我就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
“当然是决定给你保护我的机会。唐烈你呢,虽然爱恶作剧,但我知道你其实心不坏。你对滢淼的歉意,需要和解。但你一个人会很难。我能看出来,你心里还有滢淼,我的位置其实只是一丁点,但足够现在一起走下去了。你不用一个人再背负两个人的灵魂了。可以分担一部分给我。”
说着这些话,君晓的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庞直流。已经傍晚8点,远处闪烁的灯火编织出都市人的梦境,或是充满了欲望或是欲望不满的气息笼罩在城市上空。
君晓望着远处的灯火发呆,嘴唇突然升温,柔软的触感触发了内心深处早已忘记的悸动。呼之欲出的情感淹没了深秋的山顶,氤氲在两人之间的空气终于融化。
滴答。
原来喜欢一个人能听到“喜欢”落地的声音。
后记
君晓和唐烈在山中的温泉度假村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回D城。君晓手机关机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醒来收到K发来的短信。
不是约好见面,怎么没来?
忙,下次吧。
回完K的信息,君晓有点想吃唐烈做的溏心荷包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