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临上井才收到的这个消息,来换班的采五班长告诉他说,矿办公大楼有他的一封加急电报,他边走边想,会是谁呢?
刚经过一番生与死较量的矿工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掌子面,爬向通风口,掌子面下是轰隆隆的煤镏子,即使身经百战的老工
人路过此地也是小心翼翼,稍不小心便被卷走粉身碎骨。他随着其他人穿过通风道,走上升降机,不大一会他们就泡在了澡
池里,原本洁净的水即可浑浊了起来,这时大多数工人便会边洗澡边吸一口烟,享受这一天中最为舒适的时刻,事实上没有任何
一种职业比挖矿更难了,他们不仅要承受强体力的劳动,同时也时刻面临生命危险,矿山后面大大小小的土堆无时无刻不在这样
警示着,这确实是一个卖命的工作,可要有出路谁愿意来这个地方来呢?
他泡完澡接着又淋浴了几遍,用肥皂的时候好几次滑掉了手,据说矿上领导当时为了矿工洗澡的问题还专门开会研究过,因为
他知道,肥皂只能洗掉一部分煤粉,长时间的井下劳动会让皮肤浸满煤油,而肥皂是洗不掉煤油的,长时间的煤油累计会使皮肤
硬化干燥,严重的还会造成严重的皮肤病,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现在连好好洗一次澡都显得奢侈。外面下着下雨,他匆忙
走进矿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从昨天八点下井到现在十二个小时他还滴水未沾。直到现在他还在猜测,是谁发来的电报呢?
不会是家里的,因为昨天刚和家里通过话,老人身体都还好,女儿也很听话,那会是谁呢?
走进雄伟的矿物大楼,他看见有人和他打招呼,他认识是一个老乡,在调度室工作,见过几次面,老乡递过来一张信封,没有落款 ,
“我路过传达室,顺手带了出来”
他抽出信封,一张A4折叠纸滑落下来,他拾起电报“郑建辉同志,请速到省中医院。。。。。。”
电报再次从手中滑落,他一脸震惊,外面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思绪又拉回到十年前的学生时代。。。
他第二天便坐车到了省中医院,蹒跚着迈进了病房大楼,打听到了她的病房,门上写着“重症监护5012”
她是他的同窗好友,感情极好,直至毕业,他去了南方创业,而他也仅知道她留在了这座城市,十年来联系甚少,想不到再次见面
竟是这样的时刻。
病房里静悄悄的,大概是她打发走了来看她的亲朋好友,她大概不愿意被别人看见她的难堪,他们都是有着同样倔强性格的人。护士
告诉他这是一个肿瘤晚期病人,让他尽量缩短谈话时间,事实上,他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是很惊讶,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们早已见证过了太
多的生离死别,虽然她还是他一直深爱的人,她大概也这样想吧。
她似乎感觉他的到来,忽的张开眼睛,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好久不见,请原谅我不能起身迎接老同学,实在抱歉”“你
还是没变”“你不也一样”一阵沉默,他们都极力想在这难过的时刻找些开心的话题来安慰一下,但交集似乎从不曾出现,这么多年,
他们都或多或少从熟识人那里打听过对方,他知道她离异带着一个儿子日子过得不很安逸,她大概也知道他生意破产,妻离子散去挖矿了
吧,“你瞧,我来看望老同学本该带些土特产的,可我们那出了煤灰还是煤灰”她几乎被他逗笑,他注意到他头发已经剪完,昔日乌黑的
秀发早已全无,而他自己也是两鬓微白,他们都是过早承担生活艰辛的群体,一个时代的不幸。
接着他们又聊了些同学时代的趣事,一时间病房里暖意丛生,谁都想象不到这些笑声来自一间重症病房,直到值班护士提醒病人需要休息
是说再见的时间了,她交给他一本《牛虻》,这是他当年送她的毕业礼物。她扭过头不去看他,他转身走出门口,“你知道,我一直都深爱
着你,无论何时何地”
最后一次见面他们至始至终都未曾落泪,他以为他已是一个读淡感情的人,直到他重读那本《牛虻》时,一行小字映入眼帘“愿我们的
爱情如牛虻一样,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这时眼泪才肆无忌惮的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