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

  今年是回宜昌的第二个年头了。

  拖着行李箱到达宜昌的时候,乍暖还寒,列车报站的声音至今还记得,宜人之地,昌盛之都,宜昌欢迎您。真的很想对着这片久违的土地,嚎啕一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很奇怪的是父母一刹那把注意力从学习工作转移到人生大事。在经过一个多星期的促膝长谈后终于放弃在宜昌买房的打算转而回农村老家起一栋自己的房子。

  于是母亲挑了一个惠风和畅的日子进行了一场大迁徙。锅碗瓢盆皆被细心打包,自己喃喃着,这些东西以后房子起好了用得到,免得买,省下来的都是钱。以至于车内全是大大小小的尼龙袋,父亲无奈只有骑着摩托车,车后绑着的还是一个老建筑工人赖以生存的家什。就这样,一场浩浩荡荡的迁徙便开始了。从宜昌到长阳,再绕过山山水水,过天柱山,过庄溪,过了许多我叫不出来名字的地方。由于晕车,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只记得每次睁开眼睛,后视镜里父亲骑着车,也没有落下过。时间像静止了一样。变动的是山山水水和这漫漫无期的盘山公路。

  当再次踩在这片踏实的土地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举家回来了,回到了这个至今水泥路还没有通的地方,回到了这个3G网还未覆盖的偏僻山脚。时近隆冬,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父母下去拿背篓背行李,我就站在这苍茫山野间守着。半喜半忧,近乡情更怯不是没有来由的,这里太过寂静了,虽听的到风声呼啸而过,听得到林野间叶落,甚至是鸡鸣犬吠,少了人来人往,也只觉得这苍茫大地剩我独自一人。


  第二天是在在在母亲锅碗瓢盆的声音中惊醒的,看了一下无服务的手机,时间尚早,狗在旁边眼睁睁的望着我等着我开门放他出去。这一觉睡的很安稳,一夜无梦,母亲垫了三床棉被,盖了两床被子,床头还有一条崭新的秋裤,其实都知道,素来没有穿秋裤的习惯,母亲也是不厌其烦的说了每个冬天。放狗出去后又安逸的睡起了回笼觉,迷迷糊糊听见母亲在楼下大喊了一声,叶盼,饭熟了起来吃饭,独有的腔调,饭这个字拖得老长。我以为是幻听也就没有搭理,估摸着见我没有回音,紧接着又急躁的喊了两遍,语气中也有些严肃。猛地睁开眼睛自觉的蹬开厚重的被子,胡乱的穿着睡衣下楼了。

  也不早了,太阳都晒过来了。

  哪有什么饭熟了,只是灶屋的火生燃了,衣服丢洗衣机开始洗了,长久没有居住的老房子,也因为这个早上开始变活了起来。

  去柴房捡了些干枯的松树和沙树的枝桠,塞近老炉子里面,点了半天没有点燃索性倒了一杯酒精,嘭的一声火苗就旺起来了。我还在为我的机智沾沾自喜时,母亲便又一次喋喋不休,少放点,节约点用,跟酒精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山里的柴火几下就把炉子烧热了,吃完饭关上门整个屋子开始溢满了暖意。这时,左邻右舍也陆陆续续过来串门了。邻居大妈端着一杯茶过来了,围兜里还有给我带来的大橙子和柚子,身后还跟着一直小京巴,名字叫小虎。爬在炉子边上享受这刻欢愉,紧接着我奶奶喂完了鸡,也端着盘瓜子颤颤巍巍的过来了,还一遍叫着这屋里热乎,顺手解开了外衣口子,奶奶一过冬是把所有家当穿身上的人,小时候贪玩数了一下穿了有有八件,大妈消遣道,您这不晓得把媳妇儿子跟您缝的袄子穿上啊。奶奶笑着哎了一声摇摇头,她才舍不得了。

  母亲索性泡了壶茶,也坐过来聊起天顺便叮嘱我搬了几筐耐烧的干柴火放旁边。出去放篓子的时候看到屋顶炊烟还未散尽,太阳也已经升的老高,终于不是冷冷清清了。

  随手拿了一本书躺沙发上听老一辈聊天,冬天有了热乎的炉子,一杯清茶,话匣子就打开了。从家长里短,到农事繁忙,到儿孙满堂颐养天年,到生老病死,都是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对生活的渴望全部寄托在一亩半分地,猪圈里几头被高粱红薯喂的肥肥壮壮的猪上面了。茶是添了一道又一道,火是越来越旺,狗已经挪了个稍微凉快的窝。聊着聊着也不觉日上三竿。随着大妈一声,哎呀,屋里火要熄了,老头子要吃饭了,整个聊天截然而止,大妈火急火燎的回家了也不顾再三挽留。奶奶也干坐了一会开始眯起瞌睡。

  母亲见外面天气尚可,于是搬着椅子绣鞋垫,一针一针,佝偻着腰,还念念不忘抱怨两句,父亲的脚太坏鞋子,一双鞋垫磨不到多久就不行了,做完这双就不做啦,坏眼睛。我暗自想着,我一双鞋垫可穿了三四年,还是外婆绣的捏。索性也搬来椅子晒着太阳听起歌,内心很安静,只身一人在外的虚无和迷茫消失殆尽,去除了一身浮躁之气,云淡风轻,真的是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看山看水都觉得分外温柔。就像,一个贤惠的女人,一切美的刚刚好。


  休息了几天,父亲便开始闲不住了。背上背篓和砍刀,便沿着山路去了林野间,砍伐一年的柴火以及将来建房要用的木料。小时候我是及其怕去砍柴的,漫长的山路要走,只能呆在林间无所事事,没有玩伴,荒山野岭,惧怕突然跑出来了野人捉走我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路边。这一次,父亲去后没多久,我提着一壶水和些许橘子,便跟着去了,两个狗,一大一小,也屁颠屁颠的一路尾随。爬过全是土砾的农田,穿过枯草遍布的小路,山林只有光秃秃的树和父亲砍刀的声音,梆梆一声一声有节奏的回响。

  父亲一向务实不善言谈,却是全村都孰知的老师傅,为人耿直,吃苦耐劳。在我印象中,街上大多数房子父亲都参与了建造,一砖一瓦,都有流过他的汗水,这一干,就是一辈子的事业。父亲也是乐意别人叫他一声叶师傅。母亲还一直教导我,以后找另一半,像你爸爸这样就可以,要求不高。天知道你这要求是高上天了。

  掏出手机才收到信号,父亲开玩笑说以后要玩手机就跟到我去坡里。我暗自笑笑,看看山,看看水,发了一个朋友圈,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大概还是想告知我在城市的朋友,我在过另外一种生活。潇洒的不得了,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接下来每天一家人开始扛着一根一根实在的枯树来回,母亲会给我挑几根稍微细一点的,缓缓走过陡峭的台阶路,露水浸润的土地还带有湿气,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绕过各种障碍,终于丢在道场上才算舒了一口气。母亲在后面缓缓跟来,一边走一边发出嘿呀的声音,和这小碎步,此起彼伏。父亲是最后面回来的,扛着一根笔直的树,脊背已经被压弯,末了重重丢在地上,如释重负,已经是汗流浃背,于是一家人瘫坐在地上,吃了几个橘子,缓了口气,养精蓄锐,准备进行下一次的搬迁。来回几次,我已经预感到第二天要腰疼了,肩上也磨出了水泡。邻里开玩笑说大学生回来下苦力了。

  在接着,就是要一根一根切割成整齐的柴火,码放风干,于是一家老小一早就开始这项机械化的工程,年迈的爷爷也参与了进来。父亲调试好油锯,我按着枯树,一节一节往前挪,爷爷则把锯好的树挪到一边,方便劈开。油锯的声音真是刺耳啊,整个安静的山村只听得到嗤嗤的声音,不一会全是便落满了木屑。

  三代人,一个道场,便紧密相连。父亲说想在年前割完,免得误了工期。于是这份枯燥的工作,我一干就是一天。父亲其实真的是一个细心的人,一次次叮嘱我手放远点,往上抬一点,粗的我来搬,累了就歇会。每次说话就这几个简单的词组,如今细细回想,心里便是一阵悸动。趁着歇息的时间,拿相机胡乱拍了几张,父亲本是个及其厌恶照相的人,所留下了的照片就只有结婚证上的老旧照片,还是我翻箱底看到的,细看父亲长相清秀,也算的上俊秀,发型放现在也是潮流。可惜了岁月啊,雕刻的太入骨三分。


  而后爷爷便把厚厚的木屑全部装回了老房子的烤火房,那是一间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房子,长年黝黑不见光,厚重的泥巴墙已经裂开了几个缝隙,老青瓦也是换了又换,沿着吱呀的老楼梯爬上去,用木板搭的二楼,堆满了老风斗,柜子,玉米,土豆,满是腐朽的陈年旧味。当然还有剥干净的玉米棒子,干了用来当引火柴。后来就干脆围了一个地方,生起了火堆,烤土豆,烤红薯,烤香肠,用满是尘埃老鼎锅炖肉,成了居家必备之地。两家的肉全部挂在这儿,爷爷把木屑倒在火堆上,就只剩下刺鼻的烟雾慢慢溢出来,泥巴墙和腊肉都已经是厚重的黑色,经过一个个寒冬腊月的烟熏火烤,腊肉就这样流窜到一家人的饭桌上,到舌尖味蕾,到心里,到记忆深处,念念不忘。

  趁着爷爷休息的时候,我拿起斧头,想学他们开始劈材,真是重啊,抡起来都把力气要耗一多半,开始佩服老人一把年纪还能做这些体力活。城市真是消耗了太多身体应有的本能,娇生惯养,回了家就是满身的毛病,我哪有这么金贵,心里暗自嘲讽着,一斧头下去,不是偏了,就是木头太结实,才劈出一小点缝隙。父亲在一旁抽着烟不时叮嘱我小心斧头松了,小心砍偏了。不多会手就磨了水泡,爷爷嫌我劈的慢,也只能悻悻的丢下斧头了。



 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晚饭时间,辛苦一天的劳作后,晚饭作为犒赏,自然是丰盛。母亲近年来开始关注于饭菜味道,从以前的粗枝大叶的大锅饭开始也会搭配几个小菜了,当然,一切只是为了照顾到一家人并不是很好的胃。我和父亲常年胃病,然而口味却是出奇一致,喜酸喜辣,我在外面,沾染烟酒,三餐不定,胃也开始反抗。母亲也不知道说了我们父女多少次。死性不改大概就是这样。 

  晚上照旧是一个火锅搭配三四个菜。火锅是老房子熏烤的腊肉洗净慢炖而来,母亲知道我挑食,把肥肉和瘦肉分离开来,辅以各种干菜,干萝卜,土豆片,豇豆,黄瓜,还有为数不多的黄花菜,都是从奶奶清晨从田园摘来洗净切好,太阳曝晒,打包冷藏,历经清晨日暮,四季春秋的变幻,终于汇聚一起。母亲各种菜喜欢加木姜子,每年她和大妈背上背篓翻山越岭,在山野林间穿梭,最终如获至宝,仔细除去细枝末节然后清洗干净,再细心腌制而成。尽管不甚喜欢,也随了她的口味。

  豆豉是外婆送过来的黄豆,外婆久居高山,去一次城镇要耗光一天的时日,为了赶在母亲离家前送来,特地踩着朝露而来,本想挽留多住几日,外婆摆摆手,哎,家里的猪没人喂,回去啦。

  由于雨水不定,黄豆并未颗粒饱满,于是分了一些研磨加南瓜叶煮熟,我们唤之为懒豆腐汤,后来才知道学名叫合渣。剩下的就煮熟裹上高粱面辣椒粉各种研磨好的调味料等待发霉。一项项工艺在奶奶和母亲手里,行云流水。可惜啊,我是一点都没有学到,母亲也懒得去教。豆豉是和辣椒腊肉一起炒,虽然卖相不佳,但是确实一日三餐最招人喜欢的一道菜。

  末了奶奶特意端来了一些泡菜和冻鱼。一顿晚饭便是完美了。母亲喜欢给人夹菜,直到碗里放不下才肯罢休。爷爷好喝两口自家的酒,晕晕乎乎守着新闻联播便忘记了碗里的饭。父亲吃完了习惯在碗里倒一碗茶水喝,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习惯,还不忘叮嘱我要把碗里的饭吃干净,最后吃完的洗碗,桌下的小狗吃完了肉便眼巴巴的看着。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求学工作久居在外,故乡想必也是只有冬夏再无春秋。村子在开始荒旧,有一段时间路边杂草已经把道路淹没,留下的只有老人和空房,当然阿猫阿狗也不在少。

  母亲有时候开玩笑说也许等他们这一代 结束,这块地就基本上没人了,我们在长大变老,村子是在死去。殊不知,我有多少次梦到了老坟旁边的芭蕉和柿子树,梦到了滋润我们祖祖辈辈的山泉和婆娑的竹林,梦到了春种秋收叶落归根,梦到自己走在洒满夕阳光影的归乡路上。此心安处是吾乡啊,有时候怪自己,没有能力让这一方水土人丁兴旺,世代相传,我是这个村里为数不多走出去过的人,我更想成为渺渺无几还能回来扎根的人。

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

差点忘记了还有生活要讨,还有工作要打拼。临走的时候看着小山村,还是没有忍住眼泪,依旧是春寒料峭,未见半分暖意。特地起大早为了赶船,爷爷奶奶站在门口目送,看不见两老脸上的表情,但是我知道深邃眼眸后面的期望。临走硬塞给我200块钱当路费,小时候是见钱眼开,现在只能委托母亲把钱转交给他们两老,没有办法给的更多。两个小狗也一直跟着,直到车开远。天知道我眼睛红成什么样子,说话有多梗咽。

  父亲一再叮嘱照顾好自己,少喝酒,少抽烟,少熬夜,少吃泡面。再深的话也讲不出来,强忍着喷薄的情绪,笑着说我走了,照顾好自己,也不敢回头多瞧一眼。

  坐车,乘船,转车,一天来回,浩浩荡荡,辗转回到城市。

  我却开始期盼着何时能再归家啊。


  回到寂静的出租房,十来天无人居住也满是灰尘味道,心里顿时觉得空空荡荡。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带太多羁绊的人,一直应该行走在路上且不停留,一归家才发现其实并不是,所有细腻的感情,都给了那片让我安稳的土地。

  春寒未褪尽,短暂别离后重新融入这个城市。最先抗议的我的胃。母亲得知后,打趣着说,在家里就让你带点腊肉过去,你懒撒,去了宜昌才知道这是个好东西把吧。我心想,谁像你啊,置办的年货,未吃完的橙子柚子,甚至还有别人送你的牛奶,恨不得让我全部搬过来。哪带的下啊。

  冬去春来,这个城市也很快恢复了应有的温度,春天很好,你若尚在场。

  每天的日子也过的及其简单,上班下班,宅在家里看书练字,同事消遣说像极了一个小老头。

  母亲后来托人送来了腊肉和蜂蜜,依旧是肥瘦分隔的腊肉,细心打包,她在电话那头告知我怎么储存,怎么炒了好吃,告诉我蜂蜜是高山上的舅舅自己养的,从筑巢到取蜜,皆是亲力亲为,如何来之不易。

  机缘巧合养了两个猫,生活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大猫唤名小满,惟愿万事皆圆满,小猫翻遍了二十四节气,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就随口叫起了包子。母亲也常常爱视频逗猫,乐此不疲。母亲还是喜欢阿猫阿狗的,骨子里其实是个及其友善且浪漫的人,时不时会发一些家里的照片给我,父亲搞怪的,小狗撒娇的,做的好吃的,甚至是门口的月季花开了,柚子长大了,林野间的樱桃熟了都有,时常让我觉得和故乡这条恰似风筝线的脉络,如何拉扯也是断不了的。父亲则是常会讨论房子结构,布局施工,门窗灯具,还曾计划把二楼装成落地窗,我诧异一向质朴的父亲如何有了这种浪漫的想法。

  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了,慢慢参与这个家族的世事变迁,父母再也不去挖空心思谆谆教导,而是放手让女儿自己完成剩下的成长,所幸的是前半生的细心塑造和父亲的默默无闻,润物细无声,并不算太差,知道了世故,也更加深谙如今的来之不易。




  利用周末的时候,春光尚好不辜负,挎着相机,把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走了一遍,以至于穿梭来往之后才知道,原来绕个圈就能找到回来的地方。从运河公园的一草一木到万达江边的滚滚长江水到墨迹山脚的农田和石堆。从三峡大学的灼灼桃花到满眼苍翠的植物园在到人山人海的儿童公园。整个宜昌,一下子化在了这个如水的春光里。我再也不是那个回家要父亲接,公交车会坐反,的士师傅送错地方不知所措哭着给父亲打电话的小少年了。 


  时间依旧在流淌,搬了几次家,剪断过的及腰长发又慢慢及肩。猫也越来越肥,生活趋于单调。只是太阳开始愈发炽热,连雨不知春去,一觉方觉夏深。母亲也时常来电话说房子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是今年雨水多,估计收成好不到哪儿去了。我心里暗自担心起靠天吃饭的奶奶和外婆,不知道又要念叨多久老天爷了。

  闲下来的时候还是时常看着母亲发来的照片幻想着,父亲是如何从路边一块空置的田地上,凭借双手盖起了房子,没有精准的测量工具,没有四通八达的交通,水泥钢筋是如何到达了这个人烟罕至的山脚,如何一砖一瓦把房子盖起来了,想着想着就因为这个可爱的老匠人倍感自豪。

  再次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时隔半年。

  因为钱包被盗,一下子成了没有身份的人,站在这个城市的烈阳下,就突然很难过,不是因为丢失的钱包有银行卡和钱,只是因为有我小心翼翼保存了六年的信件,唯一一张全家福,以及多年前从父亲裤子上剪下来的尺寸牌,可能被别人当成垃圾丢在了某个角落,可那是我视如珍宝的东西啊。

  打电话给母亲的时候,她也只是无奈,问了我回家时间就是安慰我好事多磨。

  终于又一次大清早坐车,乘船,转车,再一次归家。母亲找来接我的人笑着说长的认不出来了。坐在摩托车后座开始仔细打量这片夏天的故土,感觉整个故乡一下子活过来了。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像误入了爱丽丝的那片绿野仙境。


  那条通向家里的小道,早已是道狭草木长。我开始有点恍惚,满眼苍翠,这真的是我记忆中那个快要老去的故乡吗?

  新起的房子在旁边尚未完工,母亲让我叫父亲和外公也一起回来吃饭,顺便把家里的狗抱回来,它被目前养的太肥了不爱走山路。我也是哭笑不得,抱着一只狗,胳膊隐隐约约开始发酸。由于雨水的缘故,满是砂砾的小路格外走的小心翼翼,越往下越是空翠湿人衣。听着蝉鸣鸟叫不绝于耳,更觉得幽谷空寂,身上不一会便冒出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其实小时候我是怕走这条路的,太过寂静,路边还有不知道立了多少年的老墓,年幼时无论如何不会独自行走的。


  老房子后面的玉米地是一堵绿色的密不透风的墙,把这小块山谷包围起来。旁边菜园里黄瓜和豇豆藤子绕着竹架攀爬缠绕,下面种的整整齐齐的辣椒,旁边的石榴花已经落了一地,石榴一个个挂在树上,还有母亲随手栽种的水仙和月季。一切都让人觉得心满意足。

  等父亲回来吃饭的空隙,两个狗和一只来历不明的野生刺猬开始了撕咬。引来了邻里一阵阵的大笑。爷爷一辈子没有见过刺猬,索性搬了椅子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笑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母亲端来了洗干净的李子,告诉我今年过年的时候可以吃自己的柚子,诺,你看,柚子结果了,我时常照顾着打药水。门前柚子树,葡萄藤和夜来香缠绕的不分彼此。每年砍了又长,一到这个季节就发疯一样窜起来了。

  当然,母亲也是时常把外面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带回来栽种门前,估摸着一心一意,把门前这快地当成了小花园,老了以后看庭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当然这是一次来去匆匆的归家,吃完饭就马上起身走了。走的时候父亲因为太累在午睡,犹豫了很久也决定不去告别。母亲送走我的时候递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她说出门在外,没有钱肯定不方便,省着点用。

  一路颠簸到达长阳的时候下起了暴雨,天气预报说今年是厄尔尼诺年,南方多雨水。提着湿漉漉的裙子穿过积水的车站挤上了开往宜昌的车,才缓了一口气。脚底已经磨出了两个泡。晕晕乎乎睡到宜昌已经是晚上。

  打电话和母亲诉苦,她在电话那头说怎么不在家多玩几天。我开玩笑说请假扣工资啊舍不得钱呗。几扣几扣的就没了啊。母亲笑了声说,以后想回来就请假回来,又不是养不起你。

  丢开手机,脑海中又是别离场景,在这个安静的夜里弥散开来,只觉得身处喧嚣城市,站在人群中依旧孤单,可是这颗躁动的心啊,还是贪恋你那温柔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尽管我无数次安慰自己,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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