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下江南。
江南好,风景秀丽,美人多娇。
苏星辰坐在船头,撑一把油纸伞,看春雨如斯,点点落入水中,带着无尽的缠绵缱绻。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看着如此美景,苏星辰忍不住轻轻吟起诗来。
“先生,好兴致。”站在岸边的少女冲着他轻轻笑道:“先生如此才貌,不知可否到姑娘的烟雨馆小坐片刻?”
苏星辰看了看一身鹅黄衣裳的少女,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同行的友人。
好友裴风是个地地道道的江南文士,风流多情,温文尔雅。
裴风知道他的个性,于是替他婉转地拒绝了少女的邀请。
岸边的少女面上微微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掩唇一笑,继续招呼下一艘游船。
“苏兄初到这镇子,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不足为奇,不足为奇。”裴风轻轻摇了摇扇子,话中有话。
苏星辰也是个实诚人,不懂就问,一向是他的优点。
“我们江南的女子一向温柔多情,若是遇到喜欢的人,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地留下他的。”裴风伸手指了指岸边林立的各色小院阁楼:“佳人配才子,自古风流人。苏兄觉得这江南风景如何?”
苏星辰瞬间红了脸,扭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江南名仕多风流。
弱水三千,苏星辰早已心有所属。
他们相遇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烟雨蒙蒙的春天。
大抵到过江南的人,都会对这个美丽多情的地方产生眷恋,或是美人,或是醇酒、或是财富。
江南之美,犹如细雨春风,温柔而又缠绵,让人沉溺其中,难以割舍。
她说,她叫玉楼春。
苏星辰知道,那并不是她的真名。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当苏星辰再度回来的时候,玉楼春却消失了。
“你还惦记着那个玉楼春吗?”
裴风知道他的心事,但是距离两人相遇已经过去了两年,只怕好友空欢喜一场。
但是他既然执着,作为好友,也只能尽力而为。
关于玉楼春的消息实在不多,零零碎碎的,也只能大概知道她有可能隐居在这里。
天亮了,女子慢慢走出房门,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红豆轻轻解开了拴在岸边的绳子,小心地踏上了船。
浆在轻柔的河水中打出匀匀的圆圈,微微波动的水波仿佛少女的心思,藏于心头,难以启齿说与人听。
这个时节,还有些寒冷,丝丝寒意从被水沾湿了的鞋上传来,红豆微微拢了拢手,略微有些苍白胡手指握紧了船桨。
在她的控制下,小小的乌篷船便像是一条游弋在江河之间的鱼,灵活地穿梭在这些古老的拱石桥与房屋间,轻轻地穿起了青石小巷,连起了流水小桥,添上了白墙黛瓦,织就了热闹的集市,绣上了世间百态,慢慢地成就了一幅江南百景图。
红豆面上始终带着甜甜的浅笑,撑着船缓缓游走。
旅人惊讶于红豆的美丽,纷纷挥手请求登船,不惜金银,只为能与她说上几句。
但是红豆并没有停下,而是慢慢地将船划走。
孤高清冷,如同那一抹江南水乡中长成的莲,可远观而不可攀折。
红豆回到家中,柔和的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她的身上,只需要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已然是一道最美的风景。
温柔似水,明媚如春。
那一封封写满了爱慕之情的信件被她随意地抽出,看了几眼,便被扔到了角落里。
真正是:
江南有女俏如莲,清清独立江南间,不羡世间金玉堂,只愿觅得有情郎。
满腹心思的红豆推开了阁楼上那扇小小的窗,倚靠在栏杆上,看着对面寒窗苦读的少年郎。
只见他的笔在纸上不停地写着什么,口中还吟着书中的词句,摇头晃脑,一副只读圣贤书的古板模样。
像极了那个时候的苏星辰。
两年前,她还是妙歌坊的头牌红姑娘,玉楼春。
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遇见了还是落魄书生的苏星辰。
那天中午饭后,没有什么客人,闲暇下来的玉楼春正坐在阁楼里闲闲地拨这琵琶,心不在焉。
她挂牌已有三年,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只是花无百日红,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她也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
说要为她赎身的王孙公子如过江之鲫,但是肯以正室之礼风光迎娶的,却寥寥无几。
为此,罗姨没少埋怨她。
“到了这里,就算是天仙美女,也不过就是别人取乐的玩意儿,哪怕你再清白,到底是楼子里出来的,一身污名再也难以洗去,你啊,就是心比天高,也不怕这样下去落个命比纸薄的下场,听一句劝,趁着年轻,找个合适的人,嫁过去,不要在计较名分的事情,你看看那些红姑娘,混的好些,也不过是从妾室便成了填房,哪有什么正经人家能接受我们这样的人当正妻的呢。”
罗姨苦口婆心地劝她,玉楼春听她碎碎念了半天,心中烦闷,索性将自己关在了阁楼上,谁也不见。
偶然抬眸,玉楼春看到了一个落魄书生正在街边摆着摊,摊子后边的麻布上大大地写了书画、代写家书几个字。
书生的手执画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地画着,一身浆洗地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衫却丝毫没有落拓邋遢的感觉,反而有种特别的味道。
摊子前围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倒是生意红火,随着众人不断地惊叹声,书生从容地落下最后一笔,等到画作干了,就将它交到了买主手中。
书生安安静静地收拾工具,微微一抬头,便看见了坐在阁楼里抱着琵琶看着自己的玉楼春。
书生长得很好看。
玉楼春耳根有些发热,忽然心如撞鹿。
尽管在这之前,两人素不相识。
缘分就是这样奇妙,玉楼春忽然不想弹琵琶了。
眼看着他就要走,玉楼春连忙唤来了伺候自己的丫鬟,让她请书生上来一趟。
“你就说,需要请他上来为我作一幅美人图,价格由他定便是。”
玉楼春的话,让丫鬟有些发愣,但是经不住她催促,只好下楼去请人。
这一画,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临走时,玉楼春低头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实在不是一个很高明的借口,然而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留住他。
书生有些窘迫,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回礼。
“姑娘玩笑了,在下苏星辰不过一介穷酸书生,想来是姑娘记岔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美人图画得多了,两人便熟稔了起来,一来二往的,就有了感情。
才子佳人的故事总是老套。
美人爱上了才子,甘愿以银钱相助,才子感动,便许诺一旦功名在身,必不负卿。
很快,苏星辰就踏上了赶考的路途。
但是想要考取功名,哪里是那样容易的事情。
第一年,苏星辰名落孙山。
于是便干脆留在了京城,来年继续考试。
不过好在他算是幸运的,到了第二年,终于让他入了榜,有了功名。
但是等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时候,玉楼春却消失了。
他现在好歹是有功名在身的,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人,只能委托朋友帮忙,这样一来便耽搁了下来,到了如今,已经快第三个年头。
苏星辰也从一介布衣,变成了一个官吏,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但也算是光耀门楣。
一时间,来提亲的媒人蜂拥而至,差点没有踏破苏家的门槛。
但是都被苏星辰给一口回绝。
苏星辰父母早逝,家中那些七弯八拐的亲戚长辈们并作不了他的主。
正好趁着假期,不死心的苏星辰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裴风虽然是本地人,但是对于找人这事却是帮不上什么忙,无奈之下,苏星辰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走,希望老天垂怜,能让他们再次重逢。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苏星辰的祈求,两个有情人终于碰到了一起。
这天,苏星辰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小心拐进了一条长长的弄堂里,走到一半,发现迎面走来了一个姑娘家。
弄堂狭窄,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行,但是眼下两人在中间相遇,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请恕小生无礼,还请小姐侧过身,如此方能通过。”
苏星辰冲她遥遥行礼,那女子撑着伞,绵绵地细雨顺着伞沿落下,遮住了女子大半容颜。
“先生不必多礼,还请先生先行通过。”好听的声音传来,女子冲他行了个福礼,将伞微微侧了过来,整个身子随着她的动作侧了过来,微微让出一半空隙。
苏星辰也不推辞,微微将扇举高,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唯恐不小心碰到了她,失了礼数。
但是也不知怎地,在即将顺利过去的一刹那,他的心突然开始狂乱地跳动,足下一滑,举着扇的手便落到了女子的肩膀上,想是力道不轻,那女子手一松,伞便落到了地上。
“小姐你没事吧?”看着身子有些歪倒的女子,苏星辰一时顾不得男女之别,伸手扶了她一把。
没了雨伞的遮挡,那张熟悉的容颜映入了眼中。
“是你。”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两人同时说了这样一句。
有缘千里来相会,这话一点都没有错。
同裴风辞行的时候,船上多了一个人。
但是显然,现在多余的那个人变成了裴风。
看着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两人,裴风十分自觉地坐到了船舱外头,没有特殊情况,绝对不进来打扰他们。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告别了裴风,苏星辰带着红豆回了家。
到家不过半个多月,苏家便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地将红豆迎进了门。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一脸幸福的两人,赶来吃酒的裴风由衷地羡慕他们。
“如今你们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裴风站在了船头,看着岸边送行的夫妇,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祝福。
你们一定要和和美美地,过完这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