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21

月亮

那是许多年以前,我还年幼的时候,也就是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我看见他的大拇指旁边刻成了一个月亮形的伤害,巨大的,血红色的月亮震撼我的心魄。一瞬间,血流出来,紧紧扼住我的咽喉,穿透我的心脏。

我的心压缩,压缩,年幼的我以一种极其怜悯的心怀,感受到了无以的痛楚,震撼,那是血红色的记忆,致使多年以后我还是记得那血色,猩红的月色。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我还是会从我的心脏里一点点挖取出来,血汩汩流出来,我从未见过这么多血,红色的,特别的红,睁目的红,紧张的红,震撼的红,痛苦的红,我从未经历的痛苦的红,黑沉沉的脚里流出了红色的血液。我想要封住这血红的月亮,我想要抱住他的脚大叫,嚎叫,痛哭,就像抱住我的脚一样,我想伏下身去吹走红色,我想让他快点回家,找他的父亲,找他的母亲,诉说痛楚,止住这该死的月亮。我还小,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怔怔地望着,仿佛一点点的,那月亮充盈了我的眼睛,又一点点的,变小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我至今也没能做出什么。

年幼的我,在一次次成长的磨炼中渐渐成长,一切都变化太快,我再也不会惧怕,震惊于血液的鲜红。看惯了人性的狡诈与伪劣,也明白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通俗的道理,人肉包子与人血馒头都是人创造出来的东西。

断头台断了那么多年依旧在断,围观断头台的那群人也依旧未变,射出的子弹不可能回转,砍下的刀也不会收手。时代终究是会造成一部分人的痛苦,世界终究还是具有残酷性,美好的,所有俱足的天堂是毁灭的世界。不知道是成长锻炼了我,还是颓废了我,唯一不变的是我至今还是没能做出什么,一如年幼的我。

那个人似乎没有感觉到痛,还在笑,没有哭,一点感觉都没有,光脚站在铺满碎石子地上。为什么他不痛,为什么他不哭,他真的是一个傻子,没有感觉的傻子,先天感觉缺失的傻子,血顺着流出来,滴在碎石子上,渗进沙子里,浸进土地里,想起来,某一天可能那里会长出来一根草吧。

他以前我们就见过,棕黄的黑,一寸的头发,拖鞋,比我高出一个头,和我一样瘦。在我们放学的路上就见的到他。他们喊他傻子,我不敢,我有点害怕他,我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房子左边的马路上有个加油站,加油站的旁边,修了一个那种公园健身的踏踏板,就是站在上面,一摆一摆地走,还没有修好。那天下午我和他们去那里玩,就是孩子那样玩,他也在那里,他站在那个踏板上,一只脚抬起来,钢铁的踏板就在那里自由地摆荡,从最高处下来撞向他的脚。

后来的事情我是一点没有记忆了,可能我玩腻了就直接回家了,可能到了吃饭的时候就直接回家了,可能天黑了我就直接回家了,可能我和他们就一起回家了。不过我确定一件事,我不知道那个人,他,有没有家。

再后来,红色的恐怖的东西我见得多了,听得多了,感觉到的也多了。再多的血液也不能刺激我的感官,或者一丝丝心灵的悸动,或者有,那也是对往日记忆的回想。年幼那种慈悲,怜悯的心怀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怕是要钝化了这怜悯之心,退化了这怜悯之心。我都怀疑这在成人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但是,我相信他还是存在的,在我的心底里,需要剜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再也没对那些乞讨者给予钱财和怜悯的心怀,生活匆匆,我从旁边匆匆而过而已。或许他们有残疾,或许他们没有残疾,乞讨者没有叫到我,我最多侧目看一眼,叫到我的,我感到更多的是被陌生人直视的惊愕与恐惧。

坐在火车站候车,总有乞讨者过来,或老或小,或健全,或不健全,或痛苦乞怜,或面无表情,或傲慢,或沮丧地走到你面前,一只手举着个牌子,一只手伸过来,拿着一个小铁碗,里面装着一块五毛的零钱,不说话,靠着些肢体语言和眼神意思的表达“给我钱吧”,甚至不是“请给我钱吧”。被拒绝后,他们心里很不爽吧,感到世态炎凉?世风日下?我开始坐火车的时候,给过一两次,后来也就渐渐没有给过了,我不知道我这是不是铁石心肠,我终究记不起火车站那些乞讨者一个具体的脸,只留下这些许模糊的印象,更甚者,我也没有后悔过拒绝的心,哪怕就那么一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没有怜悯之心了。

现在,我倒是后悔有一次没有上去给钱,那不是乞讨者,只是一对拉二胡的老年夫妇。那是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我从一头要到另一头去。拉的二胡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地下通道,那是真正的引人惆怅,听见的就是艺术,我明白二胡的声音是如何的愁人心肠。我从那旁边匆匆过,却记住了他们的样子,二胡是一个爷爷拉的,却是铁的雕像。他低头,闭眼,音乐里是历经生活的磨难与感慨。旁边是一个老婆婆拿着一个铁盆,他们站在那里,旁边是通道的人来人往,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很快就过去了。晚上回来时再经过这个通道就没有看见他们了。

我安慰自己,时代总有不幸,世界总有不幸。我也并不是过得完全快乐,无忧无虑。面对这些乞讨的不幸,他们不一定真的吃不起饭吧,他们不乞讨的时候也许过的比我还好。这偌大的火车站里充满了熙熙攘攘的人,肯定会有其他的有钱的好心人给,那些好心人肯定会不那么重视钱,远比我一个学生更不急着需要钱,金钱对他们来说不是那么急迫的事情。他们可以挣钱,有比我更加充裕的钱,我的钱还是从我的父母一点一滴的汗水中来的。

我不再害怕鲜红的血。

但是害怕,害怕自己的毫无作为,害怕自己心里的血腥愤怒,害怕自己终将不是自己,或者自己终将是自己。我还是害怕,害怕自己的麻木,懦弱,自卑,碌碌无为,害怕再看见那血红色的月亮。可是大多人,我也逃不过,就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过去了,是不是没来过这个世界都不知道。可是我依旧深深怀念这个时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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