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盏安放在单人房里的吊灯,我的主人,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年轻女子。

我来到这里还没多久,白天,我便迷迷糊糊地睡觉,偶尔,还会做几个白日梦;到了傍晚时分,随着“啪”一声的开关响起,我就得打起精神一直工作到主人休息的那一刻。

我的主人,她几乎每天早上八点就会准时出门,直到傍晚才伴随着窗外夕阳的余晖推开沉重的木门。我习惯了在下午五点便醒来,瞅瞅身边的时钟,心里估摸着主人回来的时间。有时她回来得晚,我便默默地沉浸在黑暗中,一边闲的发慌,一边耐心等待她的归来。

我打从来到这的第一天起,就没见过主人笑过。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压抑的味道,像是被一团厚厚的乌云笼罩着一样,与她的年龄格格不入。房间也不大收拾,不过好在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还算整齐。

“上班太累了吧。”我想,“要是像我这样傍晚才开始工作,肯定能轻松不少。”


主人今天也是早早地出了门。不同往常,她中午就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塞着个小本子和药盒子之类的东西。

她垂坐在床沿边,把小本子翻了又翻,然后扔到一边,继续抱着她的小脑袋一动不动地坐着。

我又开始打盹了,直到听到主人拿着手机的谈话声才醒来。

“嗯,刚刚去看了医生。”

“……”

“说是抑郁症,要吃药呢。”

“……”

“嗯,我会的……好……没问题的……等等,你别告诉咱妈,记住了。”

“没什么事的,放心吧哥,我先挂了。”

我稀里糊涂地听完,抑郁症?那是什么?主人刚刚说要吃药,她是生病了吗?不过既然有药,那应该能治好的吧。想到这里,我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不管了,再睡会吧。”

主人依旧早出晚归,随着时间一步一步往前踏,她身边的乌云好像少了点,即使白皙的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主人最近还添了几件新衣裳,淡淡的颜色加上柔软的布料,穿起来十分衬托她的肤色;她还会在临睡前拿着电话和我从未见过的人聊上一会。我喜欢听她讲话的语气,总是轻声细语的,生怕再大声一点会吵醒什么,好像现在的她不是躺在局促而孤独的单人房里,而是在一片幽静的森林,她的眼前正好有一只熟睡的小鹿。

我盼着哪天能亲眼见到她的笑,我相信这个目标不远了。“等到那天,我要把全身最明亮的光线映在她的脸上。”我暗自下定决心。


又是一个宁静的傍晚,主人在翻阅着一本薄薄的文集,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上爬动的蚂蚁。

“砰砰砰!”几声嘈杂激动的敲门声传过来。

主人赤着脚赶紧小跑着过去开了门,”啊!是……是张先生啊!“

张先生?就是这个屋子的房东吗?我疑惑地望过去: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满面油光,挺着个最大码的裤子都包不住的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小姑娘,这个月的月租,这都过了快半个月了,咋还没交呢!”

“张……张先生,我……老板这个月还没发工资,过几天发了工资一定给您补上,您看行吗?”主人恳求着。

“呵,你哪次不这样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娘们最会耍赖,你欠了我多少租金了你知道吗!“油腻的中年男子似乎并无让步的打算,他鞋子也没脱,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拍了拍主人的床头板,说:“你要是今天交不出租金,我就在这儿陪你过夜。”

主人一听,一张原本就耷拉着五官的脸瞬间就憋红了,“她是不是快急哭了?“我这么想着。

“您……我求您别这样,我明天交……明天交好不好?”

“哈哈哈,你是不是怕了?我说今天你得交,你今天就必须交!否则……”中年男突然一脸极其猥琐地看着主人,“小姑娘,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你没钱我理解,要不这样,我上了你,这个月的租金咱就免了,你看划不划算?”说着,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虽说中年男个子不高,可是主人在力气方面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猛地从后面抱住惊恐万分想逃跑的主人,一边狠狠捂着主人的嘴,任由主人拼死挣扎。

中年男把门窗锁得紧紧的,腾出一只手从他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大块胶布,把主人的嘴缠得严严实实,再用一条粗糙且相当结实的麻绳将主人的双手反绑在背后。我看到主人绝望无助的眼泪打湿了地板。

“还老不老实?”中年男得意地笑了。

他把主人身上的衣物一件又一件地剥下,随后往主人泪痕满满的脸上甩了几巴掌,“这是教训。”他恶狠狠地说。

主人跪在地板上,她似乎放弃了所有挣扎和反抗,小身子缩成一团,乱糟糟的长发使她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喉咙里除了低声的呜咽,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眼泪还簌簌地流淌。

中年男把主人当成了发泄情绪的物品,他一边侵犯着主人年轻的身体,一边不停咒骂着。

而我,只是一盏灯,除了为她照亮屋子外,毫无用处的灯。

今天的夕阳,也显得特别凄凉。

中年男在月上枝头时扬长而去,留下似乎失去了意识的主人。

我小心翼翼地散发着光亮,试图用虚无的光线包裹她赤裸的身体,我希望她能醒过来。”嗨,快醒醒呀。“我心里大声喊着。

主人好像能听到我的呼喊似的。她从地板上缓缓直起脆弱的小身板,坐在凌乱的房间里,就这么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似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一声又一声、持续而令人心碎的啜泣。


过了很久很久,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我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叫醒,环绕四周,没有看到主人的影子。

“上班去了吧。”我安慰自己。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等着主人归来,但是,自从那天起,主人再没有出现过。

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当我依然盯着地板上的蚂蚁看时,突然,好几个壮硕的男子不由分说地破门而入,他们说这里是凶宅,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清走,包括我。

原来,主人早被那个丧尽天良的中年男盯上了,那天晚上过后,主人在她的手机里留下了她生前最后一条信息。等清晨的太阳从最远方升起之时,身患抑郁症已久的她从洒满金色阳光的窗台前一跃而下。

我平静地听完他们所有的对话。

我不是人类,我只是一盏灯,一盏只能为人照明的灯。我不能流眼泪,也没有流过眼泪,但是此时此刻,我突然明白,眼泪,是为何物。

他们把我从天花板上拆了下来——

“砰”,一个不小心,我撞向了地板,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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