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时间

小时候，老师让摘抄名人名言，有一句话很经典：

你热爱生命吗？那么别浪费时间，因为时间是组成生命的材料。

富兰克林好自信，他为什么那么肯定大家都会回答“是的”？假如有一个人反驳说不热爱生命，他有没有准备好一套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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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突然回想起过去的事情。不是追思，而是那些碎片突然冲进我的意识。然后，心底涌起一股独特的忧伤，对往事本能的依恋。

我不知道我在怀念什么，放下的已经放下，执着的还握在手里。如果有什么让我感到悲哀，那也是对有限的觉知，对无力的无奈。可是当我面向过去，时间的重量让我忘记了有限和无力，忘记了“为什么要生活”这样复杂而无解的问题。我好像从来不会在回忆往事的时候质疑生命的本质与意义。

所以，也许时间，即是生命最好的证明？

我没有读过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也觉得大概读不懂。生命已经够迷惑了，我只想用我朴素简单的心灵去思考它。没有什么能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告诉我为什么万物存在，告诉我为什么要活着，但时间让我直接接受它；又或者是，当我注意到时间，感叹往日的消逝与不可得，并且开始害怕变老，我就已经承认生命的价值了。

想想很神奇，时间会给往事蒙上一层美好的滤镜，让它们可爱起来。也许我们正因此才如此痴迷生命，深信不疑。时间一点点夺走我们的生命，又让它在我们眼里那么美好。它是生命的“帮凶”。

所以，我们对生命的热爱，仅仅是热爱那个美好滤镜里的幻象吗？是因为时间的稀缺、紧张、不可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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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傍晚，栗子跟我说，她坐车路过晋阳湖。“夕阳很好看。”

我特别喜欢她的表述，“很好看”。如果她说“波光粼粼”、“像跳跃着的金眼睛”，我会觉得夸张，简直有点儿假。可是她说“很好看”，那么安安静静、踏踏实实。突然想起，有个深夜跟小唐抱怨，委屈和不满倾泻了一堆，然后躲在被窝里听她的语音。她说，本来忙了一天，读文献、准备比赛、小组讨论，一直搞到很晚；可是现在，夜深人静，听着我的小心事，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原来烦恼也是岁月的组成部分，它让时间变得特别，让我们变得脆弱——我有时候会喜欢人的脆弱，因为只有脆弱，我们才互相需要。我向你袒露我的烦恼，我们便共享一段时间。

我跟栗子说，最近几天都没好好看过夕阳，总是在下雨。“我已经烦透了南方多雨的天气。”“烦透”也是热爱的一部分，因为喜欢它的反面；只有它的反面存在，只有见过它的反面，才有底气说讨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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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看《阮玲玉》，他们说阮玲玉对待人生太严肃，喝醉了，就问大家她是不是个好人。

我们从小被教育要严肃对待时间，严肃对待生命，严肃反省自己。可是一严肃便容易认真，一认真便容易激烈、执着。就像鲁迅所说：“发扬则送掉自己的命，沉静着，又啮碎了自己的心。”

那还要不要这么严肃，这么较真呢？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本身就太严肃了，我不愿回答。

还是轻松一点，回到富兰克林那句话。不浪费时间，不浪掷生命，说得我心里有点紧张。我是个较真的人，害怕出错，哪怕出一点错；我总怕来不及，总会跳出来反思自己是不是在虚度光阴。这种焦躁，有时反而让我被时间的在场打搅。我希望充实，可是这希望让我功利；我希望充实，但忙碌的时候又很真切地想拥有一点发呆的时间。

问题是，什么叫“浪费”呢？什么事情是“浪费”呢？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又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我正活着，我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