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章-如何看清一个人

孟子对国祚延续的根基明白至深,在先前民本思想的灌输后,又提出“臣本”思想,臣子是国君与人民沟通的纽带,政令的制定和施行要靠熟悉各地风土舆情的官员完成,国不可无民,亦不可无臣,臣子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孟子拜见齐宣王,说国君承袭先代旧业而有故国,但故国所以称为故国,并不是说国土日渐广大、财物日渐丰隆这些表面上的现象,就如高大之乔木逐年增长,初时起于毫末仅禾苗大小,经年累月遂成合抱之木,这都是表面,不足依仗。所谓故国是指有世禄之臣而矣。世禄之臣,世受国恩,与王同休戚,共命运,这才是国之栋梁,如人之于腹心,王本该亲近,但如今王无亲臣,往昔亲近的,今日已不知所踪。

孟子见齐宣王,曰:“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王无亲臣矣,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

这话颇不中听,好在宣王不是一个乖戾自是之人,他辩解道,那些亡失之人皆非栋梁之才,吾确有识人不明之嫌,敢问夫子,如何辨别那不才之人而舍弃,使不再犯这等错误?

王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

孟子对,国君用贤,必要详加考察,慎之又慎,才能最终定夺,就好像如势所迫不得已一般,既已选定,就要加尊隆宠以示君恩。如果不加详查,尊宠之人并非贤才,那么便又要再选那卑疏之人再来逾越那已受隆宠之人,如此反复,人心何以依附?怎能不慎重?

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

选贤与能,必要广采众意,王之左右都夸赞贤明的,却未必要急着肯定,待到诸大夫也夸赞其贤明,也不要下定论。直到举国之人皆谓之贤,王还是当悉心考察,确实贤能的,才加举用。

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

同样的,王之左右都贬损其非贤明的,不要急着否定,诸大夫也不认同的,也不忙着下定论。举国之人皆谓其非贤,王还是当留心考察,确非贤能的,才加舍弃。

一臣之不用尚且如此谨慎,更何况裁夺一人之性命,所以左右、大夫和国人皆曰可杀,王还是当慎重。慎之又慎再动斧钺,王是顺民意而为,对待生命如此谨慎,才可为民父母。

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

说到这,有必要把宣王其父威王的事迹拿出来回顾一下。齐威王继位后,左右时不时就夸赞阿地的大夫政绩斐然,治下一派升平,但还有一个即墨大夫,他的口碑就没这么好了,诋毁甚众。一代霸主名不虚传,齐威王派人到两地详加考察,发现实际情况和口碑完全相反,遂把两地大夫召来,对即墨大夫说,每天都有人来说你坏话,但是我发现你治下太平,百姓富足,政事井井有条,之所以有人诋毁你,是因为你从来不行贿赂,不屑于谋求虚名啊!对阿大夫说,你治下田野荒芜,百姓生活困苦,敌国来攻你无动于衷,但是左右近侍和一众大夫都交相称誉你,这是你重金贿赂的缘故啊!然后烹杀阿大夫和为阿大夫说好话的人,自此举国震惊,人莫敢文过饰非,齐国遂大治。

还有一则我们都已经很熟悉了,邹忌讽齐王纳谏,讽的也还是齐威王,邹忌的妻子、妾和客人因为各有私心都不和邹忌说真话,好在邹忌有自知之明,悟得此事 ,遂向威王进谏,开齐国纳谏之风气。此两则故事,和孟子所说可交相参照。

说到识人,本来我也是无甚见解,只是觉得人无完人,多多反求诸己便是,后来我才发现如果只如鸵鸟般埋头自省甚偏颇。如今识人,我只看此人是否自私,自私之人,其实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切所行皆以自己私利为出发点,大到生活工作,小到一颦一笑起心动念皆是如此,上述两例,皆可见私欲于其中。不自私之人,工作和生活里自会有所顾及,会替自己的私利和他人利益寻得一处合适的共存之地。此为概言,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道明。最后,以孔子之言作为结尾:“今有人不忠信重厚,而多知能,如此人者,譬犹豺狼与,不可以身近也。”

真乃金玉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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