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失踪案】
在高空飞行的客机中,有个男人失踪了。
按说,在空中封闭的机舱中,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消失,但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这个失踪的男人,叫潘家帅。年近中年,是个跑单帮的古董贩子。他虽然名字称帅,却干瘪矮小,五官丑陋,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满脸的狡黠之色。很可能是他的外貌太不靠谱的缘故,在机场安检的时候,他被安检人员视为重点目标,由里而外检查了个仔细。但除了一只小小的装有钥匙、现金等物品的手提包外,未见任何异常。
登机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潘家帅,这说明情况仍然很正常。登机后,潘家帅的座位是靠近飞机舷窗的A座,旁边的座位空着,没有乘客。实际上这架能装载200多名乘客的飞机,座位空出来三分之一,乘客只有132人。
关闭舱门,空中小姐检查乘客的安全带,演示救生设备的使用方法,而后飞机滑行,起飞。在这个过程中,潘家帅就坐在他的座位上,把手包放在旁边的空座位上,透过窗口向外观望。而他的座位在机翼位置,也未必能看到什么。
到了万米高空,飞机结束升空,转入平稳飞行状态。空姐们解下安全带,开始巡视机舱。一名年轻的空姐路过潘家帅的座位,并没有过多地注意他。就在这时,潘家帅猛地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很大,惊动了机舱内的乘客,大家都把头转向他。
空姐急忙走过去:“这位先生,需要点儿什么吗?”
潘家帅回过头来,嘴巴大张着,一只手指着舷窗,声音战抖着:“你看……你自己过来看……”
空姐俯下身,透过舷窗向外看,只看到银白色的机翼,和远处浓密的云层。
事后空姐曾说起过,舷窗外的云层,好生古怪,浓密得有些异常。而且激烈地翻滚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浓云中激烈地翻涌着。按说在高空不应该看到这样奇怪的云层——但这只是事后的感觉,在当时空姐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伸手替潘家帅拉下舷窗上的隔板,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您如果感觉不舒适,可以坐到靠外边的座位上。”
潘家帅没有理会空姐,他伸手将隔板推上,向外窥视了一下,又猛地缩了回来,一只手用力地揉着眼睛,口中发出了呻吟一般的喃喃声:“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这么高的地方,那个女人怎么可能爬上来,不可能的……”
潘家帅嘀咕的声音很小,可是空姐还是听得分明。她的心里咯噔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去找乘务长汇报此事。
乘务长有过5年的飞行经验,处理过许多麻烦棘手的事件,听了报告后并没有慌乱,而是吩咐空姐先去向机长作汇报,以防紧急事态出现。而她则立即按座位号查出潘家帅的名字,这才不动声色地沿过道一边问候乘客,一边向潘家帅走过去。
走到潘家帅身边时,乘务长俯下身:“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潘家帅正趴在舷窗上向飞机外窥视,听到声音好像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转过头来,望着乘务长,却不做声。
乘务长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潘家帅很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犹豫不决地说道:“我想……我的意思是……唉,还是算了吧,你不会答应的。”
乘务长微笑道:“不要紧,虽然飞行中条件有限,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潘家帅用手捂着脸,低声道:“你可不可以坐在我身边?”
“可以。”乘务长坐了下来,问道,“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潘家帅指着舷窗外:“别问了,你自己看看吧,看看飞机外边的女人。”
乘务长真的探过头去,透过舷窗向外看了看。她只看到洁白的机翼,上面空无一物,下面怒云翻滚,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高空中疾驰,追赶着这架飞机。
异常的怪云,让乘务长心里感觉到极度压抑。但她仍然微笑着,对潘家帅说道:“外边没什么东西啊,也不可能有。”
潘家帅摇头:“你不相信我?你动作太慢了,现在她已经爬到机翼下面躲了起来。”
乘务长想笑,又有点儿紧张。乘客说位于万米高空之上的飞机机翼下有个女人,这怎么可能?很明显,这个叫潘家帅的乘客,精神状态出现了异常。正要说话,潘家帅却突然问了句:“你是不是认为我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乘务长呆了一下,然后避开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微笑道:“要不要换个座位?”
潘家帅双手掩脸,摇头:“没用的,连这里她都能找来,还能往哪儿躲?”
乘务长又安慰了潘家帅几句,起身去找机长,向机长报告了潘家帅的情形。机长问:“这个乘客会不会有暴力倾向?会不会失控?如果有可能的话,那么,我们立即联系返航。”
高空飞行,安全为重。现在机组人员已经确定潘家帅的精神状态异常,如果他突然狂性大发,那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机长考虑返航的必要性。
乘务长犹豫了一下,说:“那名乘客虽然情绪不稳定,但只要控制得当,应该不会有事。”
话音未落,就听机舱中传来一声惨叫:“救命,救救我,快把我拉上去……”赫然是潘家帅的尖叫声。
机长和乘务长立即向着潘家帅的座位疾奔,沿途见所有的乘客都站了起来,向潘家帅的座位张望。等机长和乘务长跑到跟前,发现座位上扔着潘家帅的手包,钥匙和登机牌散落一地,而潘家帅却不见了踪影。
机长立即朝着洗手间方向冲了过去,因为他认为潘家帅有可能是在洗手间中。乘务长却知道,潘家帅就在他的座位上,没有离开过。于是,乘务长立即询问前后两排的乘客:“人呢?这名乘客怎么不见了?”
前后两排的乘客茫然摇头:“他……他应该还在,刚才还跳起来,伸手喊叫,然后就……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拽到了地下……”
地下?
地下是坚硬的金属壁板,完好无损,乘务长就站在上面。她的目光落在舷窗上,俯身向外边看去。
远处有团形状诡异的疾云,正飘扬远去。
望着那朵疾云,乘务长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朵云似乎是有生命的,好像是刚刚完成了一项任务,处于轻松快意的返回状态中。
【她要谋杀我】
潘家帅在空中客机中突然失踪,引发了飞机上的一片惊恐。机长立即下令返航。
飞机的舱室是封闭的,一个大活人,断无失踪之理。潘家帅一定是躲了起来,别管他躲在了什么地方,但肯定是这样,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
机长、乘务长以及塔台上的空勤安全人员,全都是这样认为的。尽管机组人员找遍了飞机上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潘家帅,但大家仍认为他就在飞机上。至于他为什么躲起来,是不是要搞什么恐怖活动,甚至炸掉飞机,这只有潘家帅自己才知道。
不可预知就意味着危险。只有飞机落地,大家才会感觉到安全。
而负责机场安全的警务人员,却把事态想得更严重。
飞机刚一降落,机上的乘客就惊呆了。只见几卡车荷枪实弹的士兵,身穿迷彩服,头戴钢盔,迅速将整架飞机包围了。乘客们被要求一个一个地走出机舱,接受安全人员的详细检查,所有乘客的资料都要与登机资料认真核对,以确定乘客确实是本人。
安全人员这么做的原因,是排除失踪的潘家帅以另一个身份混入乘客中的可能。
这种可能完全存在。因为潘家帅可以换一身衣服,改变自己的容貌之后,再混在乘客中。如果这种事发生,你当然不可能再找到原来的潘家帅了。
检查的结果却有些意外。登机时的乘客是132人,从飞机里走出来的乘客,却是131人,确实是少了1个。
而且,经过仔细核对,所有的乘客确实是他们本人,没有发现潘家帅。
还有第二种可能:潘家帅说不定钻进了一只皮箱里,由他的同伙拉着皮箱下飞机,这样也能达到神秘失踪的效果。
但是,安全人员检查了乘客们随身携带的行李,这种可能也被排除。
安全人员对机组人员也进行了检查,机长、副机长、乘务长以及4名空姐,也仍然是他们本人,潘家帅不可能混入他们之中。
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潘家帅仍然躲藏在飞机上。
安全人员登机,开始搜查每一个角落。搜查行动持续了整整一天,最后不得不停止,因为飞机已经被彻底拆开,连油泵管里,安全人员都拿铁丝仔细地捅过,仍然没有发现潘家帅的下落。
面对七零八落的飞机零部件,安全人员不得不承认:潘家帅是真的在高空中失踪了。
但要让正常人接受这个结论,实在是太难了。只要是脑子进水不太多,听了这个结论就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在所有的可能都被排除之后,安全人员不得不考虑最不可能的可能。
潘家帅,他有可能压根儿就没有上飞机。
这桩奇案脱离了机场安全人员的控制,由正规的警方接手,并对潘家帅的行踪及社会关系展开调查。反馈在第一时间从一个派出所传来,因为潘家帅在登机的前一天夜里,打电话报警,声称有个女人要谋害他。当时两名值勤的年轻刑警赶去调查,并做了详细的笔录。
笔录上说:那天夜里凌晨1点20分、1点22分及1点25分,一名自称潘家帅的男子3次打报警电话求救。两名值勤刑警赶到报警者的家中,刚到门前,就听到门里传来了剧烈的敲击声。两名警员敲门,但无回应,只是敲击之声更加激烈。两名警员作了应急反应,试图破门而入。不想门里边却被坚硬而笨重的家具顶住,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在外边喊叫,里边也无人回应。
无奈之下,两名警员转到楼外,攀爬到了阳台上,却发现阳台的门也被从里边顶死,只好打碎玻璃,强行进入。
屋子里一片狼藉,家具橱柜翻倒在地,被用来抵住门窗,这就难怪两名警员无法进入了。屋子的一角,堆着破烂的棉被,一只光着的脚露在外边,正在瑟瑟发抖。警员掀开棉被,只听一声恐惧的尖叫,里边露出一个人来。
此人年近中年,干瘪矮小,五官丑陋,双手抱头惊叫不止,正是文物贩子潘家帅。
见到两名警员,潘家帅惊魂初定,自诉他正被人追杀,所以才用家具抵住门窗,防止杀手进入。警员问他是否知道杀手的姓名,为何会被人追杀,潘家帅的表情却突然变得狡黠起来,不肯说出来。
为了避免凶案发生,警员把潘家帅带回警局保护,并继续追问他杀手姓名。不料到了警局,潘家帅的态度大变,说夜晚的事情是一场虚惊,并没有人追杀他。年轻的警员很生气,警告他如果是报假案,他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潘家帅的表情又有了变化,这一次,他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来一个地址。
潘家帅说的这个地址在市区最昂贵的高档住宅区,那里多是独立的私家小别墅,居住的都是些成功人士。两名警员匆匆赶到,发现潘家帅所说的那幢别墅,房门紧闭,按门铃也无回应。再找到物业公司询问,获知别墅里居住的是一名单身女子,名叫叶丽,但谁也说不上来她的职业是什么,只知道她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
两名警员虽然年轻,刑侦工作却做得极为扎实,他们搜集了尽可能多的有关叶丽的资料,甚至还从社区门前的监控录像里剪切了一张叶丽的照片。相对于语焉不详的文字资料而言,这张照片才是最有价值的。
一直忙到中午,两名警员才返回警局。这时候潘家帅已经离开了,两名警员也没有在意。毕竟潘家帅来警局只是寻求保护,并非涉案人员,没理由不允许他离开。警员只是将叶丽的资料、照片存档,以备随时查询。
谁也没有想到,潘家帅离开警局之后,就去了机场,买了机票登机。目前还不清楚他此行的目的,但估计也无法再弄清楚了,因为他已经在空中客机上离奇地消失了,留下了无数悬念,让人惊疑不定。
而唯一与潘家帅有关的,就是那个叫叶丽的女子。两名警员的尽职工作,在这时候终于体现出了价值。
叶丽的照片被分发到每个警局,务必要找到这个女人。但她是否与潘家帅神秘失踪案有关,目前却无法断定。
【世界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叶丽的照片,在我的桌子上整整摆放了一个星期。
照片是从监控录像中技术剪切下来的,恰好照到了她的正面侧半身,尽管影像模糊,有点儿像翻版不成功的旧照片,但依然给人留下一种强烈的印象。应该说,这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孩子,披至腰部的长发,脸部线条柔美,略带几分稚气,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但是她的购房资料中,写的却是21岁,姑且这么认为吧。
想象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竟然和潘家帅那种文物贩子扯上关系,直觉上不太可能。但是,她却能够买得起市区最昂贵的住宅,这难免让人对她的职业产生浓厚的兴趣。而她的职业究竟是什么?留在资料上的,却是一片空白。
我对叶丽的关注,并非缘于她的职业。怎么说呢,当她的照片拿在我的手上时,我心里咯噔一声,差一点儿脱口叫出:这张照片我见过……之所以没叫出来,那是因为我转念一想,这事绝无可能,就把照片放下了。
一个星期以来,这张照片就放在我的桌子上,每次看到,我心里都会咯噔一声,浮上来曾见过这张照片的印象,然后又认为此事绝无可能,摇头把照片推开。
警员的搜索应该是滴水不漏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始终找不到叶丽的消息。而我每看这张照片一次,浮现出来的印象都被强化,那种不可能的判断,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
一个星期过去了,叶丽的下落仍未查出。这时候我明知不可能,也要尝试一下了。随手拿起这张照片,在背面用笔潦草地写下“叶丽”两个字,然后把照片揣起来,出门离开了警局。
毕竟年轻,我无法抵御探究的诱惑。
两年前,我刚刚入职的时候,有位老警员曾告诉我:“警员这个行业,其实是蛮枯燥的,每天要处理的无非是邻居打架,街坊斗嘴,丈夫殴打妻子,儿子虐待父母,全都是琐碎到了极点的家庭纠纷。
“运气好的警员,一辈子在这些琐事中纠缠,直到终老。
“运气不好的警员,会遇到说不清楚的怪异案子,绞尽脑汁也无可破解。让你一生忧悬于心,从此对自己的智商失去最起码的信任。”
这个运气不好的警员,说的可能就是我——夏大川。
因为我真的对叶丽的照片有印象,尽管这是不可能的,但这印象千真万确。
出门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泛起一种悲凉。感觉到神秘失踪的潘家帅,说不定是被卷入了一个不可见的、可怕的黑洞之中,正在里边挣扎呼救。我关注这个案子,同样也会被黑洞的强大力量所吸引,而那黑洞的幽深之处到底有什么,我却一无所知。
我买了几盒蜜饯和一本新出版的《海外刑侦案事集》,去了东郊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这里有一片美轮美奂的建筑物,繁花绿树环绕,蜂蝶漫天飞舞,时见老人拄杖而行,或是坐在轮椅上,由表情恬静的女护士推着走在湖边的小径上。养老院这种地方,是任何人也逃避不开的。
野心平静了,欲望止息了,只有在这里,你才会看到人性最后的祥和。
我提着蜜饯,拿着书,在绿荫中慢慢地走着,到了一棵老树下,遇见一个身穿便服的白发老人,正坐在轮椅上,双手拿着本柏拉图的《理想国》,正在沉静地阅读。在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残破斑驳的旧相册。
我的眼光,落到了那个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相册上。慢慢地走到老人身边,把书和蜜饯放下。
老人放下手中的书:“大川来了,怎么还没有女朋友?”
“女朋友?”我呆了一下,失笑道,“不愧是闻名遐迩的老警探,我还一句话未说,您就知道我还没女朋友了。”
“废话!”老人哼了一声,“这么好的天气,有女朋友的年轻人,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老人的话中,有几分悻悻然。
我们这些年轻的警员,都称老人为威伯。威伯是警界永恒的传奇,他一生从警,过手之处,从未有过未破解的悬案。尽管他已经退隐多年,但威伯的名声,却成了警界不可超越的标范。
我看了看威伯手中的《理想国》,问:“威伯,您是在研究柏拉图吗?”
老人摇头:“只是想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世界的样子……难道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当然不是。”威伯摇头道,“世界并非像我们所看到的这样,比我们知道的更广袤、更深邃。我们可视的光线太狭隘,我们听力系统有局限,我们只能看到一部分影像,许多东西我们看不到,我们只能听到很少的声音,更多的声音我们听不到。我们就像一个个悲哀的囚徒,被拘禁在脆弱的肉体内,只能看到真实世界投射到我们视网膜上的残缺影像。我们误以为这些模糊的影像,就是真实的全部世界,但我们错了。”
威伯慢慢地转过头,注视着我,以温和的声音,重复道:“许多东西我们看不见,但就在我们身边。”
我转头,看着四周的树木与湖水:“那些东西是什么?”
威伯摇头:“我们看不见,又怎么知道它们是什么?或许是活的生物,又或者,是超越了我们想象的神秘门户。总之,我们看不到它们,一切处于未确定的状态之中。”
【死者知道真相】
我把威伯的话想了半晌,摇了摇头,问:“威伯,为什么会考虑这个问题呢?”
威伯的声音低沉下来:“记得孔子是怎么说的吗?‘未知生,焉知死?’生前的世界,于我们而言就是一个谜,我们无法看到全部的世界,终生追逐着模糊而残缺的影子,生活在虚假的幻象之中,自欺欺人。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启程前往一个更神秘的幽冥国度,届时我们就会发现,在那个未知的国度中,我们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又如何能够知道我们抵达了何方?”
我沉默片刻,然后问道:“威伯,您确信另一个世界一定存在?”
威伯笑道:“不是另一个世界,仍然是这个世界。一个我们从未来过,也永远不会离开的世界。”
我若有所思:“威伯,您的意思莫非是说,人死之后的幽冥之国,与我们的现实世界,其实是同一个?”
威伯道:“正像我以前告诉过你的,最简单的答案,必然是最正确的。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最简单的。”
威伯的意思,莫非是说……
老人飞快地打断我:“生命是永恒的,余者皆为幻象。”
生命是永恒的?我对威伯的说法表示怀疑,小声嘀咕道:“活着的人,是有生命的,难道死了的人,仍然有生命吗?”
威伯没有听清楚,冲我吼道:“你说话大点声,别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我脱口叫了一声:“威伯,您的意思莫非是说,这世界上有鬼?”
“鬼?”威伯好像是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没错,我说的是飘忽无形、化影无踪的鬼。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人死之后,冤气难申,精魂不灭,化为厉鬼,来找他的仇人报仇。”我说道。
威伯一脸不高兴地望着我:“你不觉得这个问题,未免太没品位了吗?”
我老老实实地答道:“品位这事我还真没考虑过,我只想听威伯您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威伯摇了摇头:“以我从警一生的经验,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世上没有鬼怪,如果有的话,那也是人心有鬼,人心作祟。”
这样就好。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威伯,让我们继续有品位的话题,实际上我的意思是,对于死者来说,意识已经停止运转,再也感觉不到这个世界……”
老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夏大川,你多读几本书会死啊?一个不被感知的世界,处于未确定的状态之中。脱离了感知,世界也就失去了其确定性。于死者而言,我们的世界已经失去了确定性。量子力学你懂不懂啊?不懂还不会看看书吗?”
看书……我急忙把自己带来的《海外刑侦案事集》藏到身后,看来我没摸对老人的心思。威伯的兴趣,已经偏离了刑案之中的鸡飞狗跳。我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老人膝头的旧相册上,说道:“威伯,传说您手边的相册,已经随身携带了一辈子,无论您到任何地方,都带着它,真的是这样吗?”
威伯的回答干脆利落:“这本相册,你不可以看。”
“为什么?”我很不满地问道,“我以前又不是没看过。”
老人道:“这本相册是薛定锷的猫,处于封闭之中的不确定状态,一旦打开它,不确定性就化为烟尘,其最终结果,未必是你喜欢的。”
威伯的话,差一点把我逗笑了。这可爱的老人,活到了82岁,终生沉浸于警界之中,与形形色色的罪犯斗智斗勇,却不想愈老弥辣,智慧已经远非我所能比。可是他愈老愈顽皮,竟然不肯让我看他的老相册,这怎么可以?我一定要想办法,麻痹老人的心智,打开这本相册。
我慢慢地寻找话题,避免让老人察觉:“威伯,据说您从警一生,手下从无未解之案,是不是真的呀?”
威伯道:“你说是真,必然是假。你若言假,必然是真。所谓未被观察到的不确定世界,总是这个样子的。”
我忍不住笑了:“威伯,我听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说,实际上您也有未曾破解的悬疑之案,只是无人知道罢了。”
威伯对我怒目而视。
我急忙作出无辜的样子:“别生气,您老可千万别生气。我也是从您老人家的话中猜测出来的。人人都知道您老人家手中,确无未破解之案,可您却说此事真假不确定,那么必然的,是有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存在,这么猜没错吧?”
威伯哼了一声:“少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我说的不确定的意思是……”
“是什么?”我追问道。
“是……”威伯的神色有些茫然,“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我只能告诉你,我对此事,不能确定。”
“嗯,好神秘啊……”我急忙坐在威伯对面的地上,双手抱膝,仰望着威伯,听他继续讲述下去。
可是,老人却突然沉寂下来,半晌才嘀咕了一句:“我是说……我真的不能确定。”
我不吭声,任由老人满脸困惑地苦思。让82岁、智慧过人的威伯无法确定的,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