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山沉寂的月色在一阵归巢的暮鸦扑哧声里淡去了影像,仿佛尘埃落地,又似荷塘里次第开放的青莲,不经意间总能带给人的内心,几丝难得的舒坦与自在。春去秋来,花谢花开,我在观音山的钟声梵呐里沉睡了二十载却又清醒了二十载,透过惨惨幢幢的星光烛火,在古刹斑驳的竹影与半空的云霓里我隐隐约约体味到了一种人生的况味。
岁月沧桑轮转,我知道与你也只是一炷青烟双手佛偈的距离,只是心底的温存,早已被凌厉的神龛隔分了阴阳,而此刻,一座初识的山川却顷刻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这距离里存活着自在也有不自在,有红尘也有远山,有浮躁更有心灵的虔诚与皈依。一刹那,一念,一瞬,一弹指,纵然背负着俗世的的红尘万丈,顷刻间也随了性灵的缘。
“所有的叶是这一片,所有的花是这一朵,繁多只是痴嗔”,我一直苦心寻觅着歌后李娜当年遁入空门皈依天门寺的初衷,恰如此刻正执念着一个回归观音山的理由,参不破,悟不透,法相法如何,形如槁木,身如死灰,水上鸥,花间露,寻觅可作如是观。
儿时常听老人们讲“山里面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个和尚……”的故事,打那以后,我的心底里便悄然筑起了一座寺庙,直到后来,诸多“跋山涉水求访高僧”的寓言典故更是从现实境遇里进一步佐证了我记忆里的那些憬深。
曾有人问道观音山:“大师,为何世间有那么多遗憾?”大师微笑颔首,指着遍野绿林说,“这是一个婆娑的世界,婆娑即谓之遗憾,没有遗憾,你永远也无法体会到人生的真谛。”满眼婆娑,留下的是大自然的智慧,亲近之间,感悟的却是心灵返璞的真意。
我一直坚信观音山的月色和天门山的月色是一样纯净透明的,源于山,源于佛源于寺庙,源于月牙儿两头都浸染了自然的佛性与岁月的悟性。你听,观音山的钟声愈发洪亮了,天门山的月色愈发皎洁了,是啊,告别俗世的纷繁与喧扰,朝着寂静如斯的山道上迎面而来的僧侣作个揖,只听见耳畔清脆的流瀑与鸟鸣,远山近水,悄然间已是一幅意境深远、余味悠长的禅意画了。不论你是僧侣还是丘尼,不论你是春花还是秋月,也不论是你是圣洁的观音还是虔诚的朝奉者,跨过观音山这道门槛,你便是自然与心灵的圣徒。
有人说来到了观音山就见到了佛,只因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是沾染佛气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滴林泉都是饱含悟性的。然而“佛面犹如净满月”,佛又不是凡胎肉眼能轻易看见的。《心经》里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菠萝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于此,我想菩萨的佛面是需“观”才能见的,正所谓:“若以色见我,音声求我,不得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而这些又是和《金刚经》里的意旨暗相吻合的。潺潺流淌着的泉水,古寺里的钟声,半山掩映的凉月,道旁的野花……行亦佛,坐亦佛,一草一菩提,一叶一如来,无穷般若心自在,断欲无求,静心守志,可遇至佛。
沿着崎岖的山径就这么往上一直攀爬着,我想这对于身心来说何尝不是一场绝好的磨砺与修行。纸烟里遍访历代的高僧名侣,或富态或清癯或面容憨态可掬,然而,他们却都有着一个普遍的共性,那便是一颗自我修行的心。
“地蔓涌橤莲,净瓶垂杨柳,无非是法雨慈云,莲花贝叶遍地开”,我没有细数过观音山到底有多少台阶,因为我内心深切地知道,不论多少台阶都得从第一阶一步步去走,而每走完一步都是一份功德的圆满,走着走着你便离佛不远了。三月份去武当山祭拜,恰逢真武大帝诞辰,朝奉的路上人流交织,比肩接踵,一派热闹景象,有的甚至是不远千里驱车而来,只为一还俗愿。放眼处,或祈福求财,或佑子平安,或愿爱情美满家庭幸福……我从紫霄殿鼎盛的香火里深深感悟出了一种浓烈的宗教氛围及其与自然文化的灵魂对视交流。
宗教文化借助一座山川的历史底蕴与自然根基站稳了脚跟,而山川因融合了自然与宗教文化的双重意识形态而逐渐呈现出一种满眼的葳蕤生气来,自始至终,这于山于宗教文化都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黯淡了星光月影,远去了佛堂庙门,观音山的历史全被观音净瓶里的柳枝点染化作了漫山云峦,该属于那些桃红柳绿的往事生长在灿烂的盛唐故土里,就这么静静争妍于五代十国的佛偈石碑之上,看惯了一切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的风月也都转化成了这片“圣地密境”上的千年滋养。史载中国的佛约起源于三皇五帝时期,在古婆娑教主青灯古佛的宣扬下,以五历五音、八卦八律、梵乐、天干地支、星宿节气为根基的古佛经体系开始形成。后来,唐·玄奘对散轶的佛教经典进行修正整合并制定出了无大小乘、显密、民族、肤色之分的“三藏十二部经典”,易经、八卦、日月星辰一切皆为佛法,宇宙三千世界同为一根源,中国佛法出现鼎盛时期并逐步向世界各地广泛传播。元代,藏传佛教传入粤地,观音山作为重要佛教圣地,在佛教的历史发展进程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呼吸着山中略显湿冷的空气,踩着风的节奏,任凭自己的性灵在观音山这片“大千世界”里自由悬浮驰骋,借了山川草木的烘托,扯了圣水灵泉的的涵养,尽心尽情地沉寂于一种久违的落叶静穆声中。思绪偶尔被丛林里飞起的鸟儿扑翅声惊醒,一时间还真怀疑刚才的自己是不是已经“灵魂出窍”,当然,这份久违的和谐之美已悄然于心底珍藏,超越一切人为的感化和悟性。
观音之于我最初的印象镌刻在那些慈眉善目大耳的菩萨护身符里:佛光闪闪的观世音菩萨端坐于须弥莲座之上,头戴宝冠着天衣,肩披帔帛饰璎珞,左手持垂柳净瓶,右手结无畏金刚印,古朴典雅,栩栩如生。谁又能知道,雄踞在我眼前的这尊观世音菩萨圣像已然佑护了这片神奇的土地十年之久!十年,于佛看来不过一念一弹指的事儿,然而就在这看似短暂却漫长的十载里,佛教文化与观音山自身的佛教气息逐步契合,属于观音山的自身文化体系也逐渐得到构筑和完善,一些百年前的古寺建筑群也逐渐得以恢复,比以前更加宏伟了,落眼处的这尊高三十三米、重达三千多吨的世界最大花岗岩观世音菩萨依然遗留着盛唐时佛教的鼎盛风貌——丰腴而多姿,这一切都在佛光的普照里凸显出一种博大的气象来。
如今,面对着经济日趋发展的形势,借托深厚的生态文化与宗教文化优势实现文化与产业优化协调,打造文化层面上的和谐健康新观音山才是这座山川未来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不论是云南地区集“自然、民族特色”于一体的大型实景剧《印象·丽江》,还是湖南张家界天门山借“挖掘民族文化,打造旅游精品”而导演的大型山水歌舞剧《天门狐仙》、《魅力湘西》……无不演绎出了自然与文化完美融洽。
大地上的一座座山川正接受着文化与自然、历史与生态、原始与现代的激烈碰撞,山水的灵性与各种意识相互交流互促着,自然与社会也同时在找寻着彼此的和谐,而最难寻觅的文化意识往往就隐藏在潜意识的山水里,这山水里有花鸟虫兽,有儒释道法,还有属于观音山固有的不变的传承,而支撑观音山佛文化不断发扬光大的不仅需要借托深厚的传统文化铺垫,更需要处理好人与自然、文化与社会的双向和谐。
就这么沉迷于幽深寂静的森林里,放眼处皆是翠绿,耳畔飞珠溅玉,风声婉转缠绵,掬一把流动的山泉,甘洌清甜,山中的生灵们嬉戏着喧哗着闹腾着将这片温软的土地当作了身心栖息地,鸟儿归巢了,我们浮躁的灵魂又该栖身何处呢?
摒弃了心灵的累赘浮华,告别了生活的束缚,远离了那些耀眼的喧嚣与闹腾,回归观音山,回归简单纯粹的心灵本位,回归一种超然洒脱的姿态,让性灵自由自在地动静其中,聆听岁月的低声细语,漫观云淡风轻,想象菩提青莲,让疲惫污浊的灵魂在自然里弛缓涤荡,让心在梵乐声里获得启迪,然后抵达一种天人合一物我相忘的和谐境地。
夜幕里的观音山渐渐褪去了浓密惨淡的云雾,四野苍茫而恢弘。我隐隐感觉到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强大气场正弥漫而来,导引着我身心的皈依,而今夜月色如禅,像无数个纯净透明的夜晚里天门寺钟声对我殷殷的呼唤。
在万法自然物我和谐的境地里,我的内心观了一场静水浮莲次第开放的风景: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我曾安然归于观音山。(支持原创,宋旭东微信号《新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