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汤系列二（嫁衣）

我是孟婆。

我在冥界熬汤，将汤递给那些即将往生的鬼，喝下去，再走一遭奈何桥，便又入轮回。

最近奈何桥有点热闹，原是因为来了一个书生，他同奈何桥下的那些厉鬼说教，说他们应当与人为善，放下执念，重入轮回。

那些鬼嗤笑，那你为何不入轮回？你的执念又是什么？

书生微微一顿，眼神飘向远方。

他的执念，是他的学生。

他叫温子染，是一位教书先生。

偶然在街上与人对诗，被洛阳王相中。

洛阳王看中他的才华，请他去府里说教。

洛阳王有二个女儿。

大女儿洛施，小女儿洛雪。

洛施端庄，温婉，倒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至于洛雪。

她生的极美，那双眼睛似会勾魂。

温子染尽心尽力的把自己所学教给她们，洛施学的认真，洛雪永远在走神。

他敲桌子。

“洛雪，我刚才所说，何为善，何为恶？”

洛雪托着下巴眨眼看他。

“先生，我刚才在想，如此大好天气，我们出去游玩，岂不妙哉？”

“……如此天气，更当学习，出去游玩就是浪费年华！”

“哼，先生好生无趣。”

“你……”

“先生，雪儿说的也不无道理，要不，就顺了她吧。”

洛施眼见两人要吵起来，赶紧打个圆场。

温子染最后还是没拗过这两姐妹。

“也罢。”

洛施没有去，她去了酒楼，她说去见一个人，温子染知道，那是一个剑客，是洛施的心仪之人。

洛雪笑着推她。

“去吧姐姐，我是不会告诉父亲的。”

洛施脸红，小跑着走了。

洛施走远，温子染问道。

“你想去何处？”

“问那么多作甚，跟上便是。”

…

到了门口，温子染才知道，洛雪居然带他来逛青楼。

“胡闹。”他瞪眼。

洛雪笑着扯他衣袖。

“先生，一看您啊，就没来过这些地方，第一次来吧？”

他不说话。

洛雪眨着眼睛，可怜巴巴的。

“先生……”

最终还是进了。

温子染教书三年，第一次被自己的学生带进了青楼。

洛雪一副熟人姿态，轻车熟路的带他上了二楼包房。

桌子上有一副古琴，洛雪坐下。

她盘坐在地上，一头如瀑青丝，散发着暧昧而又迷人的气息。

她伸出手，十指在那琴弦上来回拨动，美妙的声音瞬间倾泻而出。

好像一汪清泉潺潺流淌，又好像林间鸟儿的呢喃，一折连着三叹。突然曲风一转，琴声变得铿锵刚毅起来，宛若浪花击石，江河入海，震动着在座所有人的心弦。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缓缓停止。

她转头看着温子染，笑的清浅。

“先生，洛雪弹的如何？”

温子染被她看的耳朵发烫，不自然的别过脸。

“咳……甚好。”

晚上回去，被洛阳爷给抓了。

洛阳爷很生气，又拿洛雪没办法。

洛雪撒撒娇，王爷就原谅她了。就是苦了温子染，被王爷说教一通。

温子染发现，最近自己很不对劲。

总是想随时看着洛雪，陪着她，听她说话。

洛雪最近好上了习武，温子染不会。她在院子里瞎打的时候，他就装模作样拿着书在旁边看，其实眼睛都在洛雪身上。洛施笑他。

“温先生，何不放纵一回？”

温子染没放纵，洛施倒是放纵了。

她跟着那个剑客跑了。

温子染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洛雪正趴在桌上瞌睡。

她一下站起来。

“此话当真？”

“当真，大小姐真的跑了！”小厮回答。

洛雪冲了出去。

温子染连忙跟了出去。

洛雪跑遍了京城，也没看见姐姐的影子。

夜渐渐深了。

洛雪一个人走在街上，月亮把她的影子拉的好长，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她忽然转头。

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温子染乱了心神。

她说。

先生还没喝过酒吧？可否陪洛雪喝一杯？

一壶酒下肚，洛雪已经喝的七荤八素。

她抱着酒瓶子哭的不能自己。

“她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连封信都没有留下？她走了我怎么办啊？爱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我都重要？”

温子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后背，又怕她不喜，始终僵在那里。

洛雪却忽然靠近他，几乎贴着他的脸。

“我真的有那么差吗？我是不是真的很差？”

温子染定了定心神，托着她的肩，怕她摔着了。

温柔的哄。

“不差，你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女子。”

洛雪看了他好久，毫无征兆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温子染傻了。

半天才回过神。

她趴在他腿上，已经睡着了。

脸上还是泪痕，嘴角却漾开了笑。

温子染小心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看了她许久，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不小心吵醒了她。

洛雪知道，自己是喜欢温子染的。

从见他第一面就知道。

心脏像是被羽毛微微撩了一下。

她并非不听话的学生，只是觉得先生应当喜欢古灵精怪的丫头，所以总是引起他的注意。

以前总认为他是讨厌自己的，原来啊，他是害羞。

“先生～”温子染正在念字的时候，洛雪偷摸着从背后搂住他，他红了脸。

“胡闹。”

洛雪笑嘻嘻的“先生，今晚有一趟从西域来的戏班子来王府演奏，你就不回去了吧？”

“我……”

“好，那就不回去了。”

“……？”

冬至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

洛雪静站在雪地中，雪花纷纷从灰色的天空中落下，落在她发梢，落在她肩上。

美的像一幅画。

温子染从屋里拿了一件裘衣给洛雪披上。

“我出生的那天，外面也下起了鹅毛大雪，我母亲拼死……把我生了下来。”

温子染的手顿了顿。

洛雪勾唇笑了笑。

“我甚至，都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

“父亲很忙。从小，姐姐便带着我，如同母亲一般。”

“小时候不懂事，姐姐因为我，不知道受了父亲多少惩罚”

“只是当时想不通，爱情真的那么重要吗？可以舍弃父亲，舍弃我。”

“现在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看着温子染，眼睛里满是柔情。

“先生，来年开春，你娶我可否？”

温子染没有回答她，不是不愿，是他病了，

他染上了肺痨。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犹如五雷轰顶。

所以他匆匆跑开了。

隔天，一道消息响彻京城。

郡主要和七王爷联姻了。

原来，洛雪早就知道了，她最后，是来乞求他带她走。

婚期越来越近，温子染的病也越来越严重。

洛雪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打水。

她站在门口唤他。

“先生”

转头看她。

长发盘起，只剩下一丝头发增添妩媚。穿着大朵牡丹金秀美纱碧霞罗，逶迤拖地大红美裙，身披魅红薄纱。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一袭红衣嫁衣衬的她越发妩媚，眼波流转间是深深的想念

她朝他走来，温子染差点失了心智。

“先生，我明日大婚，你来否？”

他凝了心神，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便罢了。”

许是猜到了他会说这话，洛雪笑了笑。

许久未见，想不到再见竟如此陌生。

静了许久，洛雪问他。

“我这模样，可好看？”

“好看”

“那先生，你娶我，好不好？”她又问了一遍。

温子染紧了紧拳头，终是沉默着摇头。

洛雪点头，转身离开。

最后她说。

“温子染，你可曾爱过我？”

直到看不见洛雪的身影，他慢慢靠着水缸滑下，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猛然喉头涌出一股腥甜，他咳出一口血。

看着地上的血，温子染捂住眼睛，眼泪渐渐从指缝中流出

哭的无声。

洛雪，此生我只爱过一个人，便是你了。

洛雪的大婚之日，温子染没有去。

他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窗户外。

洛雪，你穿嫁衣的样子，真的很美。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听完书生的故事，忘川中的厉鬼都安静了。

他们也是可怜人，被执念束缚着，挣不脱身。

我不适宜的打断他。

“喝了我的孟婆汤，忘却前生今世，你喝吗？”

“他喝。”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书生不敢置信的回头，洛雪站在奈何桥的桥头，笑着看他。

“听闻奈何桥上有人等我，我便来看一看。”

书生张开手臂，洛雪笑着扑进他怀里。

洛雪最终还是逃婚了。

她去找温子染，却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

你都不在，我怎敢独活？

冥界的一些鬼差被感动的稀里哗啦，哭的一塌糊涂。

最终为他们在冥界办了一场大婚。

我笑吟吟的问。

“喝了我的孟婆汤，忘却前生今世，你们喝吗？”

他们相视一笑，喝完了汤。

下一世，定许你十里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