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骑行札记》札二十六:朝圣(沙漠虽荒,但总有人涉足)

        回到原点,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坐在拉萨的火车上,还是再后来我的回忆中,或者是提笔追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但在我的精神深处总缺少一份素材。在疫情期间,我把曾经读过的书又翻了一遍,今天终于把最后一块资料补齐。在这之前,我身体的一部分始终被他掌控且奴役着,似乎被掏空了一样,他就像游离在我身体之外的一个灵魂,始终得不到灵与肉的契合,今天他们都回来了,带着一种孤独结束了这场旅行。即使在我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曾试图发掘出一些更加值得回忆的东西,还有一些重要的时刻,它们在我人生中会起到什么作用,它到底改变了我什么?回归正常生活,回归自己,回归生命的开始,但终究还是逃不过孤独。我尝试摆脱它,但是越逃离,越忘掉,这种孤独就愈发的强大,最终这趟旅行给我最大的收获就变成了一种抗拒的孤独

        我把这种孤独变成了相处,并且与它们握手言和!孤独与自行车相处,孤独与山川河流相处,孤独与雪山冰川相处,孤独与森林草原相处,孤独与蓝天白云相处,孤独与苍穹广袤相处,孤独与鸟兽丛林相处,孤独与村落自然相处,孤独与善良贫瘠相处,孤独与寒冷闷热相处,孤独与冰雹雨雪相处,孤独与寂寞无聊相处,孤独与惊喜意外相处,孤独与冷嘲热讽相处,孤独与丑陋高贵相处,孤独与善良信仰相处,孤独与无常永恒相处,孤独与公路相处,孤独与自己相处,孤独与孤独相处,孤独与之相遇的一切相处。

        这一路上,直接冲击我心灵的东西很多,比如看到贡嘎雪山的全貌,看到墨脱,看到怒江七十二拐......我都会情不自禁的拿出手机拍几张照片,把这自然的美收归自己,占为己有,把他们定格在一个与我相遇最美的瞬间。永恒之美,留在照片里,还是肉眼触摸的心里,还是用文字表达?在纳木错的时候,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老爷爷带着他老伴旅行,但是奶奶的眼睛是看不到的!不过奶奶说过的话却让我记忆犹新:“我看不见老头子,也看不见风景,但我耳朵好使,可以听到路上的风,牦牛的奔跑,乌鸦的鸣叫,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阳光照在我脸上的热度,还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至于那蓝天白云和湖水的碧蓝,都是老伴拉着我的手在他的掌心描着轮廓,山在哪里湖在哪里雪山在哪个方位,其实不用眼睛我也同样看的清清楚楚。只要有老头子在,他就是我心中最美的风景”。

        川藏公路,这是一条孤独的公路。我尝试地走进它,皆无功而返。后来发现,我什么也没有带走,它依旧是一条公路,盘旋于高原崇山峻岭之中;而我也只能做回自己,忠诚于灵魂里最真实的自己。对于川藏公路与我而言,彼此都是彼此之间的过客,唯有离别,才会重逢。对我而言,孤独是永恒的,灵魂也是孤独的,唯有写作才会化解这种孤独。

        世间风景千万篇,唯有自己的风景是留给孤独欣赏的。当灿烂的喧嚣过后,平淡的生活就只留下寂静,我开始试图去了解自己,不再刻意为谁而改变,即使再美的风景也只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谎言,唯有认识自己,才会唤醒永恒。

        那天,我走在八廓街上,周围的人群川流不息,朝圣的信徒犹如一股奔腾的河流,永不停息。朝圣的信徒围着大昭寺,或行走,或徒步,或磕长头,有体弱沧桑的老人,有青春昂扬的年轻人,也有十岁般大小的孩子,还有襁褓中的婴儿。信徒手执佛珠,摇曳经筒,匍匐磕头,以这种严苛的修行又是为了什么,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人终其一生,都在最求幸福,或贫穷或富贵,或疾病或健康,或达官贵人或平民百姓,这是一种生活。有人出生就衣食无忧,有人出生却要解决生存而奔波,这就是人生的命运。生活从来不是攀比而得来的,而是一颗从容不迫的态度,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奢望不迷茫不惘然。

        坚持一件事情,刚出发时我们都没有短寸而论。可谁曾料想,仅仅只是简单地走着走着,就改变了最初认识的自己。时间的重复叠加,循规蹈矩,这就是坚持的惊人巨变。做一件事情,贵在坚持,更重要的是给自己一个证明的机会。时间它可以改变许多东西,它可以改变自己,也可以改变他人,更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对你的看法。

        四十一天的行程,很长,但在路上并未察觉有多长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仿佛并未存在似的。四十一天把他放在人生的轨迹里,它是一年的十二分之二不到;放在一百岁里,它是一千二百分之二;放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中,它就是一束光;放在宇宙里,它根本就是一颗粒子,肉眼几乎看不到。这样你还会感慨“时间”这个概念吗?它本来就很短,为你停留一刻便是划过一个人短暂的一生,我们又怎能对它薄礼相待,饶恕了时间,就等于放弃了一生。行动就犹如想要做一件事情,有时想着想着就隔年了,时间他比搁置走得快很多,更容易发霉甚至变质。

        每一次的骑行,我似乎都是这个世界里的一粒沙子。我走过很多路,去过很多地方,看过这个世界关于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我孤单地看过这个世界,但都没有你陪在我身边,可以让我每天过得踏实和从容。彷徨是一种孤独的恐惧,唯有思念才会遇见永恒的相思。但上万公里的行程,复杂的语言,窃窃私语的碎末,最后组成了寻找生命的意义。即:

        干枯、牧场

        是高原最初的两种模样

        是佛陀

        赋予它们金黄与绿色

        我愿翻过那六字真言

        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弗洛伊德说:“没有所谓的的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每次入住客栈,我从客栈的涂鸦里,偶尔会看到几句富有人生哲理的句子。你可别小看他们的随口涂鸦,但都是一个人心里的语言,无关乎好坏,却道出了普通社会中小人物对生命的感叹。那可是他们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与这个世界表达的内心里的声音,我似乎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绝望,咆哮以及坚强的意志力;涂鸦墙的艺术,直白,简洁,甚至毫无美感。只要是发自于内心的一种声音,即使是一句玩笑,都应该被赋予生命的意义。这是涂鸦与这个世界挣扎,呻吟发出的怒吼!只有平凡的人生,才会吞下关于这个世界所有的苦难,这就是集体无意识的表现,金字塔最底层的人们承受着历史的苦难和压迫。人都是历史书籍组成的一部分,虽不是帝王史官笔下的正史,但也是一束生命的哀叹。你愿意成为里面的一句话,一段文字,一页文章,还是一部书,或者是独自立传!

        我们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也曾未清楚的看清尘世,便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历史的遗忘。

        旅行,他会给我带来什么?

        对我而言,人穷得就像一个乞丐,但千金难买我的自由。旅行吞噬我贫瘠的经济,为了不朽的文字,几乎耗尽了盘缠和绝望的沉思。但我坚信:一切悲惨的苦难,是通往艺术真理唯一的途径。寻求真理之路,犹如巉岩戈壁中独行,沙漠虽荒,但总有人涉足。

        人在抵达新生之前,一定会渡过一段漫长的流浪之旅。

        初次来到这里,雪域高原的一切都让我向往和充满神奇。记得二零一七年在去康定的路上,第一次看到牦牛时,我高兴地欣喜若狂,这种在书本里看到的动物,今天终于亲眼看到了。它们的毛发很长,全身黑色,身体看起来很笨拙,头上长两只角,眼睛大大的,就连尾巴也长有长长的毛发。我站在牦牛的身边,仔细观察着它的一切,呼吸声,眼眸,嘴巴里不停地嚼着东西,四蹄很大,肚子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面装满了什么东西。在同尼村,那里的毛驴一整天都在发情期,生殖器竟然有半米之长。在新都桥的路上,翻越折多山,路边护栏的水泥墙上站立着一只白色的山羊,我惊喜地赶紧下了车,害怕把它吓跑了,从悬崖边上掉下去了。谁曾想,它真的从我眼前跳了下去!我赶紧跑过去,才发现,路的那边其实也不是悬崖峭壁,心里叹说:“该死的羊,白让我担心你一场”。

        城市,他把很多人和错综复杂的关系切割、分散,又聚集在一起。城市孕育了宗教,因为人类的心灵需要精神寄托。城市孕育了文艺史,因为人类需要消遣娱乐。城市孕育了商贩、手工坊、资本家,也孕育了政府首脑机关,似乎这一切都出自于城市的需要。人们生活在里面,充满了疾病、暴力、隔离、陌生、自私、拥挤、贫穷和丑陋。人性的勾心斗角似乎充斥在城市里每一座高楼大厦里,每一条街头巷尾里,每一个办公室里!于是逃离就开始了他的旅行,逃离于城市的任何地方,任何地方,任何地方!

         在旅行中,我们一直在寻找什么,肯定有一种东西隐藏在我们的记忆深处,经过了漫长时间的积淀,终于踏上了这场旅行。做好自己,只对自己负责,其它的皆可谬谈。如果一场旅行,是忠诚于自己的灵魂,就必须独自一人前去。在所有旅行中,遇到的一切素材,都是弥补心灵之旅的一份残缺。

        旅行,到底谁才是快乐的人,旅行到底该如何分享,怎么记录?是否追求什么,又该如何表达内心的世界,这些都是旅行的哲学思考。我几乎交流过很多的故事,也从沿途的名胜古迹里了解到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我问过身边很多人,出来旅行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们该去往哪里,又从哪里结束这场旅行。快乐究竟属于谁,谁才拥有属于真正的快乐,千百个人说出了一万种不同的快乐。快乐源于何处,你快乐吗,你见过快乐的人是什么样子吗,长什么样,怎么旅行,怎么生活。谁是自由的人,自由是怎么定义它自己的,快乐又是怎么定义它的快乐?

        我想,这一切都应该属于一个人的思考。

我们在旅行中会偶遇许多人,不用过多地介绍自己,也没有人去关心这些无聊的话题。因为彼此的心中都知道,在明天相遇的陌生人中还会与你重逢,而你只是整个旅行中千万个擦肩而过的折叠之人。我们挥手告别,从未存留于心。

        世界很大,我很渺小,旅行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道路,这恰恰是它的一种诱惑。即使上帝在我有生之年再追加于我一生的寿命,我也走不完七大洲四大洋。除了地球,还有外太空,银河系,宇宙。我总能听到有人这么理解旅行:“世界这么大...我要去...”有多少人是从第一次旅行,从此踏上了迷茫的道路,有多少人把这个世界看了之后,从而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又有多少人会拒绝诱惑,寻找到刚出发时的自己。人性是贪婪的,欲望也是沟壑难填的,但喜欢旅行的人,一定是孤独的,所以旅行到了最后就成为了一个人在承受生命里的孤独。如果你能和孤独和平相处,那星辰大海也只是宇宙的边际。

        不要试图去看这个世界,人的欲望是沟壑难填的。在没有被这个世界改变之前,最好还是先做回自己,聆听一下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这是我的旅行善言。

        人皆有欲念,我也不例外。但每次看到信徒磕长头的场景,我的内心是宁静的。在藏区人们的信仰中,为了避免坠入六道轮回之深渊,生前有两种方式可以去修行,一种是转山,一种是磕长头。转山是转雪域高原的神山以及圣湖;磕长头就是从家乡去拉萨朝拜,或在大昭寺门前磕十万个头。我并未是佛教之徒,所以真心是很难理解他们内心的世界。朝圣之路,是很难的,西汉有张骞出使西域,唐朝有玄奘西天取经,明朝有郑和南下西洋。有些人用了几年,十几年,甚至是一生搭上了性命。

        我从拉萨坐着火车回去,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望着窗外的一切,时而下雨、时而下雪、时而冰雹、时而牛羊成群,时而阴云密布,时而蓝天白云,时而山脉连绵,时而空旷草原,时而日照金山,时而广袤无垠。我似乎体会不到什么一点有价值的信息,但是大自然很奇妙,它却能让我陷入深深的思考。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火车窗口的旁边,什么也不去想,看着那飞逝的一切,才发觉这就是无常,学会顺其自然,才会坦然接受生活给予我的一切。

        现实和理想总会隔着一道高不可攀的山峰,仰望它的人畏缩了,俯视它的人行动了。你的行动里藏着坚韧、勇敢、不服输!你的行动里,能否支撑起你的梦想,唯有自己才会知道。你的行动里,藏着你的未来,勤奋的人挖掘了宝藏,懒惰的人指责了命运的不公。

        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取决于一个人心灵的窗户。快乐的人会快乐,悲伤的人会悲伤,有些人愈合了伤口,有些人重新选择了生活。抉择的人总在选择,出发的人总在路上。一场旅行,总有人会迷失了自己,而一场朝圣,他会坚定一个人忠实不渝的信念。有些人失恋,有些人结婚,有些人为钱烦恼,有些人却周游世界。你的烦恼,总有人替你偿还,你的荣耀,总有人替你饯行。旅行的人又开始了下一场旅行,朝圣的人始终坚持心中不变的信仰。这便是人生!

        当你还在为迷茫而发愁的时候,黎明却把死气沉沉的清晨照亮的彤红。人生没有捷径,都是一步步,一个个脚印,日积月累成就的辉煌。捷径最忌惮投机取巧的行为,看似让人羡慕不已,但却经不住时间的考验。一遇勤劳和坚持,便会土崩瓦解。

        这一路走来,很多人问我,为什么骑车去拉萨,为什么第二次骑行,为什么一个人骑行,为什么不结伴,为什么走走停停,为什么你的言语很少,为什么你不拍照,为什么你没手电筒,为什么你连基本的补胎工具也没有,为什么你的驮包很轻,为什么你没扎过胎,为什么你的自行车很烂,为什么你爬坡很厉害,为什么你舍不得银子,为什么你会带走别人的剩饭,为什么你知道的那么多,为什么你知道明天的路程,为什么你要去那个地方,为什么你和他认识,为什么你知道那座雪山,为什么你要爬那座山顶,为什么你要停留,为什么你会说藏语?

        人生本无意义,只是有人追它,这才有了意义。

        天呐,问了这么多,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聆听你的故事。”我喜欢骑车,没有为什么,我只想把骑行这门艺术变的简单一点。回到骑行本身,我只想让骑行回归它的简单,骑车、骑车、再骑车。我喜欢你,没有为什么,我爱你,也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只想把爱情变的简单一点,不要参杂过多的利害,存粹、存粹、再纯粹。

        那么,回归原点思考,你又为什么而上路呢?

        一路走来,我只会想你,骑行和写作。其它的一概不知,这便是我追求的人生哲理。

        ——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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