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赴河西

好友曾经自驾青甘环线，去看了莫高窟的壁画，一见倾心，回来每次谈起，总会啧啧称赞。“壁画看画册不就好了吗？”我纳闷，好友却总是蛊惑着：“不一样的，去了你就知道。”18年夏，我终于禁不止这的诱惑，踏上了西行的旅途。

      自成都出发，向东北行至天水，再折向西，我们一路前行，看过油菜花盛开的青海湖色彩斑斓，听过大柴旦雅丹魔鬼城的风呼呼作响，在海子笔下的德令哈等过他思念的姐姐，在鸣沙山捧过一抔穿越千年的黄沙。时光一路流转，行路千余公里，一路苍凉而壮阔，山回路转间，沙漠、草原、悬山、戈壁……各种地貌一一展现。时而暴雨倾盆，盛夏的荒漠寒气逼人；时而万里无云，天地间仅余驰骋的我们与烈阳。一路走来，感慨良多，莫高窟的……自是不用多说，而最让人回味的却是藏在荒漠深处，一座小小的——榆林窟。

      从行程最西端敦煌折返往东，在瓜州下高速，一路戈壁，寸草不生，满目荒凉，偶尔有野骆驼漫步其中。直到戈壁被劈开了一道裂缝，裂缝间榆树丛生，榆树下清澈的榆林河汩汩而流，沿峡谷两侧的崖面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洞窟，这便到了榆林窟，当地人也叫做万佛峡。

      同闻名于世、游人如织的莫高窟相比，这里默默无闻，宁静得出奇。正午火辣辣的太阳下，偌大的停车场里只有两三辆小轿车和一只在树荫下酣睡的野狗。售票处夹在几间低矮的平房里。“我要看特窟。”我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地走到售票处同售票的大姐说道。大姐指了指价目牌：“各个窟的门票价格在这里，只收现金啊！”

      我和老公一摸兜儿，只有不到200块，这年头谁还带那么多现金？打听到最近的提款机在20公里外的小镇上，我们只能无奈返回停车场，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旁边停着的小轿车上下来两位游人，一问竟是老乡，好不容易同他们借足现金，再火急火燎地奔向售票处，赶上了下午2点的特窟开放的时间。

      “我们更偏重学术，不是纯粹的旅游景点。”我们的解说员拿着一串钥匙，在前面不急不缓地带着路，看上去很年轻。介绍景点只是这里工作人员的副业，对于榆林窟的保护和研究才是他们的本职。向导用钥匙打开洞窟门，引我们进入漆黑的洞穴内，温度骤然清凉下来，我那奔波已久浮躁的情绪也沉静下来。深手不见五指的窟内，我们的目光追随着他冷光手电筒指引的地方，灯光一照，目瞪口呆。我不是教徒亦不是历史研究者，但艺术之美足以打破知识的壁垒直达人心。

                                       

书上抄来的介绍：

      图中普贤菩萨居中高坐于六牙象背上的莲花座上，白象脚踩莲花，光头象奴靠近白象侧后手拉疆绳。诸梵天、天王、菩萨、罗汉等圣众驾云随行。远处峰蛮迭起，突尤险峻，山间隐现楼阁寺院，水谢曲栏，还有简朴的茅舍竹篱，景色幽静清雅，令人遇思神往。作品以不同的线条描绘不同的物体，山峰为浓墨重笔，更显得石壁陡峭、气势磅碍，云气采用双钩，呈现出密密层层、翻飞涌动的效果。以铁线描和折芦描画成的人物，不但比例匀称、各具特色，而且个个仙风道骨，飘逸俊雅。画面仅以浅淡的敷彩略施晕染，突出了水墨的造型效果。是十分难得的水墨山水人物精品画。

“你们都看过《西游记》吧，据说当年曾随玄奘法师西行取经有一个叫石磐陀的人，就是吴承恩笔下那个石猴孙悟空的原型。”解说的小哥把壁画中的精妙之处用灯光一一聚焦，“你们看，关于猴面行者最早的画像，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要不是有如此细致的讲解，我大概是永远都无法注意到壁画角落里的师徒二人的。小哥特别激动，让我们先记下这猴子的形象（窟内不能拍照），说等会到其他洞窟再同我们讲讲人物的变化。“抱歉，我说得太快了，可是真是想让你们多看一些地方，毕竟你们来这里也很不容易。其实每一个洞窟都有太多可以细说的地方啦。”小哥语速很快，电筒每照到一处，便开滔滔不绝地讲解。偶尔遇到同行游客关于绘画技法、历史典故的问题，也是信手拈来。对于像我这样的门外汉，只能在旁一边如饥似渴地听，一边忍不住地点头赞叹。突见这样的隗宝，一个脑子根本是不够用的，一双耳朵也是听完的，恨不得全身长满眼睛看个够。

      “你们这也太偏僻了吧，为什么不去敦煌呢？那里不是更方便吗？”我说问了个题外话。“很多老师都在这里做研究的，在这能学到很多东西。”时到今日，如要我说技法到底是如何精妙、历史到底是如何演变，真是全然不知。不过我初见壁画时的怦然心动，心潮澎湃，小哥如数家珍般的激动，在黑暗中，眼中闪烁的虔诚的光，却历久弥新，让我时时回想。

      时间的洪流奔涌向前，人的生命恰如沧海一粟转瞬即逝，而黑暗洞窟里的艺术却是波涛中的一颗颗珍珠。一代代像小哥这样的年轻人放弃了城市的繁华，坚守在这荒凉之地，让这些珍宝穿越时空，使我——一个普通的游人，能在千年后，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地赶来与之相遇。谢谢历任敦煌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