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上的花朵—— The Strange Alchemy of Life and Love

ship:protective Harry/broken Draco

德拉科在部长选举前的春天意外晕倒。

千禧年意味着崭新纪元的降临。金斯莱沙克尔高票当选新一任魔法部部长。

旧世界跌入时间的帷幔。“永远纯正”的格言只能存在于古老家族的纹章,而大多数古老家族的纹章已被它们生于新旧世界之交的继承人抛弃,随着新一届魔法部亲麻瓜法案的相继落地,一并被抛弃的还有神圣二十八家族、《魔法条令》和那些骑着扫帚飞跃森林和峡湾的女巫们的传说。

“病人没什么大碍,只是最近精神压力太大又有些低血糖。”出诊医生安慰哈利,后者因为担心爱人的身体一直愁眉不展。

“可是他这么久了还是没有醒过来。”哈利撩开德拉科额前的金色碎发,指腹碰到的苍白皮肤一片冰凉,眼皮下青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不排除他陷入了深度的梦境,沉浸在自己构造的精神世界里不愿出来。”医生拍了拍哈利的肩膀,“但这只是一时的。梦是假的,当他意识到梦中情境的荒谬时自然而然就会醒来。”

“那他醒来后我在照顾他时要注意什么呢?”哈利不明就里,看向沉睡中的男孩。

“不能让他受到任何精神刺激,不然这种意外的晕厥可能会再次发生,久而久之就会对病人的大脑产生不可逆的影响。”

任何精神刺激。眼下对德拉科来说最大的刺激就是金斯莱的当选,这可怎么瞒得住?在送别医生后哈利颓然跌坐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手心。

但他和德拉科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会很快把脸重新抬起来,面对当下的困局。

*

“你疯掉了哈利波特!”赫敏只有在极度激动时才会叫哈利和罗恩的全名。通常这种激动意味着对方的不可理喻。

“除非你带着他去麻瓜界,或者把他关在格里莫广场12号,否则怎么可能瞒住魔法部长都换了这种事儿。”

倒确实是这么回事。救世主若有所思,不禁点头,再次被赫敏的智慧折服。

“想都别想哈利詹姆斯波特!”当好友露出熟悉的了然表情时赫敏马上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你不能把德拉科关起来!”

“当然不会!”哈利义正词严地回道,原本警铃大作的棕发女孩闻罢松了口气。

然后他又用正常音量补充了一句:“但他确实需要在家里静养一段时间。”

他不会让任何事物伤害到他的男孩。哪怕是魔法部长都换了这种事儿。

*

德拉科在夏日的夜晚醒来。

他赤脚走下床,双腿因长时间的静卧无力支持他走得太远,没几步便跌倒在地。

响声惊动了在沙发上休息的哈利,眼前的情景让他在心中欢叫。哈利一手撇下膝头的《预言家日报》,冲滑到金发爱人的身边将他紧紧抱住。

哈利不敢相信他的珍宝在三个月后失而复得,有力的双臂勒得刚刚苏醒的德拉科差点因缺氧再次晕过去。

“波特,”德拉科拍他的背:“哈利波特,你勒得太紧了松开一点。”

哈利连忙松开胳膊,扶向德拉科的双肩,无措地如同面对一件易碎的瓷器。

德拉科靠进哈利的怀里,汲取熟悉的带着烟草味的温暖。白金色的碎发扫过哈利的下巴,他抱住现在还没什么力气的德拉科,用鼻子蹭着怀中人的耳垂。

“你搬过来了一个白色的柜子。”德拉科瓮声瓮气,新奇中带着疑惑。

哈利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呃……是个空气净化器,Dray。”他顿了顿,突然全身紧绷,这种只有打.飞机时遇到全副武装的伏地魔才可一现的难得恐惧席卷了英雄男孩的大脑。德拉科在昏睡的三个月错过了世界的新旧交替,如今他带着旧的意识苏醒,而属于他和自己的新生活还未做好迎接他的准备,迎接这个永远纯正的古老家族后裔的准备。

“这是亚瑟改装过的麻瓜电器。”哈利脸不红但心怦怦乱跳地编着胡话,“用来净化空气。你也知道嘛,这栋房子太久没人居住了,全是旧家具的霉味,空气流通性又差,对你的健康不利。”

“韦斯莱。”德拉科撇了撇嘴,“自己制定的《麻瓜保护法》都不遵守,还好意思指责别人藏留黑魔法物品。”说完捶了下哈利的胸口,“而且明明清理一新或旋风扫净就可以搞定的事儿为什么非要弄个大家伙放在屋里,我不喜欢麻瓜的东西。”

“Dray,你需要新鲜清洁的空气才能保证健康!”哈利打横抱起虚弱的男孩回到沙发,扯过自己的毯子盖在德拉科身上,虽值初夏,夜间还是有些微凉,“我白天还要工作,不可能一直给屋子施咒呀,而且那些空气污染物,粉尘、细菌等等,用除垢咒也效果甚微的。”

哈利才不敢告诉德拉科之前的《麻瓜保护法》已经被金斯莱和亚瑟全面修订过的事儿。

“还好还好。”德拉科啄了下哈利的脸颊,语气欢快,“要是麻瓜电器已然侵入巫师家庭那就太可怕了。”

“喂,你这小老头太守旧了吧。”哈利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空气净化器不好用吗?”

“你读没读过《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德拉科不可置信地看向哈利。

“呃……作为一个毕业几年的人还被提问这样的问题侮辱性有点强啊。”哈利第二次觉得分院帽真不靠谱。它怎么没把赫敏和这小子都扔到拉文克劳去。

“既然你读过,”德拉科又换上那副欠揍的、懒洋洋的腔调,“那怎么还会问出这种问题。”

好吧,哈利收回对分院帽的质疑。这么好骗的男孩子不是老实的赫奇帕奇就是自大的斯莱特林。

“霍格沃茨的魔法磁场会屏蔽一切麻瓜设备。所以泥……麻瓜种使用不了任何电子产品,这你知道?”

哈利点点头,并用力掐了下德拉科腰间的细软皮肉作为口误的惩罚。

“屏蔽是为了保护。如果为了方便使用几个电子设备而减弱屏蔽效果,总有一天我们的世界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又来了。看来德拉科接受不了新修订的《麻瓜保护法》,OK,那就先不让他知道吧,他的男孩不应该再受到任何刺激。

“而且,”德拉科话锋一转,右手搂着哈利的脖子,左手食指戳着他的下巴肉玩,“为什么非得你施家政咒语,这是仆人干的活。”

哈利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克利切呢?”

英雄男孩一阵头痛,他觉得自己的疤要裂开了。

战后的S.P.E.W由魔法部背书,给予所有巫师家庭的家养小精灵自由,但此举在很多巫师家庭看来侵犯了他们的私人财产,在很多家养小精灵看来践踏了他们的忠诚和尊严。后来考虑到实际情况,赫敏把要求修改为:留在原来巫师家庭的家养小精灵必须得到相应的工资;不愿留在原来巫师家庭的家养小精灵可以选择到各个公共服务项目工作,比如霍格沃茨、圣芒戈、古灵阁,也能领取一定的薪酬。

克利切没有选择留在格里莫广场12号或回到霍格沃茨的厨房,他去了英雄公墓,守护他的小主人雷古勒斯布莱克。这发生在德拉科晕倒后的第一个月,当时克利切很想继续照顾纳西莎小姐的孩子直到他康复,但哈利谢绝了这位年老小精灵的好意,他坚持克利切也应该试着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不再作为某个家族的附庸,成为一个自由的小精灵。

现在哈利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蠢!

“克利切他……去海格家了。”哈利摸着德拉科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即将暴走的猫咪。

“哈利詹姆斯波特!”猫咪炸了,“克利切是我妈妈家里的小精灵!”

“这……”哈利急得头大,“是啊,克利切这么忠诚于布莱克家,不是因为紧急情况我也绝对不会让克利切去他们家帮忙的,呃……”哈利豁出去了,“海格马上要当父亲了!马克西姆夫人怀孕了!”

德拉科瞪大眼睛,嘴巴张成了O字型。天哪,一个小巨人。

“别这么大惊小怪,谁都是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巨人也一样好嘛!”哈利抬起德拉科的下巴,让他合上嘴。这可爱的表情再维持一秒哈利可忍不了了。

“他们也是生出来的?不是制作出来的?”德拉科难以置信,“格兰杰跟我说过麻瓜的一项邪恶发明,可以把一颗草莓变得像苹果这么大!我一直以为巨人是受了辐射产生基因突变的怪胎!”

“德拉科,”哈利有点生气了,这话实在有些过分,“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反正我父亲说,狼人巨人都是魔法世界邪恶的怪物。”

“就是这些邪恶的怪物,在最后之战抢回了你父母的尸体!麻烦你对我们的魔法兄弟存有哪怕一点点的尊重!”

“那只是因为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天生的战士!所以这些所谓的‘魔法兄弟’才被你们双方竭力拉拢!”

德拉科的眼眶渐渐盈满泪水,他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急促的呼吸声越来越明显。

“Dray!”哈利慌了,他赶紧顺抚德拉科的后背,“Dray,深呼吸!”

要不是怀里还有一个人,哈利非起来找个东西狠狠踹两脚不可,自己真是个白痴。

他只顾预防新伤,忘了未愈合的旧疤。

在纳西莎的帮助下自己成功骗过伏地魔,这个不可一世的强大魔王以最平凡的样子死去。大难不死的男孩结束了预言中的使命,杀戮和死亡却在胜利后继续。战争中,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中立方是所有人的敌人。卢修斯和纳西莎死于混战,杀他们的人可能是食死徒,也可能是凤凰社,保卫霍格沃茨的巨人种族从他们效忠伏地魔的同类手里抢回了多具死难者的遗体,其中就包括德拉科的父母,这些尸体已被那些穷途末路急于奔命的庞然大物踩踏地不成人形。

德拉科筋疲力尽地阖上双眼。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哈利的衬衫上。

“对不起波特。我收回刚刚不负责任的言论。”他低声说道。

“不,别这样,”哈利心里一阵发涩,他擦掉留在德拉科脸上的泪痕,“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在很多方面,我们是……不同的。我正努力试着理解这一点。”

*

“你怎么会想到马克西姆夫人怀孕这种蠢话!?”凯蒂贝尔对这位大名鼎鼎的传奇学弟毫不客气。

“呃……马克西姆夫人是巨人!”

是啊,这可真是不易察觉,凯蒂翻了个白眼。

“她很高大,又胖,穿得还多,就算没怀孕说她怀孕了也没人看得出来是假话。”

凯蒂震惊,哈利波特不愧是打败过伏地魔的人,他的脑回路太恐怖,自己不懂,但大受震撼。

“所以他现在还不知道巫师的生活已经大变样儿了?”

“对。”哈利扶额,“德拉科迫切想知道海德堡猎犬队有没有打赢卡拉绍克风筝队,但是我根本不敢让他看《预言家日报》,也不敢打开收音机。”

“长此以往肯定是瞒不住的。”凯蒂同情地说。

“能瞒多久算多久吧。我会想办法把发生的变化一点点渗透进他的生活,让他适应。”

“如果他适应不了呢?”

“那就把这些都挡住,给他复原一个旧的世界。”

*

哈利不知道请凯蒂来家里算不算个好主意。

凯蒂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现在又跟自己同在法律执行司共事。德拉科不能直接接触日新月异的外部世界,但也不能成为一座黑暗中的孤岛,如果只有自己的陪伴肯定不利于他恢复健康。最重要的是,现在除了凯蒂暂时没有愿意配合自己疯狂计划的人。哈利需要不断地撒谎,他要用谎言为德拉科构筑一个让他感到安全的虚幻巢穴,而谎言没有其他人的重复是不可能乱真的。

可是德拉科差点杀死了她。

“德拉科,”哈利试探性地开口,“我的同事凯蒂想来这看些收藏。储物室里安全的黑魔法物品,工作需要。”

“按小天狼星布莱克的遗嘱,这是你的房子。”德拉科把玩着他在储物室发现的新玩具——一副托勒密王朝时期的弯钩和连枷。托勒密王朝是亚历山大追随者的后裔,所以权杖上刻有“公正”字样的雅典语,这种爱奥尼亚方言产生了古典时期伟大的文学作品,传播范围也远远超过了现代希腊的疆界,甚至更远地,以它为基础的共同语书写的《新约.圣经》至今仍为东.正.教所使用。

这副权杖自从7世纪被一个来自拜占庭的盗墓团伙窃走后一直流转于北非的文物贩子们之手,一位12世纪的阿拉伯巫师无意间得到了它,将其改造成一对魔杖,后来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从拉丁帝国流入欧陆的黑魔法艺术品市场。先后被巴伐利亚的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和勃兰登堡-普鲁士的霍伦索亨家族所有。它因七年战争的机缘巧合被一位随军的波旁王室成员带回法国,成为凡尔赛宫的收藏,经历了国王易首到七月王朝的终结,最后跟着路易菲利普流亡至英国。

它穿过千年岁月,从亚历山大港到英伦三岛。

“你有权邀请所有你想邀请的人。”德拉科抬头对哈利眨眨眼睛。

“我把它转到你名下了。”哈利摊手。

德拉科震惊地看着他。

“这是教父留给我的不假,但我不太喜欢这种风格的房子。”哈利嫌弃地摆摆手,“刚搬进来的时候这就像一座残破老旧的华丽坟墓。这种古老家族的故宅真的应该改成博物馆。主题是凤凰社或布莱克都成。你不知道我为了把它清理干净花了多少时间,还差点闪到腰!有多少次我恨不得把这个大破烂付之一炬,但想到已经为此浪费的时间和气力,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当我清完最后一袋垃圾整个头发都炸开了!”英雄男孩至今为自己的壮举感到不可思议,这份自豪之情远超过当年打败伏地魔的时刻。

“你根本不知道为了让那个邪恶的老太婆永远闭嘴我的耳朵受了多少折磨!”哈利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她对你倒是像个慈祥的奶奶。”

灰澄澄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放大:“你把沃尔布加叔祖母的画像怎么啦?”

“喔Dray别这样,”哈利走近,揉乱恋人那头金色绒毛,“老太太的画像好好地还挂在那呢,她的永久黏合咒这么厉害谁能取得下来她老人家的画像啊?”德拉科怀疑地看着他,似乎并不信服,哈利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你的叔祖母就是我的叔祖母,我以罗恩的噼里爆炸牌水平发誓。”

如果哈利不提,德拉科还真没注意,从一楼入口处到走廊的画像们好像是跟记忆中的有些不太一样了。哈利牵着德拉科的手走到原来悬挂着沃尔布加画像的地方。积满油污的银质烛台和蛛网遍布的天鹅绒帷幔被撤下,带着黑色尖帽子的尖刻女巫换成了一副动态油画。这种画作需要极高的艺术造诣和魔法水平。呈现的动态效果类似于魔法照片。

“这幅画是从哪来的?”德拉科仔细端详,为画师的高超技艺叹服不已。

墙上的画作充满诗意。以观赏者的视角来看,首先得穿过一片光线朦胧的夏日松林,地上满是细细的松针。幽暗的松林后是一片爽朗开阔的山毛榉林。明亮的翠绿从繁密的枝叶间泄下,古老的桦树树冠长拢,形成了一个绿叶拼成的透明穹顶。小蝇振翅,停在清凉的空中被日光照射发出金色光芒。德拉科置身画中,仿佛能听见密林深处传来的啄木鸟叩击树干的咚咚声。

何止沃尔布加奶奶!天知道哈利为了和时间赛跑处理这些布莱克的画像花了多少功夫。德拉科苏醒的第二天有个鹰钩鼻、地包天的老头突然无能狂怒,大喊这是一次荒谬的票选,魔法世界要完蛋了。吓得哈利赶紧施了个无声无息,好说歹说哄得德拉科相信在出身神圣二十八族的传奇船长弗林特阁下击败金斯莱高票当选新一任部长后魔法世界绝对不会完蛋。

“喜欢嘛?”哈利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画作得到品味挑剔的恋人的认可感到满足而愉悦,“这是一位德国画师的作品,叫《秘境》。”

“好看。”德拉科好奇地问道,“麻瓜也有这样动态的画作嘛?”

“非要用麻瓜的技术也不是不能实现,”哈利搂住这条求知欲旺盛的小龙,“无非类似于逐帧动画那样在时间轴的每帧绘制不同的内容使其连续播放。就是有点废纸。”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今晚可以给你看一个好东西。”哈利压低了声音贴着德拉科的耳朵,温热的气流熏红了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

“别打岔,”德拉科轻轻拍了拍哈利,“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把沃尔布加叔祖母弄到哪里去了?”

哈利狡黠地笑笑:“埋到秘境里了。”

“疤头你就戏弄我吧。”德拉科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哈利连忙解释,“老太太的画像就在这张画底下。”

“我把《秘境》用永久黏合咒粘在你叔祖母的画像上了。”

“什么?”德拉科显然被吓坏了,“你居然这么对叔祖母!那她怎么在你做完这事后一直没骂人啊?”

“因为永久黏合咒啊。”哈利忍着笑,“我也没想到,直接整张画糊在她脸上她的嘴就张不开了。”

“噗哈哈哈哈!”德拉科忍不住了,“感谢波特,让我叔祖母在黑暗中永享安宁,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她了。尤其是毛手毛脚的混血小子。”

“捕获了一条纯血小龙的混血小英雄!”哈利补充。

小英雄没忘记关于好东西的承诺,他搂着纯血小龙看了一晚上的《猫和老鼠》。

*

凯蒂带了泡沫欢腾的香槟酒。

葡萄的品质是酒的根本。远古时期,香槟区还是一泽汪洋,六千五百万年前退却的海水留下了两百至三百米厚的白垩层。对葡萄藤来说,富含养分和矿物质的白垩土是最好的肥料。这份来自中生代最后纪元的馈赠为所有人类提供同等的欢愉,真是最伟大的魔法!

德拉科其实不愿与凯蒂贝尔见面,他还记得那条蛋白石项链。

可他更不想让哈利失望。

哈利没对德拉科抱有任何期望。无论是作为敌人还是爱人,这两者南辕北辙却又殊途同归。

曾经的哈利不期望敌人弃暗投明。

如今的哈利不期望爱人委曲求全。

一体两面的德拉科挟冰求暖、抱炭希凉,最后回到了名为哈利波特的原点。

凯蒂在德拉科的介绍下见识了不少纯血家族的迷人收藏。

她印象较为深刻的是一个古埃及新王朝时期的鱼形玻璃器皿。它曾是阿孟霍特普四世盛放香水的容器,容器口是鱼的嘴巴,这与来世、重生之间的紧密联系不言自明。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鱼身上鲜红、墨绿相间的装饰花纹,这种由波浪线制造的鱼鳞效果其表现风格介于自然主义和抽象主义之间。鱼眼处令人眩晕的螺纹和延伸至尾部的扭曲线条把玻璃材质易弯曲、延展的液体属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再结合吹制玻璃的工艺是在一千年后才出现的事实,这件艺术品自然显得更加迷人可贵。

麻瓜的专家复现了这种被称为沙芯法的加工方式。工匠会先用黏土制作一个没有尾巴和头的鱼形内核,然后将已熔化的玻璃用长钩带出,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模子上。覆盖完整个内核后进行第一次冷却,再将准备好的不同颜色的细玻璃条加热,软化后绕在上面,类似于给热狗棒装饰番茄酱和奶油那样,完成这一步后工匠会用刀尖划过加热的玻璃,制造出波浪式的线条,这使鱼变得活灵活现,好像立刻就有了鳞片。尾巴和其他鱼鳍的制作会用另外几小块融化的玻璃完成,这部分创作的自由度会大一些,最后将这条炽热的小鱼冷却一个晚上,就大功告成了。

哈利不理解为什么布莱克家族的人会收藏这个鱼形的香水瓶子。德拉科喜欢玩奇奇怪怪的黑魔法物品,为此哈利坚持在德拉科碰储物室的那些东西前先让他用魔杖检查一遍。哈利很确定,虽然它是难得的古物,但没有任何魔法附着或改造过的痕迹,对于自视甚高的纯血家族来说这不过就是个麻瓜用过的垃圾。

同样的问题也让凯蒂困惑,她问德拉科这个造型精巧的玻璃制品有什么还不为他们所知的魔法功能。

“没有什么魔法功能。”德拉科微微摇头,瘦削的手指摩挲着“鱼”的背鳍部分,“非要说跟魔法有什么关联的话,可能用意义更恰当一点。”

意义?哈利和凯蒂面面相觑,心中不解。

“意义。”德拉科再次吐出这个单词,“它身上没有任何魔法的痕迹,但它对魔法世界意义重大。它揭示了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不是一条应该出现在埃及的鱼。”德拉科拿起瓶子,对他们耐心解释,“你们看它的形态。身体呈卵圆的铁饼形,颚部有像子弹头似的向下深沟,整体银灰色的基调上,胸腹部位呈鲜艳的红色,而且更值得注意的是它两排匕首一般尖锐突出的牙齿。这不完全是玻璃制品。”他的食指按了按瓶口的“下颚”,平整的指甲抵着“牙冠”,给另外两人示意:“它的最外部裹了一层玻璃不假,可是牙齿部分的模子却不是黏土,而是真正的鱼类牙齿,所以在玻璃冷却后它们彼此交错深嵌其中,无法像黏土那样倒出。”说罢德拉科把它举到亮处,让近视的哈利看得更加清楚。

“而符合这种形状特征的鱼类世上只有一种。”德拉科顿了顿,“分布且仅分布于南美洲各河流水道的纳氏臀点脂鲤,又叫红腹食人鱼。”

“从南美丛林到地球另一端的北非沙漠,这是两千多年前的普通人类能做到的嘛?”

“你的意思是,这是魔法。是巫师做的?”凯蒂陷入沉思,“可是就算是巫师,靠骑扫把飞跃半个地球也是天方夜谭,如果是法力异常强大的巫师,”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似乎这对于她来说很难想象,“就也只能勉强用远距离幻影移形试试。”

“不可能。”哈利说道,“远距离幻影移形需要能明确地想象出来那个地方,所以通过幻影移形去一个从未到达过的地方几乎比登天还难。”

“而且就算没有‘曾经去过’的限制,”哈利喁喁私语,“能支持如此长距旅行的魔法造诣也太过可怕。邓布利多、格林德沃做不到,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做不到,甚至梅林本人,都从未留下拥有这样强大能力的记载。”

“这很正常,”德拉科耸耸肩,“巫师的魔法能力是血脉赐予的禀赋,后天的学习和训练只能让本就拥有魔法的人可以更好地掌握这种力量,而不能让没有魔法的人得到它。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是巫师就算不想使用魔法,它也存在于身体之内不会消退,反之是麻瓜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功夫白费。”

“既然是被赐予的,那这种力量就有自身必然的极限,不存在随着时间发展到越来越高的水平。一开始最为强大也最为纯粹,到后面反而会因传承的不慎、资料的遗失、血统的稀释在漫长的岁月中愈演愈弱。”德拉科有条不紊地叙述着,语气平淡无波,“饶是永远纯正的布莱克家,魔法能力也是一代不如一代的。从有到无才是魔法演变的客观规律,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本质。”

良久无话,德拉科决定做点什么打破尴尬。

“还要再看看别的嘛?”他的语气像个拘谨羞涩才上岗不久的导购员。

凯蒂还在发愣,并未马上回答。德拉科有些抱歉地看向哈利,眼中带着些许的无措和紧张。

哈利连忙握住他的手,拇指蹭了蹭男孩柔软的掌心。略高的体温让德拉科很快放松,安心的感觉从手心迅速传遍全身。

刚刚消化完所有信息量的凯蒂没有注意到两个男孩宽大衣袍下的小动作。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德拉科笑了笑,随即点头表示还想再看点其他的东西。

另一个引起凯蒂兴趣的是一把L型手电。二战期间,标准的“L”手电编号为TL-122。“TL”即“torch light”的缩写,意为火炬之光。它一共有从A到D四个版本,其中布莱克家拥有的这把TL-122A是该系列手电中最小的一个。由于产量低、存世量小等特点,现存的TL-122A已然十分少见,因此受到收藏家们的极力追捧。

与第一件玻璃鱼不同,这个手电筒是经过巫师施法改造过的,而且上面的魔法信息非常丰富,作为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的新丁,凯蒂意识到这可能是个不同寻常的发现,对开拓未来的工作思路有利无弊。

她曾差点被施加了黑魔法的物品杀死。杀不死她的只会让她更加强大,从那时起,她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做些什么,让世界上少一点儿这么邪恶可怕的东西。

凯蒂好奇地试图打开手电开关,被德拉科连忙阻止:“小心!”他关上储物室的门,狭小的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只有桌上一束微弱的烛光。然后他转身,玻璃灯罩发出的朦胧光束将他的头发映成了银色,眼睛染成了金色。他对着凯蒂微微点头,语气轻柔,“可以了。”

开关推动,电路闭合,哈利只觉得忽然间整个世界都颠倒了,就在那一刻,手电筒熄灭了灯火。

熄灯器。

“可以把它理解成高阶版的熄灯器。”

哈利的手腕被发出声音的男孩轻轻握住,他感到那股微凉沿着幽暗的静脉逆流而上,和血液一起回到心脏。

开关再次推动,电路断开,烛火回到灯罩,光明驱散黑暗,世界恢复正常。

“它是吸光器,吸食外界的光亮。在光明中储存,在黑暗处释放。”

黑色幽默的地方在于,承载这种普罗米修斯精神的物品,在多了点黑魔法前能靠自己发光。

多了点黑魔法的东西和之前是不同的。哈利快乐地把二年级时那个有恶作剧般盗窃癖的斯莱特林小坏蛋和不-着-寸-缕-被-绑-缚在高加索悬崖上的神明联想在一起。

这就是永远纯正的德拉科马尔福和混血败类哈利波特全部的不同。

窃火贼男孩说:“猎巫时代的魔法师们在躲藏过程中利用由麻瓜的火把或灯具改造的吸光器随时收割、储存光亮。”

“听上去并不邪恶。”哈利的下巴放在他肩上,环住看似不盈一握的腰腹,但哈利知道,在黑袍之下,少年的柔韧有多么美妙。

“因为我还没有介绍到邪恶的部分。”宽大的袖子下,邪恶男孩有节奏地敲着哈利正直的手背。

“随着和麻瓜们的矛盾越来越尖锐,巫师们对吸光器的使用也越来越大胆。到后来他们在遭遇麻瓜围剿时,会用它收割正常视界范围内的所有光线,以趁机逃脱。甚至用它来捉弄、报复定居在巫师聚集地附近的麻瓜。”

哈利恍然大悟。

这么做在中世纪无可厚非,但蒸汽机和伏打电堆相继出现后就有问题了,因为它会造成一片区域大面积的黑暗,而一个近代的麻瓜社区或道路失去所有照明,哪怕仅仅只一刻钟的功夫,都会导致不堪设想的交通混乱和讯息中断,由此产生的后果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滥用麻瓜物品的标准是巫师对麻瓜物品施法伤害麻瓜。

黑魔法的定义是以伤害无辜为目的魔法。

布莱克家族的L型手电是黑魔法物品。毋庸置疑。

它保存了巫师文明的火种,也毫无疑问。

德拉科知道,凯蒂也知道,吸光器不是当年那条蛋白石项链。是时候明确他们今天达成的共识了。

德拉科藏在袖子中的右手紧紧抓住哈利的,黑发格兰芬多抽出放在男友腹前的左臂,鼓励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凯蒂,”接收了英雄男孩勇气的斯莱特林细弱的音量里带着不可撼动的坚定,“我为曾经差点害死你的事情向你道歉。”

*

So teach us things worth knowing,

Bring back what we've forgot,

Just do your best,we'll do the rest,

And learn until our brains all rot.

凯蒂一直以为一切都会变化,除了永远屹立的霍格沃茨。然而这次出于恻隐之心的造访改变了凯蒂二十年来坚信不疑的认知。

强大的城市会陨落,天赋的力量会消逝,自诩永远纯正的血脉早就不再纯正,邪恶的黑魔法曾用来拱卫巫师的世界。

现在马尔福在向她道歉。

一切都会变化,除了变化本身。

“德拉科,你不是个会杀人的人。”凯蒂轻声说道。同样的话被他真正要杀的人说过,德拉科的思绪不可抑制地回到那个无星之夜的高塔,直到一束绿光发出,冲向阴冷的天空。他的灵魂没有被邓不利多的死亡撕裂,却也溅上了肮脏的鲜血。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得救。邓不利多伸出了第一只手,凯蒂伸出第二只。两个差点被他杀死的人用同一句话拉回了不会杀人的斯莱特林困在高塔的灵魂。

“你也是不得已被卷入残酷战争的无辜孩子。跟哈利、纳威、克林他们没什么不同。”凯蒂弯起嘴角,“只是不巧在另一边而已。”

他后悔在上学的时候没有多爱一点霍格沃茨。

作为弥补,他决定在未来的岁月里多爱一点哈利。

*

哈利和德拉科坚持留凯蒂吃晚餐。

两个格兰芬多试着猜想马克西姆夫人生下她的巨人宝宝需要的时间与人类产妇相比哪个更长。

德拉科则担心圣芒戈没有这么大的产床。

他们都玩魁地奇。那些载入史册的经典时刻无论已经被人谈论、分析过多少遍只要一开话头都能立刻点燃三个年轻人热火朝天的讨论。

哈利恍惚想起有一年夏天他和姨妈一家去看英超,全场的观众一起欢呼,整个赛场像一锅沸腾的热汤,达利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加油,激动地从位置上翻了下去。

全人类都热爱竞技体育。

德拉科为昏迷期间错过了海德堡猎犬队和卡拉绍克风筝队的比赛深感遗憾,但凯蒂好像天生属于魁地奇,她在院队里是除哈利外最小的队员,担任追求手直到毕业,现在已很久没碰扫帚,但哈利意外地发现了她出色的口才。她精彩的解说让德拉科心满意足地沉浸在海德堡猎犬队的伟大胜利。

圣人波特跟德拉科谈恋爱后发现格兰芬多天生缺乏编瞎话的能力,没法骗过狡猾的斯莱特林。

他早已暗做决定从此不再撒谎,直到德拉科苏醒在陌生的崭新世界。

骗德拉科太难,所以哈利选择放弃。他干脆诚实地回答德拉科的所有疑问,从维多利亚究竟有什么秘密到英雄男孩爱上小食死徒是不是脑子有病。

万万没想到凯蒂不仅唬住了斯莱特林,甚至还差点唬住了哈利。当她眉飞色舞地讲述德国人如何以一个完成度极高的朗斯基假动作逆转局势时,哈利像中了石化咒一样瞪着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看了个假比赛。

诚实太久的哈利早忘记了一个逼真谎言带来的美妙感觉,当他和赫敏带着乌姆里奇去禁林深处寻找邓不利多的超级无敌秘密武器时,他反复摩挲“我不可以说谎”的伤疤,强抑着全部血液冲上大脑的兴奋,装出愤怒又畏惧的样子。

就像捉迷藏的孩童、紧盯浮标的渔夫、静伏掩体的狙击手。

在沉默之中用尽全力战斗。

讨论共同热爱的运动真的会让时间变快。他们晚餐后叫了三把扫帚的猫头鹰外送,准备边喝边聊。

外送来的不是黄油啤酒。罗斯莫塔女士附上散发浓郁香水味的手写信,抱歉地表示由于黄油啤酒已经售罄,特换成新式的饮料请三人品尝。

三人抱着极大的好奇打开瓶盖,空气中同时响起“呲”的一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哈利心头。凯蒂和德拉科尝过后表示这种清新醒脑的舒爽体验真的很神奇,哈利闻言也喝了一口,然后大惊失色地转动瓶身,果然:

可口可乐。

*

由于没有开通凯蒂家的飞路,哈利送凯蒂去等骑士公车。

“他真可爱。”喝完新式饮料后死活学不会转瓶子游戏的德拉科让凯蒂哭笑不得,“也很幸运,有一个你这样的人爱着他。”

“不是这样的。”哈利轻轻摇头,双脸微红,“在这件事情上幸运的那个人是我。”

“今天你的魁地奇解说真是精彩。”他转移话题,“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有表演的天分。”

“为此我自编自导自演准备了很久。”凯蒂爽朗的语气中不乏骄傲,“但是这感觉真过瘾不是嘛!”

拥有过同样快乐的格兰芬多默契地相视一笑。

他跟德拉科是不同的,也是相同的。哈利在今天即将结束之际快乐地回顾,斯莱特林可以变得勇敢,格兰芬多也可以行为狡诈。

“而且我也很满足于自己讲的故事。”凯蒂歪头傻乐,“不论真假,毕竟今天我第一次体会到宣布海德堡猎犬队大获全胜的快乐。”

“不是吧你居然会喜欢猎犬队!?”哈利震惊到叫出声。

“我跟你心尖上那位漂亮男孩一样,”凯蒂翻了个白眼,“超爱他们队历代找球手华而不实的花哨炫技!”

“花痴的小孔雀。”哈利嘀咕,“还是当过找球手的人呢,他到底懂不懂球啊?”

“行了。”心满意足的追星女孩快乐地拍了拍一个人就是一支球队的天才运动员,“这么重的嫉妒心。有这精力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尽快让他接受现实吧。”

凯蒂同情地望着陷入爱河的哈利:“从你的温柔乡出来!还记得魁地奇改新赛制的事嘛。”

哈利愕然,他真的忘了。

大选结束后,体育界也开始增加对麻瓜文化的接触和吸收,根据对多种麻瓜球类集体项目的认识改进魔法界各项运动的赛制章程。其中影响最大的莫过于魁地奇比赛中不再设置找球手的位置。

霍格沃茨出身麻瓜的学生很少有喜欢魁地奇的。有个父亲是牛津大学教授的拉文克劳nerd曾就改良魁地奇发起了一场运动。按那个四眼田鸡的话说:“作为一个集体游戏居然设置找球手这样不合理的角色。两个找球手在天上飞来飞去,既不参与和其他队友的配合互动也没有跟对方的球员进行对抗,就全靠眼镜度数、扫帚性能和最重要的运气。而金色飞贼的归属几乎可以压倒性地决定比赛的胜负。这种没有任何协作性和对抗性的比赛有什么意义?设置找球手这个位置到底图什么?哪个国王的傻儿子想玩魁地奇又学不明白规则嘛?”

哈利一向认为他们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就干脆对此嗤之以鼻,然而现在随着亲麻瓜风潮的盛行,有分量的体育人士逐渐还真接受了这个看法。

可德拉科永远不会接受的。最讨厌的麻瓜入侵最喜欢的魁地奇。两个大雷一起炸,哈利想想就刺激。

他没想到还有更刺激的。

*

哈利回到家时德拉科正坐在床上愣神,他故意加重脚步地走动,边走边大声叫唤德拉科的名字。

这也是个跟德拉科在一起养成的习惯。德拉科神经衰弱,对刺激过度敏感,如果在他发呆时轻手轻脚地走近用很小的声音叫他或者用手轻轻拍他,反而会让他吓一大跳,而一开始就大大咧咧地弄出动静他倒能有点时间做好心理缓冲。

“哈利,”回过神的男孩抬起头,昏黄灯光下的纤瘦身躯安静柔和,“欢迎回来。”

“不用等我的。”哈利俯身,虬韧的黑发蹭过脸颊,德拉科感到有些发痒。他拉高被子裹住德拉科单薄的肩头,然后才转身去挂进屋时脱下的大衣。

哈利换好睡衣准备休息时才发现德拉科手里的玻璃瓶子,那是三把扫帚的新式饮料,却是哈利从小就喝的平常汽水,他想如果德拉科喜欢他可以直接去随便哪的超市多买几瓶回来。

“这是麻瓜饮料。”德拉科把带有'Coca-Cola'字样的小小标志转到哈利面前,“我看到过这个单词,在《猫和老鼠》里有这种甜水。汤姆把杰瑞塞到瓶口像摇香槟那样拼命晃,水里出来好多气泡,然后砰的一下杰瑞就被打飞了。”

他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真失望。我还以为这么好喝的饮料是巫师发明的。”

哈利赶紧安慰地拍了拍他:“嘿,这世上好喝的东西多了。下次带你尝尝墨西哥巫师们喜欢的奇幻可可,听说喝了以后能看到天上下金加隆。”

德拉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听上去怎么这么奇怪,好像毒蘑菇啊还是不要试了。”

“我就是心里难受。”德拉科不开心地撅着嘴,有一搭没一搭揪着流苏,“接收麻瓜家庭的学生学习魔法,沉迷麻瓜的电器和交通工具,现在居然还有麻瓜的汽水,这些败类就这么喜欢麻瓜嘛?所有我熟悉的事物正在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变得陌生,这种感觉真让人害怕。因为它们跟伏地魔一样都是错的嘛?为什么总有一部分人的命运是和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对抗,为什么总有一部分人要走上注定失败的道路......”

德拉科的宣泄被自己的哽咽中断。哈利抱紧哭泣的男孩,默默因无法消解德拉科的痛苦在心中轻叹。

德拉科对麻瓜有轻蔑、畏惧和嫉妒。看似矛盾的态度充满不约而同的敌视。

德拉科马尔福视麻瓜为敌人。他这辈子唯一接受的与麻瓜有关的事物就是哈利波特。

*

奇怪的难题要找奇怪的人解决。作为哈利波特的朋友,卢娜总会帮他摆脱最不可思议的困境。

“拿去吧,”熟悉的空灵声音让人心安,“这是我有史以来刊印的最棒一期作品,可惜读者只有德拉科一个,而不能像真正的《预言家日报》那样发行让大家都来看看。”卢娜把一份足以乱真的报纸塞给哈利。

“谢谢你卢娜。”哈利感激地说,“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你也是。”

“我有个设想,”哈利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向他重要的朋友开口,“如果我付给你《预言家日报》编辑的报酬,卢娜你能离开《唱唱反调》专门为我做假的《预言家日报》嘛?”

“如果德拉科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他不喜欢的世界,那我只好......”

“哈利你被骚扰虻缠住了。”卢娜从那副彩色的大眼镜后面同情地看着他。

“我也是真的疯了。”哈利无奈苦笑,最后还是向友人再次道谢,“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卢娜。下次给你带三维全息版的《毒菌大全》。”

*

“可口可乐居然是巫师发明的饮料。”难得被哈利拖着健身而早起的德拉科皱着眉头看猫头鹰差点丢偏到自己餐盘的《预言家日报》。

“这怎么可能呢?”哈利装作颇感狐疑又很有兴趣的样子,靠过来跟男友一起看。

“这上面说魔法史学家奥托吕克斯布莱克哈特教授(Autolycus Blackheart)在一部希拉克略时期的战记里考据到可口可乐的制作方法,这是关于这种饮料的最早记载,所以他怀疑是研究拜占庭史或萨珊波斯的麻鸡从这本战记中得到了致富密码,其实也就是窃取了古代巫师的智慧结晶。”德拉科把已经浏览的内容大致复述给哈利。

“明确这种古代饮品正是可口可乐的原因是那本战记上提到了制作原料里最关键的两种成分——古柯的叶子和可拉的果实。古柯生长在南美洲安第斯山区,可拉原产热带西非。哥伦布1492年才发现新大陆,而七世纪的东罗马人绝无可能提前掌握能实现跨洋远航的船舶技术。所以这种饮料不是麻瓜能制作出来的。那就只能是掌握了长距旅行魔法的巫师所为。因为早在古埃及时期就有巫师能任意去往世界各地的文献记录和佐证文物。”读到此处德拉科颇为得意地回头对哈利说道,“你还记得那个玻璃鱼瓶子嘛,我说过,这样的东西事关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你永远是对的。”黑发男孩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德拉科白皙纤长的后颈,因他的高兴而高兴。

“怎么左下角没有像之前那样发布每天部长日程的动态照呢?”德拉科翻看了每一块版面,都没有找到关于新部长的任何内容。

“弗林特部长是近些年传统的纯血家族里最高傲孤僻的人,他不想总是曝光于人前,像个廉价的明星。”哈利对谎言已经运用自如,“他是弗林特家族的旁支,一直在海外探险,他的海象号在西印度群岛所向披靡,刚刚回国就得到了无数巫师青年的顶礼膜拜,他偏执暴力的黑暗面反而成为一种别样的人格魅力,毕竟强大有力、自由恣意的人生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但他从不现身于公众面前,再加上几乎没在英国活动过,以至于普通巫师也好,纯血世家也罢,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难怪之前在斯莱特林院队从没听马库斯说过他们家族有这号人物。”

“一个没人见过真面目的纯血旁支击败了金斯莱沙克尔。”德拉科平静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简直是个传奇。”

“你也是传奇!”哈利抬手捏住他两边的脸,“拥有传奇美貌的小马尔福。”

“你学坏了,不再是我的假正经圣人男孩了。”德拉科趁机咯吱哈利的痒痒肉。

“现在才说这话,”哈利抓住他作乱的双手,“哪次我的服务没让你浑身舒爽。”

“也对,以我的服务质量我的little dragon在接受完后根本没力气说话。”

“哈利波特!你这个丑疤怪真是……”

“你是纯血,要讲风度!”

*

卢娜曾在圣芒戈接受了一段时间关于记忆的矫正治疗。她父亲坚持认为妻子的意外离世给年幼的女儿造成了可怕的精神伤害。

她觉得自己足够坚定冷静,而怪里怪气、疯疯癫癫不代表精神疾病。

她在治疗中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他已经接受了几年恢复记忆的治疗,他不断地收到崇拜者的来信,但他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卢娜决定请他帮助哈利清除脑子里的骚扰虻。

哈利在去圣忙戈的路上全程在想这么做是否犯法。

他跟着卢娜来到那个人的病房。窗外不断有猫头鹰飞来,丢下一封封言辞恳切、情绪激烈的赞美之词。

坐在病床上的男人被信淹没,不知所措。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个完美微笑。

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他对一个笑容要把嘴角提到什么位置露出几颗牙齿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哈利认出了这个笑容。

“您好洛哈特先生。”

*

“所以我每天收到的信件都是我的听众朋友们写的?”

“是的先生。”哈利从小就享受愚弄老师的快感,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讲洛哈特并不配,毕竟他教给哈利唯一的黑魔法防御动作就是丢掉自己的魔杖,“您是一位拥有有史以来最迷人声线的天才播音员,还是全球巫师最喜爱的配音演员,是万千女巫的梦中情人。”

“喔,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每天都有收不完的信件!”洛哈特冲着哈利发射了一枚完美微笑,表示自己对过去身份的十二分认同。

“那么你们上门找我是要……”

“请您为一部影片的男主角配音。”哈利的嘴角微微翘起。

“喔,说说看他是个什么类型的艺术形象。”洛哈特迅速进入状态。

“强硬高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魔法部长。”

*

哈利装好磁带,等待钟声的敲响。

他打开收音机,今天的每日金曲和往常一样还是古怪姐妹,《今夜如此》完毕,即将实时播送的是新任魔法部部长詹姆斯弗林特关于哑炮权益问题的访谈。主持人是记者出身,后以纪实文学《五十吨灰》成功转型的丽塔斯基特。

“放弃哑炮,把他们像垃圾一样扔到麻瓜堆是哪个脑子有泡的天才想出来的?”

“您认为哑炮仍属于我们,而不是非魔法人类?”

“显而易见。”

“能听您谈谈对这个问题的详细看法嘛?”

“我说,哑炮是不是巫师生的?是巫师生的他就有巫师的血统。虽然哑炮没法拥有魔法,但是这份可能性会传给他的后代。事实上众所周知,所谓麻瓜出身的巫师就是哑炮的后代,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忘了自己和巫师的血缘关系。而过了数代之后,这些曾经因为各种因素无法表达的魔法基因又开始重新工作了,所以出现了可以使用魔法的后代,就是那个叫伏地魔的秃老疯子说的什么玩意来着......对,泥巴种,他可能想用这样的称呼表示对麻瓜出身巫师的鄙夷,嘲笑他们肮脏低贱的血统,但真实情况却是之所以这些人也可以拥有和伏地魔相同的能力,是因为他们和伏地魔一样,都拥有巫师的先祖。本质上来说,他们和伏地魔是相同的血统。所以用泥巴种称呼我们来自麻瓜社会的同类实在是让我没法儿理解。”

“感觉有点自取其辱。”

“哎,谁知道这秃老疯子怎么想的。我要是他,但凡二十年前哈利波特家院子里有一块砖头我都不能让后面的事发生。”

“的确后来有神经巫医学的专家认为把灵魂分裂成七份对他的认知能力造成了可怕的影响。”

“这听起来比脖子上长了七个头还可怕。难怪会想出泥巴种这样不知所谓的称呼。事实上我更愿意把巫师出身在麻瓜家庭这种现象称之为返祖。”

“这是个挺稀奇的词。”

“其实就是字面意思。即生物体偶然出现了祖先某些性状的遗传现象。”

“比如毛发生长得过于旺盛这种嘛?”

“正是如此。这就是一种人类毛发组织器官的返祖'退化'现象。”

*

“你得跟格兰杰提提这事,”德拉科拖长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丽塔斯基特直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放过她。今天的节目结束后不久她的外号就会从'万事通'、'母老虎'变成'双重返祖'。”

哈利揉乱他蓬松的金发:“我可从没听人说过赫敏是'母老虎'。你又偷偷给她乱起外号。”

“明明你们糟糕头发三人组给我起的更多!”

“你又算那些陈年旧账。求你听听我的话德拉科,现在你和我才是'我们'。老老实实听广播,不然等会你别想喝到罗马尼亚咖啡!”

*

“自从你上任后一手主导《国际保密法》的重订以来,大家热议频频,很想知道魔法部这一重大举措的意义究竟为何。”

“原因很简单。我不愿像那些自欺欺人的蠢货一样,满嘴虚伪的堂皇辞令。我愿和诸位一起直面现实,《国际保密法》的作用从来不是基于巫师的强大,恰恰是由于巫师的弱小,才需要把自己隐蔽在阴暗的地下。而它的修改,是我们对现有境况企图作出改变的大胆尝试,这是未曾设想的道路,但放手一搏永远好过坐以待毙。因为人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却生而自由。”

“有人认为您的亲麻瓜措施是受伟大巫师邓不利多的影响。我可以将之理解为您对于邓不利多的认同以及对血统论的反对嘛,虽然您本身出身神圣二十八族。”

“你没认真听我之前说的内容。如果你好好听了就不会说出这种蠢话。我从来不是邓不利多的人。认同他说的任何一个单词都绝无可能。我是坚定的血统论者,永远以自己的家族为傲。”

“可是你放松了哑炮进入魔法世界的诸多限制。在此之前,我们从不会主动给予哑炮接受魔法教育的机会,甚至可以这么说,在此之前,魔法世界从不会把哑炮与巫师视作平等的同类。”

“这就是我所认可的血统论。即'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传承给后代魔法可能性的人,不管是巫师还是麻瓜,都应该将他们视作我们世界的人。偏执追求自欺欺人的'永远纯正'是只能把路越走越窄的血统论。这样的家族就像无数埃及王朝那样终结在死胎、白痴和疯子手上。要想团结更多的力量,得到更多的支持,我们必须重新定义一种能把路越走越宽的血统论。把哑炮和他们的后代拉过来而不是推出去,让血脉里本就和我们拥有一部分相同潜能的人认可巫师的世界而不是把他们粗暴地踢给麻瓜自生自灭。”

“但这个过程会不可避免地把我们的更多信息暴露给麻瓜们。”

“害怕跟麻瓜接触的懦夫不过是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以为自己闭着眼就能永远藏身在黑暗之中。我认为将非魔法人类视为我们的敌人无可厚非。虽然不一定会发展到'一个必须死在另一个手上'。对于敌人,我一贯主张要通过各种形式,对抗的、友好的——什么样的都行,只要有用,来跟他们产生交流。只有交流才能带来信息和力量。某种意义上,这个过程充满斯莱特林特质:窃取别人的火种,照亮自己的路。”

“这是否间接说明您认可基于科学思维模式的麻瓜比依靠'独特而不可复制'、依靠基因彩票获得优越感的巫师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我始终认为不愚弄时间、对世间万物永保敬畏,每个人都会走向真正属于自己的命运。”

*

这是哈利波特最后一次向他撒谎。

他发现用德拉科的思维理解先行的这个被他厌恶的世界竟意外地流畅。这是理解的第一步,真正的理解。不是隐秘的爱怜和善良的同情。

他本想用谎言把他的小孔雀关在笼子里,以爱和保护之名把德拉科永远填进心中的空洞。

吉德罗洛哈特的下场让他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可怕。

一个失去自己的人,一个可以被任意塑造成任何人的人。只要你抓住了他真正的弱点,就可以对他提出任何要求,让他做任何你需要他做的事,直到满意为止。

古埃及的先民曾在山崖上留下描写他们狩猎场景的壁画,沙漠中的游牧民族认为把动物用笔画出来是在用魔法禁锢它们的灵魂。

误入公路的小鹿茫然无措,哈利一度渴望将它的脆弱和破碎涂在墙上。

人人都杀死心爱之物。

但爱拥有最坚不可摧的力量,它比所有从内心深处伸出的恶魔之手都要强大。

这是最后一次向他撒谎,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哈利波特只说实话。

*

这是德拉科马尔福最后一次装聋作哑。

他知道魁地奇改了赛制,醒来的那天深夜哈利就把那张大幅报道魁地奇从未有过之变的《预言家日报》随手丢在沙发上。

他也知道海德堡猎犬队根本打不赢卡拉绍克风筝队。那些英俊潇洒的德国草包有几斤几两他一清二楚,这可是他追了七年的球队!

他浅薄、花痴,可不代表他不懂球。

他憎恶被敌人愚弄,渴望被爱人呵护。

一开始他不知道哈利波特怀着什么目的做出这些事情。一时兴起的捉弄?苦心孤诣的利用?他已失去了尊贵的地位、爱他的父母、高傲的自尊甚至生活的信念,他不明白自己身上还剩下什么值得堂堂天选之子大费周章做到这个程度。

仇恨势均力敌的敌人,征服力有不逮的敌人,同情一败涂地的敌人。

哈利波特曾经仇恨、征服、同情过德拉科。作为他的敌人,作为和他坚信不同事物的敌人,这是德拉科应得的。

德拉科曾执着于自己坚信的事物,不愿面对可怕的未来。哈利说得对,他就是懦夫,是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自以为闭着眼就能永远藏身于黑暗之中。他长达三个月沉浸在漫长的幻梦里,那里熟悉、安全,没有已经死掉的魔王和即将肆虐的麻瓜,只有不善说谎的哈利,而那个臆想中的哈利爱他。这爱最终像一道球状闪电劈开了德拉科光怪陆离的精神世界,他努力找寻归途,他要回到自己爱的人身边。哪怕在那里只有一无所有的自己和走向灭亡的魔法,哪怕在那里真实的哈利并不爱他。

征服欲之于同情心如同灯下黑。就像哈利波特的格兰芬多精神里也藏有不可小觑的斯莱特林特质。

哈利斯莱特林的一面强大而可怕。他为了已经落败的敌人甚至放弃自己坚信的事物,虽然只是装装样子。

但人不会为了已经落败的敌人放弃自己坚信的事物。哪怕装装样子都不会。

一连串的谎言让德拉科确认了不敢置信的答案:他是被哈利波特选中的人。

其实哈利低估了他。

他对“永远纯正”的怀疑早在童年时就隐隐扎根心中。这是他的博格特。太阳缓缓下沉,横亘在金字塔和方尖碑之间构成死亡圣器的形状,然后黑暗不断从边缘向中心蚕食光亮,直到中心的光点也消失不见,三角和线段之间,黑色太阳吞没一切,世界就这样毁灭,不是一阵轰鸣,而是一声呜咽。

所以他对此并不是毫无心理准备。从“我们与他们之战”到血脉天赋的消散,如果,如果注定要走向那声呜咽,如果必然要踏入永恒的虚无,他希望能和哈利波特并肩而行,一起进行一场伟大的冒险。

这是最后一次装聋作哑,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德拉科马尔福不再接受他人对自己智商任何形式的侮辱。

即使是哈利波特。

*

哈利拙劣的演技屡屡被好翻旧帐的德拉科嘲笑,而德拉科认为自己拿上那对弯钩连枷和法老王的清凉装束简直绝配,所以德拉科承担了夏日夜晚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所有古埃及主题的cosplay。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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